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压在青牛镇的屋顶上。
茅草屋里，林尘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指尖那枚灰扑扑的纳尘珠，正散发着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润。
他屏气凝神，引导着天地间那些被珠子梳理过的尘气，缓缓渗入体内。
与白日里被李虎殴打时那突如其来的悸动不同，此刻的吸纳稳定而持续。
丝丝缕缕的土黄色尘气，如同找到了河道的细流，顺着他那杂乱的混沌脉缓缓游走。
虽然过程依旧滞涩，甚至偶尔会因为脉路的混乱而溃散大半，但每一次成功运转一个周天，丹田处那丝微弱的暖意便会浓郁一分。
“呼……”一个时辰后，林尘吐出一口带着淡淡灰气的浊气，睁开眼时，眸中带着明显的疲惫，却更有掩不住的兴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轻快了些，下午被打的淤青处，那种胀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他摸索到了一丝规律——纳尘珠不仅能梳理尘气，还能在他体内留下一缕极淡的“印记”，就像在混乱的脉路上铺了一层细沙，让后续的尘气更容易通行。
“这珠子，果然是个宝贝。”
林尘摩挲着掌心的纳尘珠，心中感慨。
老乞丐留下的这东西，竟是他这混沌脉的克星，也是他的生机。
接下来的几日，林尘过上了极其规律的生活。
白日里，他依旧在镇上打零工。
王铁匠的铺子最累，抡大锤一整天下来，骨头都像散了架，但管一顿糙米饭；张木匠那里活儿轻些，工钱却时常拖欠，只能换些红薯干。
他把铜板一个个攒起来，藏在炕洞的缝隙里，那是他未来购买修炼资源的全部指望。
到了夜里，他便成了最虔诚的求道者。
茅草屋成了他的秘境，纳尘珠是唯一的引路人，驳杂的天地尘气则是他赖以成长的养分。
短短五天，丹田内的暖意己经凝聚成了一团微弱的气感，虽然距离王老头说的“尘凡境”第一重“炼皮”还有距离，但林尘能感觉到，自己的拳头更硬了，眼神也更亮了。
那天被李虎一脚踹中的胸口，如今就算再挨一下，恐怕也只会疼，不会像之前那样几乎喘不过气。
这日傍晚，林尘刚从王铁匠铺领了三个铜板——今天活计重，王铁匠多赏了一个——正想着去买个热乎的窝头，却被两个身影堵在了巷口。
是李虎的两个跟班，瘦猴和胖墩。
两人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眼神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凶狠。
“林尘，跟我们走一趟，虎哥有请。”
瘦猴吊儿郎当地说道，一只脚还踩在旁边的墙根上。
林尘皱了皱眉，脚步没停：“没空。”
“没空？”
胖墩往前一步，挡住了去路，“你小子是不是忘了几天前的教训了？
虎哥现在可是‘青牛帮’的帮主，他叫你，你敢不去？”
“青牛帮？”
林尘脚步一顿，觉得这名字有些滑稽。
“嘿，你还不知道吧？”
瘦猴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虎哥前几天被赵猎户收为记名弟子了！
赵猎户你知道吧？
那可是能一拳打死山猪的狠人，懂真功夫的！
虎哥说了，以后青牛镇的年轻后生，都得入他的青牛帮，听他号令！”
林尘恍然。
镇上的赵猎户确实有些本事，据说年轻时在外面闯荡过，学过几招粗浅的炼体功夫，虽然算不上修士，却比寻常猎户厉害得多。
李虎拜在他门下，难怪气焰更嚣张了。
“我没兴趣。”
林尘淡淡道，侧身想绕开他们。
“站住！”
瘦猴脸色一沉，伸手就去抓林尘的胳膊，“给脸不要脸是吧？
今天不把你拖过去给虎哥磕头认错，我们哥俩以后还怎么在青牛镇混？”
他的手快碰到林尘衣袖时，林尘的身体却像一片被风吹动的叶子，极其自然地向旁边滑开半尺，恰好避开。
这几日修炼，虽然境界未升，但身体的感知和协调性早己今非昔比。
瘦猴这一下，在他眼中慢得像蜗牛。
瘦猴抓了个空，顿时恼了：“还敢躲？
胖墩，给我废了他！”
胖墩“嗷”了一声，抡着砂锅大的拳头就朝林尘脸上砸来。
他长得壮实，这一拳带着风声，寻常孩子挨上一下，少说也要哭爹喊娘。
林尘眼神一凝，不退反进。
他猛地矮身，避开拳头的同时，右手成拳，快如闪电般砸在胖墩的肋下。
“唔！”
胖墩像被重锤砸中，疼得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弓成了虾米，捂着肚子就蹲了下去，脸色惨白。
解决掉一个，林尘左脚为轴，顺势转身，左臂屈起，手肘带着劲风撞向身后追来的瘦猴。
瘦猴没想到林尘这么能打，躲闪不及，被撞个正着，顿时捂着胸口连连后退，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两招，两个跟班就失去了战斗力。
林尘拍了拍手，看着他们，眼神冰冷：“回去告诉李虎，再来烦我，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瘦猴又惊又怒，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以前任他们欺负的废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他怨毒地瞪了林尘一眼，扶起还在哼哼唧唧的胖墩，撂下一句“你等着”，狼狈地跑了。
林尘看着他们的背影，并未放在心上。
李虎这点能耐，还入不了他的眼。
他现在更在意的是赵猎户——既然对方懂炼体之法，或许能从中得到些启发。
玄尘大陆的修行，并非只有吸纳尘气一条路。
炼体修士同样存在，他们不依赖尘脉，只靠捶打肉身，吸纳天地间的土煞之气，淬炼筋骨皮，同样能拥有千斤之力，甚至开碑裂石。
“或许，可以去赵猎户那里看看。”
林尘暗道。
买了窝头，刚走出杂货铺，就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迎面走来，正是慕容嫣然。
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些草药，看到林尘，眼睛亮了一下。
“林尘？”
她快步走上前，目光落在他刚才打斗时蹭破的袖口上，“你又打架了？
是李虎他们？”
林尘点了点头，没多说。
慕容嫣然叹了口气：“你这样不行的。
赵猎户虽然不算修士，但一手炼体功夫确实有些门道，李虎跟着他学了几天，肯定更难缠了。”
“你知道赵猎户？”
林尘有些意外。
“聚宝阁什么消息没有？”
慕容嫣然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我听爹说，赵猎户那炼体术来路不正，好像是残缺的，强行修炼伤根基，而且一辈子也就那样了，成不了真正的修士。
他收李虎，不过是贪李屠户那点好处。”
林尘心中一动。
这点倒是重要，若是有害的法门，他可不能碰。
“多谢。”
他真心实意道。
慕容嫣然看着他，忽然从篮子里拿出一小包东西递过来：“这个给你。”
林尘接过一看，是些晒干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是‘凝尘草’，虽然是最低等的，但晒干了泡水喝，能稍微凝聚些尘气，对你……或许有点用。”
慕容嫣然说着，脸颊微微泛红，“上次的药膏你没要，这个……你别扔。”
林尘握着那包凝尘草，入手微沉。
他能感觉到，草药里确实蕴含着一丝微弱却精纯的青绿色尘气，比天地间游离的那些要好上不少。
这东西虽然不贵重，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抬头看向慕容嫣然，少女正低着头，双丫髻上的流苏轻轻晃动，阳光落在她白皙的侧脸上，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明媚。
“多少钱？”
林尘问道，伸手就要去摸钱袋。
“不要钱！”
慕容嫣然连忙摆手，像是被烫到一样，“一点不值钱的东西，送你了！
我先走了！”
说罢，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提着篮子快步跑了，留下林尘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包凝尘草，鼻尖似乎还残留着少女身上淡淡的药香。
他低头看了看草药，又摸了***口的纳尘珠，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或许，这青牛镇的日子，也并非全是苦涩。
回到茅草屋，林尘将凝尘草分成几份，取了一份泡在水里。
淡淡的绿色融入水中，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他喝了一口，立刻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尘气顺着喉咙滑下，被纳尘珠轻易引动，汇入丹田。
效果比单纯吸纳天地尘气，强了至少三成！
“果然有用。”
林尘眼睛一亮，心中对慕容嫣然多了几分感激。
夜色渐深，林尘再次盘膝修炼。
纳尘珠散发着温润的光，凝尘草的药力缓缓释放，天地间的尘气源源不断地被引动。
丹田内的气感越来越清晰，他能感觉到，距离“尘凡境”炼体，己经不远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青牛帮“总舵”——李屠户家后院的柴房里，李虎正听着瘦猴和胖墩添油加醋的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
两个打不过一个？”
李虎一脚踹在旁边的柴堆上，“那废物怎么可能突然变强？
肯定是你们没用全力！”
瘦猴哭丧着脸：“虎哥，是真的！
那林尘邪门得很，动作快得像鬼……够了！”
李虎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看来不给那废物一点颜色看看，他是不知道青牛帮的厉害。
明天，我亲自去会会他！”
他摸了摸腰间赵猎户给的那袋“壮骨粉”，据说掺了些低劣的尘药，能短时间内提升力气。
在他看来，林尘再能打，也只是个没学过功夫的野小子，肯定挡不住自己的拳头。
一场新的冲突，正在悄然酝酿。
而林尘对此早有预料，他的眼神，早己越过了青牛镇的屋檐，望向了更遥远的星空。
这点风雨，还挡不住他前行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