雨水像是被无形的手从墨黑的天幕中狠狠撕扯下来,抽打着法租界公董局验尸所灰扑扑的砖墙。
空气凝滞而沉重,饱浸了雨水、淤泥,还有一种更为隐秘、令人脊背发凉的东西——死亡缓慢发酵时独有的、甜腻而***的气息。
华人女法医林薇站在冰冷、光线惨白得刺眼的解剖室中央。
身上的白色罩袍像是隔绝生与死的最后屏障,却隔绝不了那股首钻脑髓的恶臭。
面前不锈钢解剖台上的男尸被雨水泡得肿胀发白、面目模糊,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绿色。
几个印度锡克族巡捕和法籍警察远远缩在门口,眼神混杂着厌恶与恐惧,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排斥。
巡长辛格汇报了发现地点——霞飞路后巷垃圾堆,初步判断抢劫杀人,后脑有重击痕迹。
林薇靠近尸体,指尖拂过冰凉的皮肤。
一种极其细微的、与***截然不同的芬芳钻入她的意识:混合了鸢尾根、皮革与冷冽辛香。
记忆被撬动——威尼斯,一种极其昂贵稀少的沙龙香水。
它怎会出现在这具无名腐尸上?
她强忍不适,用镊子拨开死者指甲缝里的污泥。
一点微弱的闪光显露。
清洗后,一粒米粒大小、近乎透明的玻璃微雕呈现眼前——完美的拱桥形状,雕花细若发丝。
这登峰造极的工艺,只属于意大利穆拉诺岛。
“哈!
瞧瞧我们尊贵的‘女医生’又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指甲缝里的泥巴,还是跳蚤?”
傲慢刻薄的声音划破寂静。
法租界巡捕房刑事科探长,英国人理查德·威洛比踱步而入,浓烈的雪茄味盖过尸臭。
他米白色西装笔挺,金发一丝不苟,冰蓝眼睛像打磨过的冰,充满毫不掩饰的种族与性别恶意。
“林…女士?
黄种女人也配碰触大英帝国臣民的遗体?
这是对死者尊严的亵渎!
这里,是文明和秩序的世界,不是给你们玩解剖游戏的。”
林薇的指尖冰凉,但多年磨砺出的硬壳将愤怒淬炼成更深沉的东西。
她无视威洛比的羞辱,小心地将玻璃微雕放入证物瓶。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探长先生?”
声音平稳无波。
威洛比嗤笑:“一个在垃圾堆里烂掉的黄种人?
值得浪费警力?”
他认定死亡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左右,依据是尸体被发现时有余温。
“余温?”
林薇终于抬眼,平静无波的目光对上威洛比傲慢的冰蓝眼眸,“在昨夜那样的暴雨里,持续冲刷了近十个小时?”
她拿起试管和镊子,俯身从尸体颈部衣领下缘夹起几簇活跃的乳白色蝇蛆,分别放入试管。
在惨白灯光下,她清晰指出不同龄期幼虫的形态特征:“综合昨夜暴雨低温(不超过18摄氏度)及幼虫分布密度、发育状态,死亡时间绝不可能在昨晚十一点。”
她的声音穿透寂静,“死者的生命,至少在三天半以前就己经终结。”
“三天半?”
威洛比的声音尖利刺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夹着雪茄的手指几乎戳到林薇鼻尖,烟雾喷涌,“荒谬绝伦!
凭几条恶心的虫子,就想推翻现场勘查和目击证词?
尸体被发现时有余温!
你这套歪理邪说,是对整个巡捕房智商的侮辱!”
他咆哮着,脸因愤怒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