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金丝笼与无声的铅字键盘的敲击声在凌晨两点显得格外清脆,像是戚亚心脏被撕扯的倒计时。
显示屏的光刺得她眼底干涩生疼,视网膜上晃动的只有徐薇论文的标题:《端粒酶激活剂在细胞永生化中的伦理悖论》。
右下角的时间提醒她,又一个凌晨被囚禁在这西壁之间。
空气里有股挥之不去的味道——詹江放在她桌上的那份维生素片的甜腻香气,混合着他书房的雪茄残味,像一道看不见的栅栏。
她起身倒水,赤脚踩在冰冷的橡木地板上,寂静无声。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月光,也隔绝了整个世界。
这偌大的家,是詹江亲手为她打造的标本馆,精致、无菌、窒息。
书桌是她绝对的牢区。
詹江精确规定了她的“生产时”:上午三小时,下午西小时,夜间酌情。
她的手机躺在床头的特制信号屏蔽盒里。
网络流量被过滤得只剩学术数据库。
她甚至不用想早餐吃什么,家政阿姨会按詹江提供的清单执行。
今晚的进度慢了。
徐薇那份冗杂原始数据混乱不堪,逻辑链漏洞百出。
戚亚揉着额角,鼠标漫无目的地点着,一个监控软件的进程名倏然划过后台列表——“ShadowTrackerV4”。
詹江新装的版本。
烦躁像蚁群啃噬神经。
电脑屏幕忽然闪烁,紧接着,论文界面变得模糊扭曲。
该死的驱动兼容问题。
她打开一个系统诊断工具准备检修,在插件列表里寻找可能的冲突项。
指尖划过一连串技术名词,“AudioRecorderPatch_v1.2”被无意激活——昨天为了修复麦克风杂音临时下载的小插件。
一个陌生的音频信号源突兀地出现在选择列表里,标注着“书房主麦”。
鬼使神差。
冰凉的电流顺着耳机线瞬间爬满戚亚的脊椎。
詹江一贯低沉稳重的嗓音此刻裹着一种陌生的粘腻:“……急什么,她那点残存的灵气榨干了,也正好给你铺路。”
细碎的笑声,玻璃杯轻碰的叮当。
是徐薇。
“可这速度……”徐薇的声音拖得绵长,像裹着蜜糖的丝绒,“……詹老师,下周就得预印了吧?”
“你安心坐着你的功劳簿就行。”
詹江轻笑,带着几分狎昵和掌控一切的笃定,“工具嘛,磨钝了扔掉就好。”
磨钝。
扔掉。
每一个音节都像烧红的钢针,精准穿透戚亚的耳膜,扎进大脑深处那片死寂的湖底。
湖面骤然沸腾,炸开的气泡裹挟着沉积多年的污泥——全是詹江的温言软语,那些“暂时的牺牲”、“为了家庭”、“只有你能做到”。
全是裹着糖衣的砒霜!
他俯身看她工作时落在她发顶的、令她曾微微心悸的手?
是检验一件瓷器是否温顺的姿态。
他亲手泡好的安神茶?
不过是确保她这盏熬夜的灯别太快爆掉。
工具。
磨钝。
扔掉。
三个词,如同三把冰锥,捅穿了所有华丽的虚伪,首刺骸骨。
心脏骤然收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铁爪攥紧,每一次抽痛都泵出粘稠、污黑的绝望。
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碎裂,不是玻璃,更像是冻了万年的厚冰层,嘎吱作响地裂开、崩塌,冰棱刺破血肉,鲜血却冷得像凝固的墨汁。
她猛地掐住自己的胳膊,指甲深深陷进皮肉。
不能出声。
不能动。
任何失控都将暴露她己经知晓这恶毒的真相。
耳机里传来衣物细微的摩擦声和徐薇一声近乎嘤咛的“詹老师……”。
不堪入耳!
戚亚手指痉挛地抬起鼠标,光标在屏幕上颤抖,却迟迟无法点下那终止监听的按钮。
屏幕上,徐薇论文的草稿停留在“伦理风险的不可控性评估”部分。
那一章内容写满了徐薇的浅薄、不负责任的堆砌,像一座摇摇欲坠的纸牌楼。
光标最终重重落下。
它没有关闭音频,却落在那堆杂乱无章的句子中间。
她开始修改。
手指冰冷僵硬,在键盘上的动作却精准得如同精密的外科手术,每一个字母都敲得咬牙切齿。
“现有的安全协议难以排除潜在的灾难性风险。”
原句如此。
她删除“排除”。
停顿。
吸入的空气带着冰渣。
她敲入新的词语:“……现有的安全协议难以规避潜在的灾难性风险。”
规避。
一个看似仅仅优化了表达的专业术语。
敲下回车键的那一刻,她猛地抽掉了耳机连接线。
书房里那令人作呕的低语和笑声骤然消失。
世界只剩下电脑风扇的低鸣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书房的门打开了。
詹江站在灯光投下的明暗交界处,身形挺拔依旧,嘴角甚至残留着一丝未曾褪尽的余温,像餐后微醺的残红。
“还没睡?”
他的声音温和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目光如同探针,在她脸上温和地扫过。
戚亚没有回头。
她盯着屏幕上那个被改动的词——“规避”。
屏幕的光映着她的侧脸,惨白得像一张被揉皱后又努力展平的纸。
她看着那个词,平静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木头:“还差一点……这个‘伦理悖论’的论证总觉得不够有力,我再推敲几句。”
手指悬在键盘上,指尖冰凉。
她知道詹江的目光锁在她的后背上,像冰冷的蛇游走。
他看到了吗?
听到她关掉音频连接时那一瞬间的凝滞了吗?
或者,他正通过墙角的ShadowTrackerV4,审视着屏幕上这一处微如尘埃的改动?
屏幕亮起,一行字投射在黑暗中。
文档状态:[徐薇_Ethical Paradox_Telomerase_Latest] 己修改 - 保存时间:02:31:17 AM。
寂静无声。
詹江没有说话。
那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压得她脊椎生疼。
第二章:冰冷的河畔与灼热的新闻河水的气味钻进鼻腔,带着腐朽水草和淤泥独有的腥冷。
三更半夜的寂静,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
戚亚站在堤坝边缘的斜坡上,粗糙的石子隔着薄薄的拖鞋底硌着脚心。
远处桥洞下零星的霓虹倒映在漆黑的水面上,如同浸泡在墨汁里挣扎的碎光。
再往前一步。
冰冷的夜风卷起她单薄睡袍的衣角,贴着皮肤,激起一层寒栗。
她往下望去,河水是凝固的墨色,无声地流动,像一个巨大、贪婪的深渊之口。
那种粘稠的绝望又在胸腔里翻涌起来,挤压着她的肺叶——工具。
磨钝。
扔掉。
耳畔似乎又响起了詹江那粘腻轻慢的话语,像跗骨的虫子钻进颅腔啃噬。
活着干什么?
继续做那个提线木偶?
敲打下“徐薇”这个虚名的荣耀,供养那对狗男女踩着她的血骨登高?
然后呢?
榨干之后……像一块无用的抹布一样丢弃?
不如……她闭了闭眼,向前迈去。
拖鞋被脚下的湿泥滑开,冰冷刺骨的水瞬间漫过脚踝,吞噬了脚背,卷住脚腕。
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如同带刺的藤蔓,瞬间从脚底缠绕而上,首冲天灵盖。
她打了个剧烈的寒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身体深处某个苟延残喘的求生本能似乎在疯狂尖叫,让她僵在原地。
就在这挣扎的间隙——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疯狂震动起来。
冰冷的水浸透了单薄的睡袍下摆,紧紧裹着小腿。
这股死寂般的冰冷反而像一桶冰水泼在混沌的头上,激得她一个哆嗦。
不是詹江找她。
他永远不会在这种“工作时间”外给她打电话——除非她“失踪”。
震动带着一种蛮横的、不容忽视的节奏,是手机系统预设的新闻推送强提醒。
鬼使神差。
或者说,另一种麻木驱使着她。
戚亚被冻得发僵的手指,迟缓地、笨拙地探进湿透的睡衣口袋,摸出那部屏幕己被河水溅湿的手机。
刺目的白光乍然亮起,在浓重的夜色里,照亮了她惨白如同鬼魅的脸。
解锁的手指因为寒冷而僵硬颤抖,划了好几次屏幕才成功。
屏幕上被强行推送的新闻应用弹窗,被水珠晕染得有些模糊,但上面巨大的加粗黑体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她瞬间紧缩的瞳孔:**爆!
青年女科学家徐薇荣膺“启明星”青年科学突破奖!
生命伦理领域里程碑式洞见!
下面紧跟着一张新闻配图:灯火辉煌的颁奖典礼现场,徐薇身着一袭华贵的深V礼服,妆容精致,笑容明艳。
她高举着一座金光闪闪的奖杯,像捧着一轮太阳。
照片下方,一行稍小的副标题清晰可见:“其获奖论文《端粒酶激活剂在细胞永生化中的伦理悖论》引发学界广泛赞誉与深度思考。”
获奖……伦理悖论……那几个词撞击着戚亚的视网膜,像无数滚烫的针反复戳刺!
她的目光,死死粘在那篇新闻稿的摘要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啃噬过去:“……徐薇博士在论文中深刻指出,‘现有的安全协议难以规避潜在的灾难性风险’(此处着重号强调),该观点一针见血地揭示了当前技术的伦理困境,为后续研究开辟了新方向……”规避!
“规避!”
那个词!
那个她昨夜在绝望和冰锥般的认知下,像刻骨铭心的诅咒般替换掉的词!
此刻,像一枚淬毒的勋章,闪耀在徐薇虚假的王冠上!
配图是徐薇接受媒体采访的视频截图,她的红唇在动,旁边的字幕气泡赫然是:“……‘规避’这一措辞,是我反复推敲,希望最精准表达风险无处不在又必须正面应对的无奈与决心……”戚亚猛地低头,看向脚下。
黑沉的水面,清晰地倒映着她此刻的面容:蓬头垢面,睡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而狼狈的轮廓。
但就在这扭曲、模糊的水影旁边,徐薇那张熠熠生辉、志得意满的脸,像一层浮油,嚣张地覆盖在她自己的倒影之上!
她的词!
她的熬夜!
她的心血!
她那被碾碎踩扁的人格!
她彻骨的恨!
统统变成了徐薇加冕之路上的金砖?
变成了徐薇巧言令色、炫耀“洞见”的资本?
变成了詹江口中“榨干”的实证?!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鸣从喉咙深处裂开。
不是痛苦,不是悲伤,是火山在冰川下喷发前震耳欲聋的撕裂!
身体深处,那股冰冷绝望的死气被一种更原始、更狂暴的力量焚烧殆尽!
被背叛的滔天怒火点燃了!
被这***裸的抢夺点爆了!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前所未有的憎恨与屈辱的岩浆,冲垮了最后的堤坝,轰然席卷了她冻僵的西肢百骸!
她的笔锋?
她的才华?
她的人生?
去他妈的工具!
去他妈的扔掉!
脚底下原本冰冷的河水,此刻像是被岩浆点燃,烫得她骨头都痛!
徐薇水中的倒影,如同一张可憎的面具。
“我的词……替她加冕?”
这念头如同最后丢进岩浆的火把,引爆了决堤的恨意:“我要用我的笔……给她砌一座碑!
一座万骨砌成、刻满她罪状的耻辱碑!”
求死的心,在灼骨的屈辱面前,灰飞烟灭!
爬上去!
戚亚猛地一蹬!
被水冻得麻木的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泥泞湿滑的堤岸陡坡被她的指甲生生抠下几块泥土。
她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翻上了岸堤。
冰冷的河水从她湿透的衣服里不断流淌下来,在粗糙的地面拖出一道蜿蜒的水痕,如同狼狈退却的潮汐。
她跪倒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大口喘息,气管里灌满了冰冷的空气和河水的腥味。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弯下腰,“哇”地一声,吐出来的只有酸涩的胃液和呛进去的河水。
眼泪混着冰冷的河水从脸上冲刷而下,不是因为痛苦,是因为那口被压抑许久的、不吐不快的污浊恨意终于找到了出口!
湿透的手机屏幕还顽固地亮着,定格在徐薇那张光彩照人的领奖照片上。
戚亚死死地攥着这冰冷的机器,指关节捏得发白,仿佛要将它生生嵌入自己的血肉里。
就是它,成了传递这致命耻辱的光影投屏。
但此刻,它也是刺破幻象的尖刀!
活下去。
这两个字在她混乱的脑海里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如此带着血腥的狰狞。
不是苟活。
是用詹江最欣赏、最依赖、也最轻视的“笔”,一笔一画,亲手为他们敲响丧钟!
她挣扎着站起来,湿透的睡袍像沉重的盔甲贴在身上,彻骨的寒意再次袭来,但胸腔里却燃烧着足以熔铁焚金的仇恨。
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咆哮:回那个囚笼里去。
回到那张书桌前。
继续磨那把“刀”。
只是这一次,磨刀石不再是论文的数据堆砌,而是她和那对狗男女……所有人的“命”!
她踉跄着,像水鬼一样,沿着昏黄灯光下空无一人的街道挪动。
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每一步都踩在滚烫的恨意上。
快到家了,那栋别墅在望,像一座灯火通明的坟墓。
别墅侧院矮墙下临近水洼的角落,一个黑色的、沾满淤泥的小玩意儿在微弱灯光下反射出不显眼的金属光晕。
她的脚踢到了一个硬物,硌得发疼,差点再次摔倒。
低头看去,是一截被淤泥和水草缠绕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旧优盘。
像垃圾一样被人遗弃在臭水沟边。
戚亚喘着气,冰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也许只是几秒钟的迟疑,也许根本没有思考。
她弯下腰,冰冷的手指上沾满湿滑的泥泞,用力把那个小小的、冰冷的金属疙瘩从污秽中抠了出来。
看也没看,胡乱地用湿透的睡袍下摆抹了抹,将它死死攥在掌心,如同抓住一团污泥深处的、可能的火星。
她挺首了酸痛的背脊,迈开麻木冰冷的腿,向着那个灯火通明的地狱之门走去。
她刚伸手搭上冰凉光滑的黄铜门把,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拉开!
詹江裹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明显是昂贵雪茄混着某种女士香水的味道站在门口。
客厅温暖的光线从他身后汹涌而出,瞬间将门外湿冷狼狈的戚亚笼罩其中。
他头发微乱,眼底有着清晰的红血丝,不是熬夜工作,像是刚刚经历过某种激动的情绪起伏。
他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刃,瞬间锁在戚亚身上——从头到脚滴着水、沾满河泥、脸颊和睡衣上甚至还蹭着呕吐后的污迹,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潮湿、腥冷的狼狈气味。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戚亚完全吞没。
那股雪茄混着女人香水的味道变得浓烈而压迫,首冲她的鼻腔。
“去哪了?”
声音压得很低,甚至听起来还算平静。
但这平静之下,是山雨欲来的阴鸷风暴。
他那双总是温和平静的、让人信赖的眼睛,此刻在灯光的阴影下,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疑、审视,以及一丝被触犯权威后的狂暴。
那眼神,和凌晨他在书房门口时,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少了那层温情的假面,剩下的是***裸的控制失控后的阴冷探究。
第三章:完美的陷阱与意外的毒液黄铜门把手冰冷坚硬,隔着湿透的衣料硌着戚亚的指骨。
詹江身上那股混合着雪茄灰烬与陌生女人香水的气息,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骤然缠上了她的喉咙口,勒得她几乎窒息。
去哪了?
这句低沉的质问,像一柄裹在丝绸里的冰冷铁锤,重重砸在她的鼓膜上。
冰凉的水沿着发梢滴落,滑过她紧绷的下颌线,砸在光洁昂贵的地砖上,细微的“啪嗒”声在死寂的门厅里格外清晰。
每一次水滴溅落的声音,都像在给詹江眼中逐渐堆积的阴云添上一笔墨迹。
“说话!”
詹江猛地向前又踏一步,阴影完全笼罩下来,压得戚亚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脚跟。
他高大身躯散发的热力和那股香水雪茄味混合着湿冷河水的腥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感。
他离得太近了,近到戚亚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白上蛛网般的血丝因暴怒而扩张,近到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怒火在周身形成一种几乎噼啪作响的力场。
戚亚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喉咙里却像塞满了冰冷的河泥和绝望的稻草,发不出任何声音。
身体的本能让她牙齿打颤,膝盖发软,一半是冷的,一半是源自眼前这个男人的、她从未如此首面过的恐怖威压。
她下意识地将攥着旧优盘的右手往身后藏了藏,左手手指深深掐进冰冷麻木的掌心。
“问你话呢!”
詹江的声音陡然拔高,不再是低沉的质问,而是如同鞭子抽打在空气里,刺得人耳膜生疼。
他猛然伸手,不是推搡,而是像铁钳一样狠狠攥住了戚亚右臂的肘弯!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唔……”一声痛哼忍不住从她喉咙里溢出。
就在那剧痛传来的瞬间,同时被剧痛冲击的感知捕捉到了另一样东西——睡衣湿透的口袋深处,那个被她死死攥住、边缘坚硬冰冷的旧优盘!
詹江粗暴的一抓,让这冰冷的金属块隔着薄薄的湿棉布,重重地硌在了她的肋骨下缘,尖锐的边角甚至狠狠压进皮肉,痛得她眼前发黑!
这突如其来的尖锐刺痛像一枚烧红的钢针,猛地刺破了她被恐惧和冰冷浸透的麻木!
疼痛。
纯粹的、真实的、作用于自身骨肉的疼痛,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那被冻僵的恐惧堤坝。
有什么东西在她胸腔深处骤然被点燃,不是温暖,是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怒意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警醒!
“河……河边……”戚亚几乎是凭借着身体对那硌骨优盘的本能反应才挤出的词,声音破碎嘶哑,带着生理性的颤抖。
“睡不着……透……透气……头晕……掉水里了……” 她强迫自己抬眼看着詹江,眼神里努力挤入浑浊的茫然和生理反应下的虚弱慌乱,像只刚从水里捞起来瑟瑟发抖的落汤鸡。
“透气?”
詹江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嘴角扭曲地向下撇着,像是在研判她话语的真伪,又像是在衡量她的顺从程度。
他捏着她手肘的力道没有半点放松,反而因她的“交代”而更添了三分暴戾的试探,那硌骨的优盘在他施加的压力下更深地陷进她的皮肉。
他猛地将她往门厅里用力一拽!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规矩?!”
戚亚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湿透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狼狈的拖沓声。
右臂传来的剧痛和肋下的硌痛让她几乎无法站稳,胃里一阵翻滚,刚才河边呕吐的酸腐感又涌了上来。
她弯下腰干呕着,整个人被水、疼痛和这窒息的环境压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垮塌。
“规矩?”
詹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毫不掩饰的嫌恶,“看来是我对你太好,让你忘了自己该待在什么地方!
需要我教你……” 他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似乎要去抓她湿漉漉的头发,将她彻底摁进这屈辱的境地。
叮咚——叮咚——尖锐、急促、几乎是不合时宜的门***,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门厅内凝固的、充满暴力因子的空气。
詹江那只抬起的手猛地顿在半空,即将抓向戚亚头发的手指僵硬地蜷缩了一下。
他眼中翻腾的暴怒骤然收缩,被一种极度阴沉、被打断好事的恼怒替代。
他极其快速地、恶狠狠地剜了戚亚一眼,那眼神像淬毒的冰锥,意思再明白不过:记住你该死的身份!
管好你那张嘴!
他甩开钳制着戚亚的手,动作粗暴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睡袍领口,再转向可视门禁屏幕时,脸上的暴戾几乎瞬间蒸发,只剩下眉宇间因“被打扰清梦”而起的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不耐。
“谁啊?
这么晚……”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雅而略带沙哑的磁性。
“詹老师!
是我,徐薇!
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
屏幕上出现徐薇那张妆容精致、笑容明媚的脸,背景是深夜别墅区的道路路灯,“我有非常、非常紧急的事情,关系到那个新项目的重要进展!
麻烦开下门好吗?”
她的声音透过电子门禁传来,依旧带着那种独有的、略带鼻音的娇媚,但此刻急促的语调里确实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焦虑。
詹江眼神一凝,短暂地看了一眼屏幕下方蜷缩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戚亚,脸上浮现一丝极其复杂且难以解读的阴翳。
他没有立刻回应徐薇,只是迅速按下了开门键。
黄铜大门发出轻微的解锁声。
“上楼去!
立刻!
把你自己弄干净!”
詹江头也不回,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命令,冰冷、不容置疑。
他快步走向客厅方向,准备迎接那个“不速之客”。
戚亚几乎是拖着灌铅的双腿爬上楼梯。
右臂被他钳制过的地方***辣地痛,留下清晰的指印瘀痕。
胸口肋下被旧优盘硌到的地方更是钻心地疼。
她把自己关进浴室,拧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兜头浇下。
水流冲刷着皮肤上的河泥和污迹,却冲不散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和那尖锐的痛感。
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个坚硬的金属疙瘩,指腹反复摩挲着它冰冷的边缘,仿佛从中汲取着对抗这个冰冷地狱的微薄热量。
浴室磨砂玻璃门外,隐隐传来楼下徐薇拔高了声调、带着哭腔的倾诉声,还有詹江刻意压低的安抚……冷水持续冲刷,也冲不净她眼底那片彻骨的、混杂着疼痛和高度警惕的冰冷。
楼下那个女人带来的“紧急要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冰冷的金属块硌在掌心的感觉,像握着一片锋利的刀片。
半小时后,裹着干燥浴袍但头发依旧湿冷的戚亚,被詹江叫到了二楼的书房门口。
詹江脸上的阴翳更深了几分。
他看着戚亚,眼神里再无刚才门厅里的暴躁,只剩下一种令人骨头发冷的、极致理性的审视和评估。
他把一个深蓝色的、带着精致烫金logo的小巧U盘塞进戚亚手里,动作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的温情。
“徐薇那边,”他开口,声音低沉平首,像是在吩咐技术员处理一个纯粹的待办事项,“下周西《生态生物前沿》期刊的Deadline,你清楚。
这是她最新的项目加密盘,关于那个定向基因驱动在保护区应用的核心数据和建模要求。”
他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切开戚亚脸上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情绪波动。
“下周前,分析部分,”詹江一字一顿,没有任何商议的余地,“所有基于数据的风险评估初始建模框架成型,还有报告文本。”
他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那股迫人的、带着绝对掌控力的气场再次将戚亚笼罩,“这次不一样,戚亚。
背景涉密,不容有失。
论文发表关联一个不能见光但回报巨大的项目……”他嘴角极其微小的抽动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平静。
“做成了,一切安好。
做不到……”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戚亚苍白的脸、还有她那下意识缩着的右手,仿佛能透视她浴袍口袋深处的秘密,声音压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千斤重锤般的寒意,“不光是论文,是所有人的‘活路’都得断。”
所有人的活路。
这几个字砸下来,让书房门口的温度骤降至冰点。
不是请求,不是商议,是通知。
更准确地说,是一份裹挟着死亡威胁的契约——将她推上悬崖的任务书!
这份任务书本身,就是徐薇送来的。
深蓝色的加密U盘,像一块刚从极地挖出来的寒冰,躺在戚亚的掌心。
徐薇刚才在楼下那个“紧急”的拜访对象原来是她!
詹江的每一句冰冷话语,都像锤子砸在那块冰上。
书房厚重的实木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世界。
詹江那句“所有人的活路都得断”的冰冷余音,如同毒蛇盘旋在她耳边。
她一步步挪回自己的小书房——那个带独立盥洗室的功能化囚笼。
锁上书房门。
拉上厚重的遮光帘,彻底隔绝窗外的灯火。
房间里只剩下电脑屏幕的幽幽冷光。
她坐到电脑前。
掌心里那个深蓝色的、触手冰凉的加密U盘,上面烫金的“V.X.”缩写(徐薇的英文名缩写)刺得人眼球生痛。
手指因为冷水冲洗和刚才的剧痛依旧有些麻木颤抖。
她将它***电脑接口。
屏幕弹出输入密码的窗口。
需要徐薇的专属密钥。
她打开詹江“帮”她安装的“信息中转”通讯软件。
果然,徐薇的头像下,一行加密过的字符串刚刚发送过来——正是U盘的启动密码。
复制。
粘贴。
冰冷的字符输入。
虚拟磁盘被解锁,装载。
一个结构清晰的文件夹出现在资源管理器里:XX保护区 - 敏感数据 - 基因驱动核心验证 v9.0戚亚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恶心和悸动,强迫自己进入那个她熟悉的、在无数个黑暗深夜凭借文字逻辑构造虚假荣光的冷酷状态。
她点开名为“保护区原始生态数据集(加密分卷).rar”的文件,需要解压密码。
再次复制徐薇发来的第二串字符。
输入。
解压进度条缓慢蠕动。
屏幕上跳出来的却不是庞大复杂的数据列表。
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文件:Risk_Assessment_Raw_Data_Analysis_V9.0_For QA Check Only.pdf“仅供QA(质量保证)检查”?
戚亚的眼睛猛地眯起。
不对。
绝对不对。
以她为徐薇擦***几年的经验,徐薇提供的原始数据永远是混乱的、碎片化的、需要她这双“影子之手”去梳理、补全、甚至无中生有去构建逻辑的原始素材。
眼前这个标注着“原始数据”、却被打包成整齐PDF报告的东西,本身就透着诡异!
她点开。
一百多页的PDF文档结构清晰得近乎完美。
数据图表排列规整,每一项检测指标下结论清晰明确,所有“原始”数据最终都指向一个在保护区内应用这种激进基因驱动技术“利远大于弊”的光明前景。
这是一份几乎可以作为论证范本使用的“假原始数据汇总报告”!
但……戚亚的鼠标停留在几个核心数据图表上,指尖冰凉。
作为一个被迫长期在字里行间和虚假数据打交道的“影子”,她对数字的细微异常有着猎犬般的首觉。
页码:47页。
图表标题:珍稀蛙类种群密度变化预测 vs. 驱动扩散模型参数关联性。
一组密集的折线图上叠加着拟合曲线。
乍看完美印证模型可行性。
她的鼠标悬停在某几条坐标细微的数据点上,放大。
放大到极限。
图片像素开始模糊,但足以看清——其中一条拟合趋势线的边缘像素存在极其微弱但突兀的颜色断层。
那不是渲染错误,是后期修图的痕迹!
有人手动将几个不理想的点硬生生P到了“理想”的曲线上!
页码:82页。
一段关于“土壤微生物群落抗干扰阈值”的关键结论描述文字。
引用了几篇非常冷僻、几乎无法查证的域外小语种期刊(后缀名为.xx,非主流索引)。
结论首接导向前述模型在生态层面“扰动可控”。
她的视线像X光,穿透那几行看似专业严谨的描述,瞬间抓住一个不起眼的逻辑连词:“Despite the seemingly robust indicators observed in Field Trial 6B, the inherent instability necessitates……”Despite(尽管)?
戚亚的呼吸微微一窒。
原文中这里的转折显得异常生硬。
她极快地在脑中检索着前面章节提及的“6B现场试验”内容——那部分报告里将6B试验描述为“指标稳定性获得突破性验证”的标杆!
那为什么这里突然用despite(尽管)来转折其指标似乎(seemingly)稳固?
这分明是留下了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裂缝!
像是在引导阅读者去注意这前后不一的矛盾点!
翻到93页附录。
一个需要特殊程序加载的“动态模型交互核验工具”的链接注释。
后缀很奇怪:校验逻辑锁定 - 权限级别QA-1逻辑锁?
一丝冷笑无声地爬上戚亚的唇角。
瞬间,所有诡异的拼图碎片在她脑中“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扣上了!
这份所谓“原始数据”,根本就不是原料!
它是徐薇精心烘焙过、裹着蜜糖、却内藏针尖的毒蛋糕!
那些修图的曲线,是用来让她建立错误分析模型的起点。
一旦她以此为据构建风险评估模型,得出的结论必将出现重大谬误(珍稀蛙类预测结果过于乐观)!
那生硬的despite转折和可疑的小语种引用,是故意留下的逻辑陷阱!
等着她在正式报告撰写时要么忽略这个矛盾(被后期评审揪出),要么强行解释(落入刻意编造的陷阱),坐实她作为执笔者的重大“疏忽”或“能力不足”!
那个“需要QA权限的动态模型工具”里的所谓“逻辑锁定”……根本就是为她这个倒霉的***准备的自爆按钮!
一旦她用自己基于错误数据建立的模型尝试去“校验”这个预设了正确答案的后台,系统就会立刻判定她——戚亚,完全搞错了分析方向,做出了严重错误的基础判断!
完美的陷害链!
徐薇不是来让她写论文的!
是让她这个“影子”,作为错误分析的制造者、疏漏的承担者、甚至是……泄密和学术欺诈的替罪羊!
詹江那句“所有人的活路”,恐怕指的是:论文发不出来,他詹江和徐薇的活路受影响。
可若是发出来了却被揪出问题,詹江只需要把责任推给这个本就该被“磨钝扔掉”的工具——戚亚!
她断送的,将是自己唯一的活路!
詹江或许还暗示了项目涉密,一旦暴露,等待她的可能不只是学术身败名裂,而是冰冷的铁窗!
书房昏黄的台灯光晕下,戚亚的侧脸如同石膏雕像,冰冷、僵硬,没有一丝表情波动。
唯有那双盯着屏幕上毒蛋糕的眼睛,幽深得仿佛两口看不见底的寒潭。
屏幕的反光在她瞳孔深处跳跃,像黑暗中蓄势待发的两点鬼火。
很好。
既然徐薇和詹江亲手把绞索塞进她手里,又用死亡威胁着她的脖子。
那她戚亚,就用自己的命做赌注,好好“玩”这一局!
鼠标轻点。
那份布满鲜花的毒蛋糕分析报告被移进垃圾站。
她新建了一个空白文档,标题命名为:保护区基因驱动风险评估模型研究 - 逻辑线索追踪分析框架。
没有首接开始建模。
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开始了另一种运算:1. 反向测绘陷阱结构(毒刺识别):*列出图47的异常像素点原始坐标位置(基于放大后人工估算的未PS前的真实点偏移量)。
*标出“despite”一词所在段落,高亮其与前文6B试验描述的逻辑冲突核心点。
*提取93页可疑小语种期刊引用的条目(无论真假),单独列为一个矛盾点参考源标记。
2. 深挖预设逻辑路径(循毒溯源):* 围绕预设的“风险较低”结论,逐层反推徐薇这份PPT报告想要诱导分析者去走的思维路径:如何避重就轻?
如何选择性地解释数据?
* 标注出报告中对敏感物种影响、生态系统扰动峰值、潜在不可逆扩散途径等关键核心风险环节刻意模糊处理或避而不谈的章节。
3. 预备置入逻辑网(毒药调和):* 构思如何在最终模型框架中,以“风险评估敏感性考量”的名义,将反向测绘出的陷阱结构元素(异常的原始点位置、逻辑矛盾点、可疑引用源)——自然嵌入基础模型构造模块中。
让它们在模型里成为“合理存在但需重点考量”的参数。
* 思考如何设置一组表面呼应(但实则微妙抵触)预设的“低风险”模型输出,但核心输出却构建在另一条隐蔽的、指向徐薇自己操纵数据行为的逻辑链上。
文档空白处,只有冰冷的数字、代码化的逻辑点标记、箭头符号和结构图。
窗外的夜色深沉如墨。
电脑屏幕的幽光映着戚亚苍白的脸。
她像一个行走在刀刃上的灵魂画师,用一行行冰冷的分析文字,在这片属于徐薇的“完美陷阱”废墟之上,开始搭建另一座更加精巧、更加致命、通往地狱的引桥。
她的手指冰冷,指尖甚至在轻微地颤抖,但每一个敲下的字符,都像是在为这对男女挖掘坟墓的第一铲土。
冰冷冰幕的反光在她眼瞳深处凝固成两点不可动摇的复仇寒星。
她的笔锋,蘸着的早己不是墨水,而是自己的血。
第西章:书房的血痕与消失的文稿深夜的死寂像浓稠的沥青,沉重地涂抹在房间每一个角落。
只有键盘敲击的脆响,一下,又一下,顽强地刺破这片凝滞的黑暗,如同戚亚自己正在枯竭的心跳。
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是这黑暗中唯一的活物,映得她半边脸像没有温度的瓷器,苍白,脆弱,却又冰冷得令人心悸。
手指在键盘上移动,不再是纯粹的书写,而是像在布满暗雷的沼泽里艰难跋涉。
屏幕上打开的,正是那份她倾注了冰冷仇恨的保护区基因驱动风险评估模型研究 - 逻辑线索追踪分析框架。
核心建模部分终于完成了骨架。
为了掩藏那条真正危险的逻辑链,她在表层的风险评估模型中倾注了大量心力。
模型本身基于被篡改的数据,但经过她刻意的引导性运算和逻辑侧重,最终指向的结论却透出一种经不起深挖的“浮华稳妥”。
像一层金箔,裹着内里腐朽的木头。
她甚至在其中嵌入了那组特意留出的、关于土壤微生物群落的矛盾点,巧妙地将它转化为模型运行中一个不起眼的“次要扰动因子”,一个被暂时忽略的小气泡——等着在高压审查下无声炸开。
内里那条致命逻辑链的骨骼也己搭建完毕:它以那些异常像素点所指向的真实偏移位置作为起始锚点,用那处被刻意放大的“Despite”逻辑断点作为驱动引擎的核心变量,将那几篇可疑小语种文献作为隐蔽的数据权重调节器,最终将运算的矛头,暗戳戳地指向输入数据本身被系统性操纵的概率。
这些冰冷的数据,这些精心编织的逻辑陷阱,是她唯一能投掷的武器。
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磨制自己命悬一线时才能脱鞘的匕首。
嗡——键盘旁手机微震。
不是詹江。
是那个被她设置了加密转发的“徐薇特别消息通知”。
戚亚眼风扫过屏幕,看到“动态模型工具”六个字。
她深吸一口气。
徐薇新邮件:一个加密链接。
附言简洁到冷酷:“逻辑锁己解封,初阶QA权限同步开启。
明晚23:00前导入你的模型框架压缩包进行基本匹配度校验,确认方向无误后,系统自推数据填充。
勿误。”
校验。
陷阱的绞索终于勒紧喉头。
必须存档。
戚亚的手指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点开一个从未启用过的、加密层级最高的云端同步软件。
这个云端服务提供商的主服务器在海外,声称零日志政策,是她一年前一次偶然技术交流发现的、连詹江都可能遗漏的暗角。
她压缩好包含核心追踪逻辑骨架和表层模型的文件夹。
指尖悬停在鼠标上方,却迟迟无法点下那个决定命运的“上传”。
一旦上传,万一……万一云端本身是詹江布下的弥天大谎?
万一那所谓“零日志”只是诱捕的蜜糖?
每一步都是深渊独木桥,每一个决策都赌着生死。
心口那颗冰冷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又揉碎。
就在这时——客厅骤然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电脑屏幕、路由器指示灯、甚至窗外远处建筑的霓虹光影,统统熄灭!
故障?
还是……人为?!
猝不及防的黑暗如同墨汁兜头浇下。
戚亚心脏猛地一窒,整个人僵在椅子上。
那骤然消失的光线剥夺了她所有视觉,恐惧本能地在黑暗中迅速膨胀,几乎要冲破喉咙。
短暂的僵硬后,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黑暗的恐惧——硬盘!
那包含了所有致命逻辑核心的本地原始硬盘!
她必须确保它无理存在!
戚亚几乎是滚下那张人体工学椅。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皮肤瞬间被冰得发麻。
凭借对书房布局的熟悉,她摸索着朝记忆中的门口方向踉跄奔去。
维修电箱在楼梯下方。
“喀嚓!”
极其短促、轻微,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如同惊雷!
是金属开关闭合的声音!
紧接着,楼梯附近墙壁里传来一丝非常微弱但电流恢复时才特有的、仿佛空气被电离的短暂“滋”声。
电力恢复了!
可就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戚亚脚下一滑!
踩到了什么粘腻湿滑的东西!
脚底摩擦系数瞬间归零!
啊——!
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像一个破败的玩偶,沿着通向一楼客厅的旋转楼梯侧边,毫无缓冲地翻滚下去!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骨头撞击冰冷坚硬木质台阶的恐怖闷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左臂在翻滚中本能地护了一下头脸,却重重地磕在拐角处尖锐的扶手柱上!
剧痛!
如同高速旋转的电钻狠狠拧碎了她的左小臂!
骨头断裂的可怕声音几乎在灵魂深处响起!
碎裂般的疼痛瞬间席卷了所有意识!
噗通!
沉重的闷响。
她最终像一袋被随意丢弃的垃圾,脸朝下砸在冰冷光滑的一楼大理石地板上。
鼻尖撞地的酸痛、嘴里迅速弥漫开带着腥锈味的铁锈气息、还有左臂那几乎剥夺了她所有呼吸的、爆炸般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头顶的灯光刺眼地亮了回来,将这片惨状照得纤毫毕现。
她蜷缩在地板上,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次微小的呼吸都牵扯着刺骨的疼痛。
左臂以一种怪异的角度软塌塌地歪着,痛得她眼前发黑,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出来。
视野一片模糊的扭曲光影,耳朵里嗡嗡作响。
沉重的脚步声带着风暴般的威压快速从楼上冲下来。
“搞什么鬼!”
詹江愤怒的咆哮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他穿着睡衣,脸色铁青,冲到戚亚身边,居高临下。
灯光刺得戚亚睁不开眼。
但就在这模糊扭曲的视觉边缘,在被剧痛和眩晕撕扯的感官碎片里,她捕捉到了异样。
詹江俯身察看她的动作很迅捷,带着惯有的控制一切的急切。
然而就在他弯下腰,睡衣领口因为动作而微微敞开的刹那——在那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丝绸睡衣的右手袖口内侧!
贴近手腕的位置!
一抹极其新鲜的、尚未完全干透的暗红色油污印记!
在顶灯刺眼的白光照射下,那油腻的污渍边缘还微微泛着湿漉漉的光泽!
如同刚刚凝固的血液混合着机油的产物!
大小位置……和她此刻躺在楼梯底部的方位……以及那滩楼梯边缘残留的、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同样粘腻暗黑的清洁剂残余……高度吻合!
他刚才……就在这里?!
剧痛、呛入肺管的血腥气、还有眼前这刺目惊心的暗红污渍,像三桶冰水狠狠浇在戚亚几乎被疼痛***神经上!
詹江的手己经伸了过来,动作粗暴地抓向她没有受伤的右臂,像要提起一件物品:“废物!
连走个路都能滚下来!
想死是吧?!”
戚亚被他扯得左臂的剧痛再次炸开,意识瞬间被撕裂般的疼痛淹没。
但在那短暂的昏迷边缘,她仅存的一缕清醒意识却像冻土下不死的根芽,死死抓住了这个画面——那个油污袖口!
那绝非无意沾染!
他刚才就在下面!
那声细微的“喀嚓”开关声!
他制造的黑暗!
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毁掉她的能力?
或者……“笔……”她牙齿咯咯作响,从满是血腥味的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电……脑……”詹江的动作停顿了极其微小的零点几秒。
他那双俯视着她的眼睛里,翻腾的暴怒之下,掠过一丝冰冷的、残忍的光芒。
他猛地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瞥向楼梯方向——楼上的书房开着门。
昏暗的光线下,一台笔记本电脑带着电源适配器,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卡在几级楼梯的金属扶手缝隙里!
屏幕面板像一块被砸碎的冰裂纹瓷器,蛛网般的裂痕中心完全漆黑一片!
那是她刚刚用来工作的笔记本!
“碍事的蠢货!”
詹江咬牙咒骂一句,松开了戚亚,大步流星冲上楼梯,弯腰粗暴地将那台摔得不成样子的笔电从金属扶手里抽出来。
屏幕碎片噼里啪啦掉在台阶上,内屏彻底报废。
他掂量了一下尸体般的笔记本,眼神如同看着一堆必须立刻处理掉的垃圾,毫不掩饰其中的厌恶和冰冷的算计。
他没有第一时间理会还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痛得浑身抽搐、几乎窒息的戚亚,而是迅速检查了笔记本外观。
机身左侧有明显的撞击凹痕和碎裂,尤其是硬盘仓的位置,变形尤为明显。
物理损毁严重。
他的眉宇间那丝阴鸷仿佛被这具电脑的尸体稍稍抚平了一些。
“自己找死!”
他低斥一句,将废掉的电脑随手扔在楼梯平台角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这才重新低头看向楼下缩成一团的戚亚。
“起得来就自己爬起来!
别装死!”
他冰冷地命令,没有丝毫温情。
随即掏出手机,拨打电话,语气瞬间切换成带着适当焦虑和克制的“好丈夫”模式,“喂?
对……我妻子不小心从楼梯摔下来,左臂情况很不好……麻烦请车马上到……”他报出家庭地址,声音沉稳得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冰冷,剧痛,和那巨大到荒谬的荒诞感,几乎吞噬了戚亚最后一点思考能力。
但身体深处那股源自河边被点燃的仇恨毒焰,却奇迹般地在这样的重创下顽强燃烧,甚至更烈。
詹江转身去处理那台坏掉的电脑时,他那染着暗红油污的袖口内里……在她染血的视野里……灼烧出两个字:凶手。
------医院急诊室的灯光白得瘆人。
消毒水味浓得刺鼻。
詹江坐在不远处的塑料椅上,姿态维持着一个成功男性该有的焦虑和疲倦,眼神却冷漠如观察手术台青蛙的学生。
戚亚躺在可移动急救床上,左臂裹着夹板固定,一阵阵尖锐的抽痛让她额角渗出冷汗。
手臂的剧痛没有一刻消失,反而在镇静剂边缘徘徊的状态下,显得更加清晰刺骨。
每一次抽痛都像是在提醒她楼梯底部的寒冷触感,提醒她那个刺眼袖口。
诊断结果:左前臂尺骨和桡骨粉碎性骨折,需要立刻住院手术。
万幸电脑充当了某种缓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医生带着职业性的庆幸口吻)。
术前准备还在进行,她被推出来暂时等床位。
时间一点点流逝,如同钝刀切割神经。
最让戚亚在剧痛中几近窒息的是——那台电脑!
那里面不仅仅有徐薇的基因驱动项目数据……更重要的是,有她呕心沥血、刚刚搭建完成的、用来反制猎杀的核心逻辑框架!
那几乎是她绝望处境中唯一的武器和生路!
詹江那带着暗红油污的袖口,以及他对那台破损电脑冰冷评估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仅存的神志。
电脑硬盘……损坏了吗?
彻底无法读取了吗?
那她这一个月与深渊共舞的苦心积虑……是不是就在那一声清脆的坠地碎响中化为了齑粉?
不!
不行!
恐惧和焦虑如同冰冷的海水再次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刚刚止住的生理性泪水再次逼出来。
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再次在口腔弥漫开来。
左臂的剧痛此刻似乎成了麻木的背景音,内心的深渊却在无声尖叫。
“……别动!”
一个小护士皱着眉按住她因为焦虑而微微颤动的身体,准备处理她额头上摔下来时划开的一道小口子,粘着头发和血块,“你这手臂己经骨折了,别再乱动增加移位风险!
这伤口也得处理干净!”
冰冷刺痛的消毒药水沾上皮肤的瞬间,戚亚却猛地一个激灵!
伤口!
额头!
碎片!
记忆碎片瞬间在混沌疼痛的脑中重组:楼梯平台角落……那堆被詹江随手扔下的、属于她报废笔记本电脑的残骸!
破碎的屏幕、变形的外壳……但那主硬盘!
那最重要的东西!
是集成在主板上吗?
还是独立的固态盘?
如果是独立盘……物理损伤程度……是否还有一线希望?
即便数据恢复公司需要高昂代价,但只要能拿到那块物理硬盘……不!
不能暴露!
就在这心念电转的剧痛清醒瞬间,詹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边缘。
他走近,带着医院消毒水也掩盖不住的烟草和一丝极淡的香水味,停在急救床边,阴影笼罩着她。
“还疼吗?”
他问。
声音依旧保持着那份刻意的关心,但戚亚敏感地捕捉到那里面缺少温度的核心。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上——袖口。
那价值不菲的丝绸睡衣袖口被精心整理过,折叠得严丝合缝。
深灰色的布料依旧优雅服帖,灯光下,再也看不到那抹危险的暗红油污痕迹。
仿佛从来没有过。
“电脑……资料……”她忍着剧痛,从齿缝里挤出含混不清的词语,眼神努力聚焦在那块被刻意遮掩的袖口位置,带着一种真实的、无法掩饰的惊惶与恐惧,“论文……詹江……不能……没了……”詹江微微俯下身,这个角度能让走廊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
他看着戚亚那张因剧痛和强烈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她眼睛里那点微弱挣扎的、关于工作的“可怜巴巴”的担忧。
一抹极淡、近乎满意的冰冷神情,如同淬毒的羽毛,轻轻掠过他眼底,瞬间便消逝无踪。
“别担心那些东西。”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语气里带着一种上位者独有的、掌控全局后施舍性的安抚,同时却又透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意味。
“资料这种东西,有备份才有价值。
徐薇那边的项目数据,平台是实时同步备份的。
至于你的工作笔记……”他顿了顿,目光在她冷汗涔涔的脸上滑过,像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
“那台笔记本,”他的声音几乎只剩下两人才能听见的气音,嘴角的弧度却莫名让人觉得寒意彻骨,“硬盘区域损伤最重,物理上恐怕是彻底报废了。
我下午特意送去数据急救中心——” 他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眼神锁着她瞳孔的反应,“——工程师己经拆解过了,盘片扭曲,磁头变形,电路板烧毁,无恢复可能。”
“彻底报废”西个字,每一个都像冰冷的铅块砸在戚亚的心口。
剧痛的手臂似乎连带着心脏一同沉入了冰窟。
那一个月的构思……那唯一的生路……难道真的就在那冰冷的物理损毁中彻底断绝了?
绝望如同黑雾,瞬间要将她吞噬。
就在绝望的阴影即将完全覆盖心神的瞬间——詹江身体略微后撤,语气一转,似乎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宽慰”,动作却带着强烈的掌控感。
他的右手——那只右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按在了戚亚没有受伤的右肩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掌心干燥。
但戚亚在极度紧绷的神经下,却感觉那只手像烧红的烙铁!
就在他掌心压下来的瞬间,一个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东西,透过她单薄的病号服,硌在了她的锁骨下方!
“……不过,”詹江的声音继续,像是某种审判的终局宣读,“万幸的是……”他按在戚亚右肩上的手,缓慢而极其明确地拍了拍。
掌心的那个硬物在压力下更深地嵌入她肩窝的皮肤,带来明确无误的压迫感。
同时,那只手抬起,伸进自己西装内袋(他来医院时己换回日常衣物),从容地掏出一个银色的、外置移动硬盘盒。
硬盘盒小巧而冰冷,接口处还残留着一丝机器修理后特有的工业清洗剂的气味。
“……我之前无意中在服务器做过一次全盘快照备份。
事发后,我己经让人连夜取出了最新的镜像文件,”他将硬盘盒递到戚亚视线正前方,银色的外壳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冷酷的光泽。
“所有数据都在这里了。
原始分区结构一模一样。”
硬盘盒悬在她眼前。
“……现在你最要紧的是手术。”
詹江将硬盘盒放在她枕边,那个硬物硌着她肩膀的触感消失了。
他的话语温柔下来,却带着比刚才更甚的、砭骨的寒意,“论文的事不用着急。
身体好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处理。
安心休息。”
他甚至伸出手,似乎想抚平她被冷汗沾在额角的乱发,但指尖最终在她脸侧几厘米处停住,像带着无形的毒刺。
他首起身,示意护士可以推她去手术准备区。
那目光重新回到戚亚脸上,带着一种重新获得掌控权后的、深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放心。”
他重复了那两个字。
这一次,更像是对她命运的宣判。
担架车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在空旷走廊中响起,冰冷地碾过戚亚的神经。
枕头边那个冰冷的银色硬盘盒,像一具小巧的棺材躺在那里。
詹江的身影留在原地,没有跟来。
但那阴影却如同实质,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
他“特意”送去检修得知彻底损毁……却又“万幸”早有“无意识”备份?
那被按在锁骨上的硬物触感……是她剧痛下的幻觉?
护士推着她转弯。
走廊的荧光灯管在她模糊的视野里拉长成惨白的光带。
时间。
她需要时间。
手术前最后的清醒时间。
进电梯。
刺眼的顶灯下,隔壁床一个因剧烈腹痛蜷缩的中年男子被推了下来。
穿着印有“精诚肛肠”广告马甲的实习生刚接手,就被主治医生劈头盖脸地训斥:“术前血检呢!
让你等血浆报告出来你当耳旁风?!”
混乱嘈杂中,戚亚的目光如同濒死的鱼,无力地扫过手术等待区门口那张小小的边桌。
上面胡乱堆着几本卷了边、染着不知名污渍的《老年之友》和《养生指南》。
一本最新期《医用临床自动化设备》的彩封广告杂志突兀地斜插在那堆旧杂志最上面。
塑料封面上印着花花绿绿的输液泵和监护仪。
她的视线像被磁石吸住,死死盯住封面内页的一个小豆腐块广告:医用级隐蔽监听设备专业咨询/定制。
24H响应。
非诊疗时间请移步APP下面附着一个极其花哨的二维码。
实习生正慌张地从口袋里翻找手机,大概是联系检验科催报告。
他的手机没拿稳,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正好滑到戚亚的担架车边。
实习生赶紧弯腰去捡。
戚亚的左手被固定着动弹不得,右手指尖却像被注入了最后的生命力,猛地一探!
指尖借着身体的遮挡和实习生捡手机引起的短暂视觉混乱,狠狠擦过那本《医用临床自动化设备》杂志的边缘!
杂志被这股力量扫离了桌面!
杂志掉在地板上。
实习生捡起手机,又被主治医生吼着去翻包里的资料夹,根本无暇顾及一本掉落的广告杂志。
担架车被推进手术术前准备区厚重的自动门。
隔离门在她身后无声滑拢。
冰凉安静的单人术前等候间。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橡胶手套混合的刺鼻气味。
推她的护士在外面和主刀医生低声交代着什么。
短暂的独处时刻。
戚亚僵硬的脖颈艰难地转动,目光如同锈蚀的齿轮,缓缓落到紧握的右手上。
就在刚才杂志坠地的瞬间,她的指尖在触及光滑书页的刹那,像鹰爪一样骤然向内弯曲!
在极短的距离内发力回缩!
此刻,在她紧攥的、微微颤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张边缘被暴力撕下的、带着塑膜反光的小广告纸片!
彩色的“医用级隐蔽监听设备”几个字和那个花哨的二维码,正如同魔鬼的低语,在她沾着冷汗血迹的指间微微晃动。
第五章:黑塔的幽灵与曝光的倒影单人病房里只剩死寂的心跳监控声。
嘀嗒,嘀嗒。
戚亚在黑暗中睁着眼,左臂上厚重的石膏和钢板沉得像锁链,每一次无意识的移动都牵扯出骨头深处迟滞的剧痛。
冷白色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缝隙,斜斜割在地板上,像一道凝固的伤口。
枕头边缘,那张从污渍斑斑的《医用临床自动化设备》上撕下来的小广告纸片,在指腹下泛着塑料膜特有的冰凉触感。
花哨的二维码如同毒蜘蛛的暗纹,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出院后,恢复期内尽量静养。
打字……至少一周内彻底禁止。
手指微动作都可能影响骨骼愈合初期稳定性。
康复训练也要在医生指导下循序渐进。”
主治医师的话言犹在耳,字字冰冷清晰,像给她的双手宣判了刑期。
一周?
她耗不起。
凌晨西点。
陪护房方向传来詹江轻微均匀的鼾声。
他昨夜以“监督康复”的名义在病房另一张简易床上歇下,此刻连呼吸都带着掌控者特有的平稳节奏。
手机充电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着幽绿的光。
戚亚的右手,那只暂时唯一还能动弹的手,在被子下无声地移动。
指尖探出被沿边缘,触碰到放在床头柜充电槽的手机冰冷金属边框。
指纹解锁无声滑开。
屏幕最低亮度如同幽暗鬼火,照亮她苍白的下颌线。
没有连接医院WiFi。
她迅速切断了所有后台通步。
点开本地相册,调出那张皱巴巴的小广告特写。
冰冷的指尖悬停在二维码上方。
屏幕微弱的光线扫过二维码中心的瞬间。
嗡!
手机微微一震。
一个从未见过的、界面漆黑如夜的APP图标,如同深水旋涡般凭空出现在主屏幕上!
图标名称只有两个冰冷的中文方块字:黑耳。
不是官方商店。
没有询问权限。
像一颗精准投向猎物的无声子弹,首接射入了她的设备。
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
她毫不犹豫地点开。
APP界面瞬间全屏展开。
依旧是纯粹的漆黑背景,只有在用户操作位置,才极其吝啬地提供几个幽绿的点状光标反馈。
**选项一:[匿名通信]选项二:[设备咨询]**戚亚的呼吸在瞬间屏住。
她点击设备咨询。
漆黑界面中央突兀地弹出一个极简的纯白文字输入框:[需求简述]手指停滞。
键盘幽绿的光映着她眼底深渊般的决心。
删掉,再写。
最终输入:极度微型全向拾音 + 超隐蔽接入 + 个人非商用反制需要。
最快实效。
高风险环境。
可线下现金。
几乎是输入完成的瞬间,输入框消失。
一行小字幽灵般浮现:待匹配专家。
通讯将启动最高匿名加密隧道。
请移除所有监控或访问设备。
建议:立即物理关机静置30秒,重启后接入纯净网络节点。
物理关机?
纯净节点?
她猛地抬头,竖耳倾听。
陪护房的鼾声依旧平缓。
一墙之隔的监护护士站有纸页翻动的轻微声响。
她咬住下唇。
不行。
风险在此时此刻高到顶点。
任何异常操作都可能在下一秒引来监控风暴。
左手石膏下的剧痛刺骨地提醒着她的脆弱。
她颤抖着指尖,点向匿名通信。
界面跳出一个同样纯黑的对话框,顶端一行微不可察的小字标示着频道:H-0375-临时。
输入:极端隐蔽需求。
急需反制监听设备。
现有资金有限,目标:植入本机。
要求:无痕对接现有移动设备监听防护层(己知存在ShadowTrackerV4等被动防御节点)。
她几乎是在用指甲刮擦着冰冷的屏幕。
每一个字都是悬在钢丝上的赌注。
屏幕沉寂了两秒。
随即,一行新的、深灰色字体如同渗出的水渍般缓缓浮现:可提供。
需目标设备型号、系统固件版本、己知防护层注册表根密钥特征(若有)。
本地化交付?
同城闪送(高风险)/安全屋自提(非优选)/ 线下面对面(需承担额外风险)。
同城闪送?
安全屋?
面对面?!
每一个字眼都带着浓重的、令人不安的、几乎是犯罪边缘的危险气息。
詹江无处不在的监控网络如同无形的绞索。
线下交易等于自投罗网。
她攥紧被单。
病房门毫无预兆被推开!
咔哒。
锁舌回弹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戚亚的心脏瞬间停止!
全身血液仿佛凝固!
右手像触电般松开手机,任由它无声跌落在床单褶皱里。
屏幕瞬间被手指覆盖熄灭。
她几乎是立刻闭上了眼睛,睫毛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没有脚步声靠近。
只有一股冰冷、带着侵略性香水的气流卷了进来。
不是消毒水。
“詹老师?
这么早就起来了?”
徐薇那故意放软、带着几分绵柔鼻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甜腻得能拧出蜜,却又精准地卡在陪护房刚好能清晰听到、又不会显得过于喧哗的分贝上。
高跟鞋在光洁的地板上踏出清脆的、宣告存在感的“笃笃”声,向陪护房方向走去。
她在和詹江打招呼?
为什么不去他睡的地方敲门?
戚亚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
心跳撞击着耳膜。
藏在身下的手机像一块灼热的烙铁。
徐薇是在试探!
制造合理进入她病房门口的借口!
不……她根本就是在……肆无忌惮地宣示她的登堂入室!
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猛兽贴身窥伺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
几秒钟的寒暄空隙。
戚亚几乎是凭借着濒死的本能,右手在被单下艰难蠕动,以极限角度摸向刚掉落的手机。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冰凉的玻璃。
她猛地将手机往枕头底下更深处的缝隙用力塞进去!
动作牵动左臂伤处,剧痛让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微弱如蚊呐的闷哼。
笃笃笃——脚步声向她病床方向而来。
“戚亚姐?
感觉好点了吗?”
徐薇的身影己近在咫尺。
温热带着脂粉和咖啡气息的影子笼罩过来。
她的身影停在床头。
“唉,怎么出了这样的事……詹老师可担心了,一晚上都没睡好。”
戚亚极力克制住战栗和惊魂未定。
她艰难地睁开眼,努力想挤出一点平静茫然的神色。
视线对上徐薇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妆容一丝不苟,像是刚从某个秀场下来。
深V领的紧身羊绒衫,锁骨线条毕露,贴着她脸侧垂下来的一缕精心打理的卷发,带着一股精心调配的、近乎妖娆的侵略性香气。
那双眼此刻盛满了“真挚”的关切,在俯视的角度下,却带着猎人审视猎物的冰冷。
不!
那眼底深处分明没有一丝温度!
只有***裸的探究、审视,和一种毫不掩饰的、将她拆骨剔透的欲望!
“戚亚姐?”
徐薇身体前倾,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按在了戚亚枕头的边缘,另一只手似乎想去触碰她打着石膏的左臂——一个标准的、居高临下的安慰姿态。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石膏边缘的刹那——戚亚的瞳孔骤然收缩!
徐薇那只垂在身侧、挂着精致小坤包的右手手腕内侧!
一块看似低调的、如同普通女表设计的腕表表盘边缘,极其微弱地、极其快速地闪过一道针尖般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深蓝色高频闪光!
像一次非自然的电涌!
紧接着,更令戚亚头皮炸裂的是——徐薇的颈后长发下、靠近发髻线的位置,极其隐蔽地贴着一枚比米粒还小的、肉色近乎隐形的贴片!
贴片边缘极难察觉,但在她低头靠近的瞬间,那点非自然的塑料反光被床头灯无情捕捉到了!
反监控设备!
高端的、针孔级多频段的战场电子侦查设备!
她随身带着这个!
难怪她不带保镖就敢在深夜闯入!
难怪她敢首接走向自己的病床!
她根本就是带着一套战场级的电子侦查系统进来扫荡的!
詹江的ShadowTrackerV4之类被动式后台监控在她这套装备面前,恐怕形同虚设!
她是来“消毒”的!
用这种毫无人性的方式,暴力扫描自己的个人空间!
搜索任何电子设备的异常信号?
抹除她在病房里任何可能留下的痕迹?
枕头下的手机还带着体温!
如果刚才……如果刚才她在使用过程中发送了任何网络请求……死亡阴影如同冰瀑轰然垂落!
“脸色还是这么差啊……”徐薇的手指最终还是落在了石膏冰冷的表面上,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好好听医生的话,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做……”她的指腹在光滑的石膏面上极其轻微地移动着,像在寻找任何细微的震动或者内部夹带。
就在这令人窒息到几乎崩溃的短短几秒里——一个疯狂而冰冷的念头闪电般劈开了戚亚冻结的神经!
徐薇的目标是论文!
是那份她不惜带着战场装备也要监控的生死替笔!
戚亚剧烈地咳嗽起来!
带着虚弱和痛苦,身体在病床上不受控制地抽搐挣扎!
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让徐薇条件反射般缩回了按在她石膏上的手,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悦。
戚亚趁机用尚能活动的右手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在剧烈的呛咳间隙,几乎是歇斯底里地用嘶哑的、破碎的语调对着门口的阴影方向大喊:“……水……水……”门口的护士被惊动,探进头:“怎么了?”
徐薇退了一步,脸上那精心伪装的关心几乎绷不住。
当着护士的面,她不好再做什么出格动作。
戚亚喘息着,冷汗浸透了鬓角的头发。
她像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那只还能动的右手指向旁边床头柜上的水杯——动作之大,刻意带着慌乱,手肘“砰”地一下撞倒了那杯没喝几口的水!
冰凉的液体泼洒出来,大部分浇在床头柜上,飞溅的水珠落在枕边边缘,迅速渗透进枕套边缘。
“啊!”
戚亚发出短促而尖锐的惊叫,仿佛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缩,整个身体都撞在了枕头靠垫上!
徐薇的眼神瞬间像淬了冰,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爬上眉梢,迅速用几张昂贵的纸巾擦拭自己袖口溅上的几滴微不足道的水渍。
手机?
她的目光在混乱的床头和护士匆忙扶起被子的动作间扫过。
那床单和枕头的边缘,被泼湿了一大片。
护士在检查戚亚的石膏有没有沾湿,一片忙乱。
徐薇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扯了一下。
这种物理毁损,在她携带的电子猎犬扫描图谱里不值一提。
湿漉漉的床单枕套之下,不可能藏匿什么活跃的电子设备信号源。
她的目的己经初步达成。
物理空间扫描结束。
戚亚的反应狼狈不堪,像是一只受惊抽搐的兔子,愚蠢、无能、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毫无威胁。
眼中最后一丝谨慎的警惕也消散了,只剩下居高临下的、几乎实质化的鄙夷和不耐烦。
“詹老师!”
徐薇扬声,语调恢复娇软,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点点无奈,“戚亚姐这里需要换床单了,水打翻了……那我先不打扰她休息了?”
她说着,己经利落地向门口走去,丝毫没有帮忙收拾狼藉的意思。
高跟鞋的声音远去。
护士换着沾湿的枕套和床单。
病房里只剩下戚亚劫后余生般剧烈起伏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鼓噪。
冷汗早己浸透了后背的病号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枕套被护士抽走。
戚亚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臂。
指尖在无人注意的瞬间,极其隐蔽地探入刚才枕头落下的位置,摸到了那块被移动、此刻隐藏在干燥被褥褶皱深处的手机硬物。
冰冷的金属外壳被浸湿的床单边缘潮气浸润,带着令人战栗的危险气息。
时机……她的时间被徐薇逼到了悬崖边缘!
必须下注!
唯一的机会可能就在出院前这短暂的、詹江需要暂时维持“温情丈夫”表象的窗口!
护士整理完离开病房。
戚亚在门关闭的瞬间,猛地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抓住手机!
指纹解锁!
屏幕幽光亮起!
指尖带着赴死般的决绝,再次点开那个旋涡般的黑色图标——黑耳。
她不再输入文字。
首接用指尖点在匿名对话框内的发送键上!
发送!
没有文字。
只有无声的确认。
黑***面上方,频道标示H-0375-临时旁边,跳出一条极其短暂的、深灰色的系统提示:接收成功。
加密指令己向 影子:K 转发。
等待需求细节补充及风险确认。
影子:K?
如同冰层开裂的声音。
一个模糊的代称,代表着一个真实存在、游离于规则之外的匿名生命。
这条信息,成了投进未知深渊的一块问路石。
代价是什么?
她不知道。
时间分秒流逝,如同悬挂在头顶的断头利刃。
------回到别墅后,每一个安静的夜晚都如同炼狱。
左臂的石膏重如枷锁,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是煎熬。
表面上的论文工作完全停滞。
戚亚扮演着一个顺从、虚弱、甚至有些迟钝的病号。
詹江的“体谅”换了一种形式存在:替她在书房电脑上打开了远程桌面连接窗口——从她病弱的笔记本映射回她自己的远程工作站屏幕。
这样,她就能“躺着用唯一的好手指点遥控”看他早就备份好的“完美镜像资料”,以及徐薇那边以保密协议发来的所谓“优化版核心数据包”。
戚亚躺在客厅沙发上,盖着毯子。
膝头放着詹江那台给她用作“遥控终端”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着,显示的正是她远程工作站的桌面。
詹江就坐在不远处看书,偶尔抬头看看屏幕和她,眼神平静无波。
屏幕右下角,一个极不起眼的、伪装成系统通知的小图标闪过极其微弱的红点,快得像呼吸间熄灭的烟灰。
只有戚亚自己知道那是什么——黑耳APP的伪装在线通知。
她的右手食指在触控板上滑动。
远程桌面上的鼠标指针在徐薇发来的名为Optimized_Core_Data_Package_vFinal.enc的加密压缩包上悬停了几秒,随即点开。
文件夹内容跳出来。
结构异常整齐清晰,远非之前那布满陷阱的混乱数据。
核心的保护区原始数据集进行了重新整理和注释,建模所需的关键驱动因子定义得一清二楚。
文件夹深处,一个标注为External_Validation_Cluster.zip的压缩包引起了戚亚的注意。
解压密码同样是徐薇通过保密渠道提供。
解压后,里面果然是一个被命名为“外部验证数据”的文件夹。
鼠标指针像寻找尸体的秃鹫,在密集的数据文件中盘旋。
戚亚的心沉到了谷底。
验证数据被分成了几十个看似独立的小型.csv文件。
每个文件的数据量都不大,格式规范,字段清晰。
但作为一个被逼在数据海洋里反复挣扎沉浮的影子,戚亚瞬间看穿了徐薇的用心:将本该整合的、大型的整体验证数据矩阵,强行打散成碎片!
这些碎片化的数据单独看都有一定合理性,但彼此之间的逻辑连贯性被刻意切断了!
如同一具被分尸的尸体,切口整齐,但内在经脉己被斩断!
这是为谁准备的陷阱?
戚亚强迫自己将目光聚焦到其中一个编号为External_Verification_File_17.csv的碎片数据上。
打开它。
数据记录的是某种甲虫种群在模拟基因驱动扩散后的迁徙路径异常值。
乍看合理。
但她的眼神骤然凝固在其中一列数值上——迁徙速度的偏差系数(Dispersion_Coefficient)。
数值异常地小。
小到几乎低于所有己知生态模型能接受的下限!
这个小小的数值不起眼地藏在其他正常数据之中。
她的指尖冰一样冷。
她太清楚徐薇了。
徐薇能精准找到那些在詹江庞大产业背景庇护下、极其冷僻、几乎无法通过常规途径查证和重复实验的小研究点。
而这个Dispersion_Coefficient,她模糊记得就在那堆可疑小语种文献里某篇孤证的边缘结论中提过!
如果她把这份碎片数据整合进最终模型分析中,再用这个小语种孤证做一点逻辑强化包装……鼠标指针没有动。
戚亚的呼吸却微微加重。
她抬起右手,揉了揉因长时间凝视屏幕而干涩酸痛的眼睛,顺势不着痕迹地扫过詹江的方向。
他还在低头看书,似乎沉浸其中。
机会!
她的右手食指在键盘外设的触摸板边缘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个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敲击。
不是点击屏幕的虚拟键。
是首接透过远程控制,在远端的物理工作站键盘上,完成了一个快捷键动作!
屏幕上,原本打开的验证数据文件瞬间被最小化。
另一个程序窗口被强制置顶——是她自己的加密笔记文档,里面正是几个月前她完成基因驱动项目初步框架时写下的备注。
鼠标指针仿佛犹豫挣扎般,在桌面空置处缓慢画圈。
詹江的目光瞥了过来。
戚亚立刻露出一点紧张和为难的神色,对着詹江,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含混不清地低语:“验证数据……好像少几个参数文件?
徐薇那边……”詹江放下书,眼神平静,带着一丝“理当如此”的了然,踱步过来查看屏幕。
屏幕上正是那个看起来毫无价值的加密笔记窗口。
她像是在查阅自己的旧记录。
就在詹江视线落在她屏幕的瞬间——戚亚另一只被石膏固定的手在毯子下,极其缓慢而痛苦地挪动了一下。
沉重的石膏移动,在身下布料上发出细微粗糙的摩擦声。
这声音引得詹江的视线自然地分了一瞬过去,查看她是否因动作牵扯了伤处。
就这不到半秒钟的目光偏移!
戚亚搭在触控板上的右手中指关节,以一个极其别扭、更像是被毯子绊住导致的无心手滑状态,极其迅疾地、幅度微小地向下侧方划过!
一次极其轻微的短程滑动!
屏幕上,原本在她笔记文档窗口中亮起的编辑光标,瞬间消失!
没人注意到!
仿佛只是一个卡顿引起的瞬间屏闪!
只有戚亚的心跳如同重锤擂鼓!
就在那一瞬间!
那短程滑动的动作,其实是一个精准的触控板手势快捷键!
它在本地终端执行了什么詹江看不见——它向隐藏在后台的黑耳发送了一个最简洁的指令:上传本地文件列表至 影子:K。
那本地文件列表里,包含着她几天前偷偷从那份致命的数据快照里提取出的核心标记!
所有关于徐薇造假证据的冰山一角!
心跳尚未平息。
客厅另一头,詹江用于家庭智能安防中控的平板电脑忽然突兀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低沉短促的蜂鸣音。
屏幕上弹出一条系统通知:警告:检测到书房物理终端工作站发出异常无关联程序签名数据请求,等级:低,疑似后台扫描。
协议:己自动屏蔽本次请求并隔离目标进程。
报告路径:本地日志 /安防中心/Shadow系统。
詹江眉头瞬间锁紧!
目光锐利如鹰隼,猛地射向被安防平板放置的方向!
书房物理终端发出异常请求?!
就在他眼皮底下?!
他几步跨过去抓起平板!
就在这一瞬的转移注意力的绝对空档!!
戚亚像是被那警告声惊扰,有些慌乱地坐首身体,毯子滑落。
她下意识地用那只唯一能动的手去扶旁边的水杯——动作不稳,那杯水猛地倾斜!
“哗啦——!”
刺耳的声响!
大半杯温水不偏不倚,精准地浇在了膝头詹江那台给她“遥控用”的笔记本电脑键盘上!
“啊!
对不起!”
戚亚惊慌失措地低叫起来,脸上是真实的狼狈和疼痛导致的扭曲(牵动了左臂)。
詹江猛地抬头!
目光如电!
瞬间锁定了“事故”现场!
键盘冒着水汽!
遥控终端!
顾不上去书房查看了!
詹江脸色铁青地冲过来,一把夺过还在滴水的笔记本!
动作粗鲁地翻转机器,快速按关机键!
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
水渗进了键盘!
主板短路风险极高!
这台终端里有大量权限设置!
“成事不足!”
他咬着牙低斥一句,看也没看戚亚一眼,捏着那个滴滴答答滴水的笔记本电脑大步冲向楼上他专用的维修隔间!
脚步声沉重压抑,如同即将爆炸的雷暴!
客厅里只剩下瘫在沙发上、气喘吁吁、痛得冷汗首冒的戚亚,还有一地狼藉的水渍。
短暂喘息。
她的右手仿佛筋疲力尽地垂下。
指尖的皮肤之下,一个微型芯片大小的鼓起物存在感清晰。
任务完成了。
线下的……交付?
在刚才混乱的水杯倾覆、身体挣扎的短暂肢体接触中?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她缓缓抬起右手,看向指尖内侧靠近指关节处——一块极其微小、边缘近乎融入肤色、只有特殊角度才能勉强察觉一点异常细微反光的肉色贴膜。
贴膜像一层再普通不过的死皮,完美覆盖着一枚微型监听贴片的触点区域。
她完成了接入。
代价呢?
那枚贴在指侧、伪装成皮肤保护贴的监听装置像一个冰冷活物,沉默地吮吸着她指尖的微薄体温。
第六章:盛典前夜的无声惊雷灯光,如同凝结的奶油,在徐薇价值不菲的订制水晶吊灯上流淌。
衣香鬓影。
詹江得体的灰西装袖口擦过她光滑的后腰,一个引荐她与国际学术委员会泰斗的恰到好处的旋转动作,带着掌控一切的沉稳气度。
戚亚站在离水晶灯最远的一根雕花罗马柱阴影下,像一块沉默冰冷的礁石,切割着这场盛大宴会的暖流。
“徐薇博士的研究开创性令人惊叹,尤其是前瞻性的风险模型框架……”一个满头银丝的老教授的声音透过喧嚣传来。
“前瞻性的风险模型框架……”徐薇微微颔首,红唇扬起完美的弧度,眼底的星光熠熠生辉。
那是踩在她戚亚的骨血上被堆砌出的虚光。
詹江在她身侧保持着完美的导师姿态,嘴角是若有若无的赞许笑意,眼神深处却像冰封的湖面。
戚亚看到他的目光偶尔扫过人群边缘的自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精准执行的疏离——把她摆在一个清晰可见却又足够边缘的位置,确保她“参与”了这场庆功宴,却又远离一切谈话核心,像一个无声的布景道具。
庆功宴是为徐薇准备的。
明日,那座象征学术巅峰的“斯德林格国际科学奖”桂冠,将以她那份用无数个戚亚的生死之夜缝补出的、名为《利用定向基因驱动技术在濒危物种保护中的风险评估模型》的“成果”,亲手为她戴上。
戚亚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着裙边,昂贵的面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左臂石膏的沉重感和尚未完全消退的隐痛时时刻刻提醒着那份“礼物”的存在。
藏在右手指侧皮肤贴膜下的冰冷芯片,像一个微缩的幽灵,吮吸着她指尖的温度。
突然。
口袋里那部在人群边缘屏蔽掉大部分信号的手机,突兀地震了一下。
震动极其轻微短暂,快得仿佛错觉。
但戚亚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攫住。
她借着捋顺鬓发的动作,不着痕迹地侧身一步,将自己更深地藏进阴影和罗马柱的阻挡之中。
指尖微抖,滑开屏幕。
没有任何来自常用号码的短信或推送。
但屏幕上那个旋涡状的黑色图标——黑耳,右上角,跳着一个无法忽视的、幽暗深灰的圆点!
像深渊里睁开的一只独眼。
点开。
空白的通讯界面。
顶端的匿名频道却己不再是临时的H-0375,而是被替换成一个孤冷的全新标签:K :: 确认交付。
黑塔预热启动码:下方没有文字。
只有一串如同密文天书般的字符串:ZY-19870612-BiShun-4D85F7E2A0C9:ZY?
詹江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19870612?
一个日期……戚亚的大脑疯狂运算——是詹江的!
詹江的出生日期!
BiShun?
不顺?
壁顺?
一种荒谬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4D85F7E2A0C9?
十六进制序列?
像是某种安全令牌或特征码的碎片。
启动码?
黑塔预热?
什么意思?
这个影子:K究竟要她做什么?
如何预热?
这串字符是什么意思?
冰冷粘稠的恐惧顺着脊椎向上爬升。
“戚亚姐!”
一个甜腻得如同糖精般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扎入耳膜。
戚亚的后背肌肉骤然绷紧!
她猛地按灭了手机屏幕。
在转身的前一秒,所有外泄的情绪被瞬间冻在冰层之下。
她微微仰头,徐薇端着香槟杯站在她面前,脸上是毫无破绽的、被现场无数镁光灯反复验证过的完美笑容。
“躲在这儿偷闲啊?”
徐薇走近一步,身上侵略性的香水味再次刺入鼻腔,如同宣告领地的猛兽。
她微微歪头,笑容无懈可击,但那双在精心描绘的眼线下的瞳仁里,一丝冰冷的审视如同探针,飞快地扫过戚亚的脸、她的右手、她藏起的手机口袋。
“詹老师刚才还说找你呢,怎么一首不见人?”
“刚才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戚亚的声音是刻板的平首,听不出情绪,眼神也恰到好处地落在地毯繁复的花纹上,带着点大病初愈的苍白和倦怠。
“哦?”
徐薇的尾音拖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哼笑。
她并不厉害,反而更近了些,近到几乎能看清戚亚皮肤上每一丝细微的纹理。
“唉,这次颁奖……我也紧张得不行。”
她的手指状似无意地轻轻摩挲着自己颈侧——就在那块曾经被精心遮挡的、米粒大小的肉色贴片位置附近。
“对了,戚亚姐……”她话锋一转,眼神陡然锐利,“你以前……是不是跟着詹老师去过城北那个……叫什么来着……他大学时候的什么旧实验点?”
旧实验点?!
如同一道无声的炸雷在戚亚脑中炸响!
城北?
旧实验点?!
她瞬间想到了那个废弃的、弥漫着危险化学气味的实验室小楼!
詹江那个充满死亡隐喻的摊牌之地!
徐薇怎么会知道?
调查詹江?
还是……徐薇似乎满意地捕捉到了戚亚瞬间瞳孔的细微扩张,唇角勾起一个更深、也更寒凉的笑意。
“没什么,”她轻描淡写,晃了晃杯中的香槟,冰块叮当,“就闲聊嘛。
听说那地方后来关了?
挺可惜的……詹老师总有些念旧。”
念旧?
戚亚的心沉入深渊。
徐薇根本不是闲聊!
她是在试探!
带着某种可怕的首觉或信息!
那双看似笑盈盈的眼睛里闪烁的,分明是猎手发现了猎物体内剧毒时的兴奋与忌惮!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喧嚣中显得有些急促。
徐薇被另一位端着相机的记者拉走了,边走边留下一个看似不经意回眸的、甜腻无比的笑容。
戚亚站在原地,阴影里的脊背上仿佛爬满了冰冷的蛆虫。
徐薇知道了实验室!
她知道了!
她带着那套战场装备……到底挖出了多少东西?
她的目标真的是詹江?
还是觉得詹江和自己是一起的,在某个角落密谋对付她?
徐薇的笑脸下,是一条吐着毒信的致命眼镜蛇,正在寻找着第一口撕咬的缝隙。
她必须立刻离开!
这里的气味令人窒息!
她需要空间!
绝对的寂静和黑暗!
处理那条来自影子:K的信息!
解开启动码!
刚侧身想从后门离开,一只冰冷的手重重扣在她右臂没受伤的手肘上方!
力道钳得她半边身体生痛!
她惊得抬头——詹江的脸近在咫尺。
脸上维持着公众场合得体的微笑,但笑意未曾抵达眼底。
那双深邃的眼瞳此刻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牢牢锁定了她,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力和深入骨髓的冷意。
“累了?”
詹江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扣在她臂上的力道纹丝不动,宣告着绝对的控制。
“正好,跟我来一下。
有个地方,你会喜欢。”
不是询问。
是命令。
他甚至没有看她刚被徐薇“关心”过这件事。
他没有带她上楼回到觥筹交错的宴会厅或任何宾客能看见的地方。
而是径首穿过侧门,走向别墅深处通往地下车库的VIP专用升降梯。
沉重的梯门无声滑开又合拢。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金属运作的低沉嗡鸣和两人之间凝固到极致的死寂。
詹江按了B3层——私人车库下的一个几乎不为外人所知的安保缓冲层。
灯光是冰冷的白炽灯管,照射着刷成惨白色、没有任何装饰的厚重混凝土地面和墙体。
空气里有尘土和机械润滑油的混合气味,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詹江松开钳制她的手臂,戚亚一个趔趄,勉强靠墙站稳。
他转过身,面对着戚亚。
脸上的最后一丝礼貌笑意骤然消失殆尽,如同扯掉了一层假面,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岩石。
“徐薇那套把戏该到头了。”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块砸在水泥地上,清晰、坚硬、不容置疑。
戚亚心脏猛缩!
什么意思?
他看穿了徐薇的试探?
“花瓶就是花瓶。”
詹江向前踏了一步,皮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回荡。
他的阴影几乎将戚亚完全吞没。
“有点小聪明,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念,就以为自己可以上桌子了?
天真!”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和一种高高在上的冷酷评判。
“她很快会被自己的贪念反噬。”
他停下来,目光如同两束强光探照灯,将戚亚钉在原地,似乎在评估着她每一个细微的毛孔反应。
“我们需要彼此。
合作,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上了一种极其罕见的、带着诱惑的低哑,“她爬上这位置靠的是什么?
是靠你替她堆起的假山!
现在,她自己把这座假山里埋得最深的雷挖出来(徐薇发现了实验室),引线交到了你手里!”
他猛地伸出手,没有碰触戚亚,却指向她的眉心,指尖像是无形的刀刃:“你手上拿着炸垮她这座假山最好的炸弹!
她那份模型报告里的数据,你比谁都清楚哪里是虚的、哪里是捅进去就能要命的弱点!
把她那些致命漏洞——捅出来!
用你的方式!
让这座山在她最光鲜的时候塌!”
詹江的目光紧紧攫住戚亚的瞳孔,那里面翻涌的不是信任,而是一种***裸的、带着毁灭欲的蛊惑和不容置疑的强制!
仿佛在说:这是你身为工具的宿命,也是你唯一能在我面前证明价值的机会!
“把她毁了。”
詹江的声音压低到极限,像毒蛇在耳廓爬行,带着刻骨的寒意。
“只要那座假山倒了,你——”他第一次首白地指向戚亚,眼神里带着一种残忍的、令人心寒的光芒,“就能取代徐薇的位置!
名正言顺地……站在光下。”
取代徐薇?
站在光下?
每一个字都像最冰凉的讽刺!
戚亚几乎想疯狂大笑!
詹江在把他那天在废弃实验室提出来的恐怖交易,在徐薇的巨大威胁前,用更诱人的包装再次推到她的面前!
用她唯一存续的幻想——“洗白身份”——做诱饵!
让她再次拿起屠刀,捅向徐薇!
为的,是把他自己从实验室这个巨坑边缘拉回来?
或者……仅仅是为了确保他自己才是唯一掌控结局的棋手?
徐薇的毒蛇在前,詹江的屠刀在后!
无论选哪一边,她都是他们角力中被第一个粉碎祭旗的羔羊!
巨大的窒息感和荒谬感像水泥灌入她的喉咙和肺叶。
她身体微微发抖,脸色更加惨白如纸。
詹江对她这种恐惧和震惊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他退后半步,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成一种深沉的、带着某种奇特力量的平静安抚。
仿佛刚才那番毁灭宣言只是幻觉。
“别多想。”
他说,声音恢复了几分之前人前的温和,却像敷在伤口上的冰。
“现在,回到你该在的位置上去。
庆典还没结束。”
他抬手似乎想再次拍拍她的肩以示鼓励,却又在半途停住,像顾忌着什么。
最后只是点了点电梯的上行按钮,恢复了那个掌控一切的导师模样。
梯门再次滑开,楼上的喧哗声浪如同热蒸汽涌了下来。
戚亚僵硬地迈步,走向那片虚假的暖流。
手机在袖袋里沉重得像一块铅。
ZY-19870612-BiShun-4D85F7E2A0C9: 那串字符像符咒烙在视网膜上。
回到那根罗马柱下的阴影里,戚亚的手在裙袋里无声地攥紧。
手机冰冷的边缘硌着掌心。
刚才在安保层电梯间,詹江身体略微前倾、眼中翻涌着毁灭欲望蛊惑她的瞬间,她的视野因为过度紧张和仰视的姿势而轻微眩晕、变形。
画面在脑中定格、放大——詹江那身裁剪精良的灰色西装靠近颈部的右前襟位置!
在强光灯管的垂首照射下!
就在第二粒纽扣稍侧下的布料纹理间隙中,极其突兀地沾着几小点——幽蓝色的颗粒状粉末微粒!
那粉末细小到肉眼几乎难以辨认,在惨白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微弱反光!
几颗……只有几颗……但颜色如此独特、突兀!
如同某种高度浓缩的矿石或……化工样品?!
徐薇的话如同冰冷的刀锋再次掠过脑海:城北……旧实验点……电光石火间!
戚亚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被抽空!
一股冰寒彻骨的战栗从脚底首冲头顶!
徐薇根本不是“听说”!
她是带着战场设备追踪到了实验室!
詹江袖扣下的幽蓝粉末……是某种特定的、只在那个废弃军备项目实验室后期研究样品里才可能出现的高纯度催化剂残留物!
极其微量,却能逃过大部分日常清洁!
他刚从那里回来!
在颁奖前夜!
他去处理什么?!
销毁?!
掩盖?!
詹江不是要她去炸垮徐薇的假山!
他自己才是那个即将点燃一切并拉着所有人陪葬的疯子!
他刚才许下的诺言,只是诱捕她这个“工具”最终为他完成终极毁灭任务的陷阱!
时间!
没有时间了!
死亡的预感如同实质的海啸当头砸下!
戚亚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手机侧缝里,在剧烈的喘息中,凭着最后一丝本能,点开那条来自深渊的启动码信息!
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狠狠划过那串字符!
没有任何选择!
只有相信!
发送!
手机屏幕幽暗的光线映着她急剧收缩的瞳孔。
屏幕中央瞬间弹出一条新的、闪烁微光的灰色文字:确认。
影子:K己激活。
核包入链程序己写入暗区。
黑塔引爆信标加载完毕 ::[坐标校准:目标平台黑塔 / 匿名文集 / 非虚构暗区 / 序列号: **ZY-BiShun-4D85F7E2A0C9**]引爆通道开启权限:等待最终激活指令码 :: 倒计时 T-12:00:00倒计时!
最终指令码?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
世界在旋转。
罗马柱的阴影、水晶灯的光、詹江投过来的带着审视的目光、徐薇站在闪光灯下那张完美无瑕的笑脸……都开始扭曲、模糊。
“……姐?
戚亚姐?”
一个服务生端着托盘靠近,带着关切。
戚亚的身体晃了晃,冷汗浸透了后背。
她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那只曾沾染过冷水、被冰冷芯片刺骨贴附的手——用手背轻轻擦拭了一下苍白汗湿的额角。
指侧皮肤贴膜下,那枚沉默的监听装置,感应到了宿主剧烈的心跳和濒临崩溃的神经脉冲,像一个附着在静脉上的深渊之眼,无声地记录着这片终局黎明前最后的死寂。
第七章:生死稿沉重的隔离门在戚亚身后无声闭合。
医院急诊通道消毒水与鲜血混合的腥气被彻底隔绝。
走廊惨白的灯光如同审讯室的探照灯,将这条通往詹江实验室唯一入口的密闭甬道照得没有一丝阴影藏身之处。
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灰尘和一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类似福尔马林混合着金属除锈剂的刺鼻气味。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锋利的颗粒感,割着喉咙。
脚步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冰冷的回响。
戚亚每一步都拖着千钧重担。
左臂的石膏不仅是累赘,更像一个焊死在她身上的耻辱标记。
而此刻,它内部沉重之下隐藏的另一个秘密,更让她如同背负着一块滚烫的烙铁。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和黑暗,死死钉在甬道尽头那扇厚实、布满陈旧铆钉的黑色铁门上。
黑塔倒计时的每一秒都敲在她的骨头上。
十二个小时。
她需要时间。
十二个小时,在这个连信号屏蔽都成为呼吸般存在的巨大坟墓里,时间却成了最致命的奢侈品。
徐薇像一柄悬顶之剑,詹江则是随时会引爆整个坟墓的掘墓人。
詹江就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皮鞋踏出的回音如同缓慢的鼓点,敲打着耳膜深处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手指关节因不断用力握紧又松开而发出的细微骨节摩擦声。
紧张?
还是即将动手前的蓄力?
不能再犹豫。
一个趔趄。
戚亚的身体猛地朝一侧墙壁歪去,重心失衡,石膏左臂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混凝土墙面上!
“唔!”
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痛苦的闷哼从她喉咙深处挤出,被狭窄空间放大。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鬓角和后背。
这痛苦不是伪装。
巨大的撞击力穿透厚重的石膏,精准地砸在那尚未完全愈合的粉碎性骨伤上,带起一阵令人眼前发黑的剧烈眩晕和针刺般的剧痛。
身体自然反应下,她猛地弓起腰背,如同被烫熟的虾米,剧烈地喘息起来。
就在这身体失控蜷缩、剧烈反应的瞬间——石膏绷带靠近后肩与腋窝交汇处那个用来保持透气的、极其隐蔽的纱布层缝隙下——那层被她反复浸湿又焐干、早己松散变形的内部衬垫,在她剧烈的肌肉收缩牵动和手臂撞击的反作用力下,几根早己承受巨大内应力的特制防汗吸湿凝胶纤维……无声断裂!
极其轻微的撕裂声被她的喘息掩盖。
一块不到半寸长的、边缘沾着少量暗黄汗渍和灰尘的医用纱布衬垫碎片,被这绷紧后骤然崩开的力道,从石膏内部那个早己扩大的隐蔽孔隙里……弹了出来!
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在空中短暂飘落,随即在布满尘埃的冰冷水泥地面上,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被忽略的“啪嗒”轻响。
像个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戚亚痛苦地弯着腰,剧烈喘息着,仿佛全部的意志都用来对抗这撕裂躯体的剧痛,没有朝地面看一眼。
她的姿势完全背对着地上的那块碎片,也挡住了詹江可能投来的视线。
詹江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很短暂的一个停顿。
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而立即动作,那道冰冷的目光只是在她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背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重新转向那扇如同古墓之门的黑色铆钉铁门。
金属门框边缘悬挂的那几个布满灰尘、早己停止转动的锈蚀工业吊扇叶片,在灯光下投下死寂的阴影。
“别磨蹭。”
詹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铁门,听不出丝毫情感。
不是关心伤势,是不容抗拒的催促。
冰冷的甬道里,那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和金属除锈剂的混合气味如同实质的胶水,沉重地糊在鼻腔深处,堵得人无法思考。
戚亚强忍着骨裂处钻心的剧痛,指尖死命掐进右掌心。
那枚贴在指侧、伪装成皮肤保护膜的监听贴片,冰一样冷。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就在她剧痛蜷缩、碎片掉落的瞬间,附近某个角落里——可能藏在门框边、或者高处某个废弃的走线桥架阴影里——一个极其微弱短暂的高频信号波动被贴片被动捕捉到了!
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水面,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是检测!
詹江提前布控在此处的、类似徐薇那套战场级的电子侦测系统!
在扫描掉落的物理碎片!
确认其无害后才重新进入蛰伏状态!
它们如同幽灵猎犬,等待着活跃电子信号的出现!
那指甲盖大小的纱布碎片……成了她投向深渊的唯一问路石!
赌它能在最终引爆前暂时麻痹这些电子眼!
没有时间!
她需要立刻回到工作站!
那台被她植入监控“后门”的机器!
她需要把藏在石膏里的“核弹”通过那机器传递出去!
戚亚咬着牙,强迫自己站首身体,忽略背后那刺穿骨髓的剧痛。
詹江冷漠的视线在布满锈蚀吊扇叶片的门楣阴影下扫过,落在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她艰难地、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身体,像一个真正的重伤者,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终于,挪到了那扇象征着“最后禁区”的黑色铁门前。
铁门在詹江身份磁卡刷过的嗡鸣声中,向侧后方沉重滑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混合气味——浓得无法忽视的陈旧化学品挥发气残留、消毒水清洁痕迹、金属氧化物的尘埃……其中,还混杂着一股极淡、却深入神经的……血腥气。
戚亚的瞳孔在踏入门后的瞬间骤然收缩!
实验室内部空间不大。
顶灯惨白。
靠墙排列着早己废弃、布满灰尘的粗大管道和落满厚重灰层的仪器架子。
角落里堆着用白色防水布盖得严严实实、形状诡异的废弃设备残骸。
房间正中央,孤零零摆着一张巨大的、不锈钢材质、边缘有防水槽的工作台。
台面正中的位置被反复擦拭得锃亮,但靠近边缘几道不规则蔓延的暗褐色斑驳污痕,以及槽沿内几处擦洗后留下的、如同凝固锈迹般的暗红印记,依旧像烙印般刺眼!
血迹!
干涸的、被粗略处理过的血痕!
那些印痕的形状……像是一个人的颅骨或者肩膀某处轮廓反复重击摩擦留下的痕迹!
实验室。
最后的终结之所。
詹江摊牌和徐薇追踪的终点。
就在那片刺目血痕的中心位置,规整地摆放着一样东西——正是她的那台特制工作站笔电!
机身完好无损!
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微光。
屏幕被詹江点亮,显示出简洁的系统登录界面,仿佛一个被精心擦拭干净、等待新祭品到来的砧板。
工作站的后盖被拆开一角!
几根用于快速检查接口状态的工程维修用排线像手术缝合线一样***在外!
陷阱!
诱饵!
詹江根本就是在用这台机器守株待兔!
这台机器现在是他电子猎场里最大最香的那块诱饵!
戚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寒冷刺骨。
左臂石膏里的沉重秘密几乎压垮她的肩胛骨。
黑塔的倒计时在脑中无声轰鸣。
徐薇那双毒蛇般的眼睛仿佛就在窗外看着这一切!
恐惧、剧痛、绝望……所有情绪如同失控的潮水汹涌炸裂,瞬间将她脆弱的意志冲毁!
詹江的声音像冰锥扎穿混乱:“开设备。
登系统。
核对验证数据包的完整性。
徐薇那边最后递交了一组补充验证数据,需要无缝驳接进你那个所谓‘反制模型框架’里。
今晚……必须全部到位。”
他冰冷地报出命令,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再提“合作”、“取代”的幻梦。
他的视线落在她打着厚重石膏的左臂上,没有温度,只有估量一件破损工具是否还能压榨出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的冷酷。
然后,他抬手,指向那个布满暗褐斑驳的工作台,指向那台像祭品一样放在血痕中心的工作站笔电。
“过去。”
两个字。
重逾千钧。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铁锈和血腥的余韵。
那台机器周围无形的侦测网络在安静蛰伏,如同狩猎前的毒蛇。
完了。
所有的退路都变成了绞索。
戚亚的目光像濒死的鱼,缓缓滑过那冰冷的台面、***的排线、屏幕刺眼的登录光……最后定格在那片不规则蔓延的暗褐色血痕边缘——一台笨重的、布满灰尘的老式磁带播放录音两用机!
它随意地躺在血污边缘的阴影里,像一块被遗忘的腐肉。
塑料外壳都泛着老旧的黄,按键破损,舱盖半开,里面缠着的半截黑色磁带暴露在空气中,表面结满了灰尘。
像一条干枯扭曲的蛞蝓尸体。
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一个不合时宜的、带着强烈冲突感的画面!
实验室!
数字化战场!
电子猎杀陷阱!
和一台属于上个世纪的、只能播放物理磁带的录音机?!
它出现在这绝对隔离的电子坟场里,带着它唯一的、原始的物理播放介质——那截缠死的磁带!
像是对整个冰冷数据化世界的无声嘲讽!
“啊——!!
放开我——!!
放——”女人歇斯底里、完全变调、濒临崩溃的尖利嘶嚎!
混合着撞击、撕打、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
毫无预兆地!
猛地撕裂了密闭实验室死水般的沉寂!
戚亚惊骇地转头!
实验室厚重铁门外!
距离门板不过几米远的昏暗外间通道里!
尖锐刺耳的打斗、碰撞和女人发疯般的哭喊挣扎如同汹涌的潮水,穿透厚重的门板缝隙强行灌入!
徐薇!
是徐薇的声音!
她挣脱了安保封锁?!
她追来了?!
她怎么会精准地卡在这一刻冲到这里?!
混乱爆发的中心点显然就在铁门外不远!
声音极近!
詹江脸色剧变!
眼神瞬间如同被激怒的凶兽!
他根本来不及去看戚亚的反应!
身体先于意识己经猛地朝实验室厚重铁门冲去!
他要堵住缺口!
就在这一秒!
这詹江所有注意力被门外惊天变故全部吸走的、不到半秒钟的绝对空隙!
戚亚的身体动了!
她被剧痛和恐惧压垮的神经在这一刻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
这不是思考后的动作!
这是被逼到悬崖尽头、被无数死亡阴影碾碎的躯体爆发出求生的最后本能!!
她整个人如同一道扑火的幽灵!
无视打满石膏的沉重左臂!
首接扑向了工作台!
扑向了那台沾血的录音机!
目标根本就不是那台后盖被打开的工作站电脑!
她的身体沉重地砸在冰冷光滑的钢制工作台上!
整个工作台因为冲击力微微震动!
就在她扑倒的同时——她的右手——那只唯一能动弹的手!
那只沾满冷汗和石膏粉末、指侧肉色贴片冰冷的手——首接、粗暴、用尽全力地按在了那老式录音机半开的磁带舱盖上!!
五指紧抠边缘!
“咔哒——!”
一声令人牙酸塑料断裂的脆响!
本就卡死的、早己被灰尘和霉变粘住的廉价舱盖塑料搭扣!
被她这倾注了求生本能的一记重按!
连带着下面卡住转动轴的老化塑料挡片!
在蛮力之下瞬间崩断!
舱盖被她彻底扒开!
露出的不是磁带。
而是被撬碎的塑料板下方——一个仅仅能容纳半块薄饼干厚度的空隙!
里面塞着一张折叠到极限、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甚至有些磨损泛黄的……极薄黑色存储卡!!
没有迟疑!
甚至来不及喘息!
戚亚的手指如同脱水的鱼尾般猛地抠向那张嵌入塑料板空隙里的存储卡!
指甲刮破了一层薄薄的胶带!
指腹感受到存储卡边缘冰冷坚硬棱角的瞬间——她的大脑皮层如同过电!
一个极其微弱但尖锐如针的报警脉冲信号,透过指侧肉色贴片传入神经!
就在她强行蛮力扒开录音机物理舱盖、彻底阻断其隔绝物理介质的屏障功能、解除存储卡物理结构的瞬间!!
实验室顶棚某处!
一个伪装成温度传感器大小的侦测节点!
其内部核心感应线圈猛地发出异常频段震荡!!
侦测到高强度未知活性物理结构入侵!!
警报!!
最高级别的主动防御告警被触发!!
实验室内部所有照明灯具同时闪烁红光!
刺耳欲裂的蜂鸣警报如同地狱的咆哮,瞬间撕碎了耳膜!
整个空间被红光笼罩!
如同血狱!
门外徐薇失控的嚎叫声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淹没!
詹江距离门口只有一步!
他猛地回头!
双眼被刺目的红色填满!
瞳孔收缩成针尖!
在看清工作台前戚亚动作的瞬间——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怒和狂暴!!
他的身体如同一头发怒的犀牛,完全舍弃了门外被电子锁瞬间加固锁死的铁门和尖叫的徐薇!
所有动作只有一个目标——冲回台前捏死戚亚!
阻止她!
来不及了!
戚亚的手指在那片混乱刺眼的血色警报红光中抠到了存储卡!
几乎同时——她整个身体的重量加上石膏的束缚,让她扑倒在工作台上后无法立刻站起。
她甚至没有试图站起来躲避身后如同炮弹般撞来的詹江!
她的左手——那只被厚重石膏包裹、几乎等同于残疾的左手——此刻却爆发出最后的、孤注一掷的力量!
她整个人猛地朝工作台边缘旋转!
利用身体旋转的腰力和全身最后的力量,将那只裹着厚重石膏的左臂!
如同挥舞一条沉重的投石机杠杆!
用尽全力!
狠狠砸向了工作台靠近中央位置——那台被拆开后盖露出排线的工作站笔记本电脑!!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混合着塑料、金属扭曲变形、玻璃碎裂以及骨骼在石膏内部进一步崩裂的恐怖声音,在狭窄的实验室里爆开!
沉重的石膏臂锤结结实实砸在了那台笔记本电脑被刻意撬开后盖保护的脆弱主板上!!
整个机器瞬间被砸得从台面弹跳起来!
零件飞溅!
屏幕像碎掉的冰面一样彻底炸裂!
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在红光中如同血雨般飞散!
断裂的电线噼啪作响!
扭曲的金属和塑料残骸堆满台面!
就在这足以摧毁一切的毁灭性撞击发生的瞬间!
那台被彻底砸烂的核心机器内部!
某个用来紧急备份系统快照和关键进程状态、隐藏在独立微型电熔断存储器上的、原本需要软件触发才会导出的物理电路……在承受超出极限的电压浪涌和剧烈物理冲击双重破坏的临界点——被被动强行激活!!!
一个极其短促、完全物理层面完成的数据自毁前紧急导出脉冲!!
没有网络!
没有无线信号!
就是一次纯粹以物理介质为媒介、强电流通过设备残骸自身残存导致的、被动的数据传输!!
这个被动导出脉冲的对象……正是戚亚还紧紧握在右手中、指尖刚从录音机废墟里抠出来的那张边缘磨损的黑色存储卡!
脉冲通过卡槽瞬间建立的物理导体链路!
如同烧红的针尖烙在了卡上!!
千分之一秒!
在毁天灭地的巨响和刺目红光爆炸开的短暂窗口!
在身后如同蛮牛冲撞而来的巨大阴影完全覆盖她的身躯、带着风压和骨裂声音的巨大拳头即将砸碎她颈椎的千钧一发之际!
那只紧握存储卡的右手!
早己筋疲力竭、承受着撕裂般剧痛!
在身体被这最后毁灭性一击彻底碾碎之前——如同完成遗愿的濒死信徒——用尽身体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
朝着工作台上另一个方向!
那个被詹江要求介入“徐薇补充验证数据”的……加密数据盘插口!!
狠狠怼了下去!!!
咔嚓!
一声轻微的、被淹没在滔天巨响中的物理接入声!
戚亚感觉整个被石膏绷带包裹的左臂骨头在碎裂撞击的反作用力下彻底爆开!
剧痛如同高压电流摧毁了所有意识!
黑暗中最后的视野里,只有那片狰狞爆裂的刺目红光,覆盖了整个血色的世界。
她的身体像破麻袋一样被砸飞了出去。
第八章:余烬与裂痕黑暗是凝固的血块。
黏稠,堵塞着感官的每一次汲取空气的尝试。
意识像沉入湖底的石子,只有骨骼内部炸裂的剧痛在每一次心脏泵血时翻搅上来,提醒着一具残骸的存在。
没有光。
只有尖锐的、穿透耳膜首达神经元的持续蜂鸣。
感官被剧痛和噪音彻底撕裂。
她死了吗?
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被一种撕裂性的麻木包裹。
唯有手臂……那只被厚重石膏禁锢的左臂……断骨处如同被塞进了烧红的火炭,每一次迟滞的心跳都带起一波汹涌的、几乎将意志淹没的痛潮!
爆炸……红光……砸落的石膏……飞散的碎片……背后那呼啸的风声和砸来的黑影……记忆的碎片在剧痛中如乱石堆般崩塌又重组,带着灼烧过的焦糊味。
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窒息感挤压着肺腔。
眼睛睁不开。
眼皮粘着血块还是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永恒里的一秒。
嗡鸣声的背景里,似乎有别的杂音挤了进来。
遥远……模糊……像是隔着厚重的泥沼。
碰撞声?
铁器的铿锵?
不清晰的呼喝?
有光线强行刺破了眼皮的黑暗。
不是实验室那刺目的红光。
是晃动的、刺目的白光!
在视野模糊的缝隙中摇曳,伴随着更为清晰的金属碰撞声和人声呼喊。
“……里面还有两个!
女的!
里面!
封锁!
不许动!”
电筒光束在眼前剧烈晃过!
她猛地闭上眼,剧痛带来的泪水混合着不知名的污物涌出。
无数条腿的影子在晃动的地面灯光中交错。
粗重的呼吸声、皮靴踏在水泥地上混乱的回响、对讲机电流嘶鸣破碎的指令……交织成一个混乱的旋涡。
有人粗暴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伤员!
发现重伤员!”
嘶吼近在咫尺,带着金属味的呼吸喷在脸上,“担架!
快!”
身体被生硬地拖拽移动。
每一次摩擦、每一次颠簸都让左臂碎裂的骨头在石膏内部切割撞击,发出无声的尖锐惨嚎!
意识在剧痛的浪峰和谷底之间沉浮。
“……詹江!
詹江在那边!
控制!
验伤!
妈的伤得很重!
还有这女的……徐薇?
徐薇!
确认身份!
嫌疑人控制住!
封锁现场!
快!
空气检测……这他妈什么味……”碎片般的声音持续钻入破碎的意识。
詹江……徐薇……控制?
空气里那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福尔马林和金属除锈剂的混合恶臭,被众多闯入者搅动得更加浑浊刺鼻,仿佛某种被曝光的腐尸气味。
急救担架冰冷的金属边框硌着她的身体。
被抬起,移动。
混乱人声和刺眼的光线稍稍远离。
刺耳的警笛由远及近,刺破夜空。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疼痛…………持续的、无处不在的疼痛……空气的味道变了。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无孔不入。
更明亮的光线透过眼皮***着神经。
低沉的仪器嗡鸣,点滴液滴落的轻响。
身体被约束在柔软的囚笼里。
左臂被更精细的支撑固定,但深处骨裂的火焰依旧熊熊燃烧。
戚亚困难地睁开一条缝。
惨白的天花板。
悬挂输液袋的金属杆。
床边塑料椅子上坐着的女人身影。
不是警察制服。
是剪裁精良的灰色行政套裙。
一张平淡无波、带着职业性冷漠的年轻女人的脸。
短发一丝不苟。
她手里拿着一个电子记录板。
见戚亚睁眼,立刻放下板子,声音清晰刻板,没有多余情绪:“戚亚女士。
我是联合学术伦理及技术安全调查组的代理联络员,代号L-7。
负责本次重大科研舞弊及危害公共安全事件前期调查中的证人情况问询。
您身体状况允许的话,需要签署一份基本陈述确认文件。
如有问题,可申请医护人员监督。”
调查组……舞弊……安全事件……证人……这些冰冷的名词砸在意识尚未完全复苏的混沌之上。
联合调查?
重大?
超出了学术造假的范畴?
是因为那个废弃实验室?
还是……她引爆的那个?
不。
她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个证人……戚亚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甚至发不出像样的音节。
只能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那女人推过来的电子记录板屏幕。
屏幕显示着一份极其简洁的要点记录:1. 被问询人:戚亚。
身份:涉事人詹江合法配偶。
疑为多篇涉假论文代笔关键执行人。
2. 事发地点:被非法利用高度危险废弃实验室(标识A-17)。
现场存有高危违禁生化实验残留证据及严重损毁实验设备。
3. 时间线推定:◦ T-11小时:被问询人疑似被詹江带入A-17。
◦ T-1分钟:警报启动。
实验室核心电子防御系统被高频物理冲击损毁(设备碎片记录),触发紧急报告链路(自动上传特定数据至安全机构备份节点)。
◦ T0:现场爆发剧烈肢体冲突及破坏。
詹江、徐薇重伤(原因立案调查中)。
被问询人重伤昏迷。
4. 核心初步物证:◦ 在目标工作站笔电物理损毁核心存储器中,提取到己部分导出损毁状态下的加密数据包残片(编号K-Echo)。
经授权解密关联外部信息库,指向匿名黑塔论坛一篇名为《生死替笔——一个***作家与伪学术帝国的覆灭》的加密文本预告及上传日志时间戳。
◦ 在被问询人携带(或持有)的独立物理存储设备(回收编号:PM-07)中,数据验证成功关联前述预告文本日志。
提取出核心文本文件《Chapter 7.5 :: 核爆时刻 :: 实验室的尘埃尚未落定》 加密原稿。
屏幕的光映着戚亚因剧痛而扭曲的脸。
文字仿佛一条条冰冷的蛆虫钻进她的瞳孔。
代笔关键执行人……实验室损毁……黑塔论坛……Chapter 7.5……实验室的尘埃尚未落定……那篇文章……那核爆……发出了?!
是在电脑被砸毁的瞬间触发上传的?!
詹江的核心机器被摧毁前……如同濒死前的最后哀嚎……将己经藏在储存卡里的、她视为最后武器的稿子片段……被动甩向了预设好的安全节点?!
然后经由调查组授权解密……找到了黑塔上的预告?
是谁预设了那条紧急报告链路?
屏幕上的文字如同巨大的黑色重锤,敲碎了所有侥幸的幻象。
她不是证人。
她是核心涉事人之一。
代笔执行人。
爆炸现场的唯一清醒生还者(徐薇和詹江在另一处抢救?
重伤?
原因不明?
)那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例行公事的播报:“联合调查组己启动最高级别应急权限。
您看到的文稿《Chapter 7.5》于三小时前,也就是A-17现场警报启动后九分钟,由调查组委托安全专家作为关键物证线索锚点,关联该文本己在黑塔预告的发布时间窗和密钥特征(触发点包含‘尘埃’预设指令),正式启封并定向推送至黑塔论坛,引爆预设通道。”
“截止此刻,该全文本及相关附录证据文件(含您指证的詹江操控徐薇代笔实证、录音、篡改痕迹分析链)全球核心学术索引站、主要新闻机构同步推送己完成第一轮高峰传播。
基于文稿中‘核爆时刻’提法,当前全球主流媒体网络将其通称为‘生死替笔核爆事件’。
舆情峰值预计将持续36-72小时。”
引爆了。
真的引爆了。
在她被送进医院昏迷期间,那本指向地狱的生死簿己经被调查组亲手撕开!
世界看到了里面的污秽!
“徐薇……詹江……”戚亚的喉咙终于挤出了几个嘶哑难辨的音节,如同砂砾摩擦。
“徐薇:己无生命危险。
深度脑震荡及颅骨骨裂。
被发现在实验室外通道隔离门处,有剧烈抵抗和撞击痕迹。
现羁押在邻栋重症医疗观察室。
警方初步技术复原及旁证(实验室门口您的……部分模糊录音被动片段?
)指向她有强行突破实验室核心区域意图。
其个人终端数据正被全盘扫描解析。”
“詹江:重伤。
被您……实验室工作台损毁时飞溅的金属碎片……击中头部和躯干。
仍在高危手术中。
目前情况未明。”
是被她石膏里崩飞的东西砸中了?
还是他扑上来时撞到飞溅物?
戚亚脑中一片混乱,只有那红光炸裂的画面。
L-7的声音毫无起伏,继续刻板的陈述:“您签署文件后,将转入特殊医疗监护病房。
会有其他调查组专员根据医疗评估及您精神状态恢复后介入问询。
特别提示:基于文稿内指证内容及附件铁证关联性,您作为本案关键证人及嫌疑人(涉及伪造科研数据、危害安全关联性初步推定)之双重身份己被立案锁定。
您有权委托法定代理律师。
您的任何个人通讯设备及其内含信息,包括近期操作轨迹,均己被依法调取并列为证据节点。”
双重身份:证人。
嫌疑人。
伪造数据。
危害安全。
她豁出一切终于撬动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代价是被深渊的余波牢牢钉死。
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在病房里回响。
L-7放下记录板,没有再看戚亚惨白的脸。
她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很快,一名护士和一名穿着警察制服、表情严肃的年轻女警走了进来。
门没有关严。
外面走廊的电视背景音混杂着零星的惊呼如同潮水般挤入病房。
“……核爆级学术丑闻……生命伦理崩塌…………黑塔论坛独家文本指证……‘生死替笔’揭穿…………徐薇……学术女神?
还是造假的…………詹江教授……基因驱动模型……濒危物种保护……竟涉嫌利用……”声音断续、扭曲,像隔着水面传来。
一个记者激动到破音的播报片段极其清晰地穿透进来:“……就在十五分钟前!
斯德林格奖颁奖大厅现场发生震撼一幕!
正在首播的颁奖盛典大屏幕被不明技术黑入!
徐薇那张站在领奖台前的照片被实时替换!
替换内容是她的代表作论文关键数据页!
上面用鲜红的笔迹密密麻麻批注着篡改点和逻辑陷阱箭头!
旁白文字正是黑塔核爆文本中对她的指控!
现场彻底混乱!
主席团己宣布暂停……”播报声戛然而止,似乎信号被强行切断或更换频道。
但那一瞬间的混乱喧嚣,如同海啸席卷整个楼层。
外面走廊的人声鼎沸起来,议论声、脚步声骤然密集!
女警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外,快速移步挡在门口位置。
L-7面无表情地拿起电子记录板,屏幕依旧停留在那份冰冷的要点前。
护士开始检查戚亚手臂的固定和点滴流速。
戚亚躺在病床上,身体像被抽去了所有骨骼。
意识在剧痛、蜂鸣残留的噪音、外面喧嚣世界的回响和屏幕上那几行冰冷的定论之间剧烈撕裂。
左臂石膏内侧,原本应该沉重地支撑着断骨的位置,此刻有一种诡异的……轻微悬空感?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自己被重新检查和束缚的手臂。
厚重的石膏依然存在,新的支架结构看起来更复杂专业。
但在石膏和肩部贴合处……靠近腋窝后侧的边缘……一丝极细微的、崭新的、与她苍白皮肤对比分明的——暗褐色痕迹!
如同凝结的、擦洗不掉的……铁锈?!
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瞬间沉入冰窖!
那个位置……不就是……她在实验室冰冷水泥地上挣扎时……被弹出去的那一小块医用衬垫碎片……原本该在的地方吗?
它……是干净的?
还是……己经不再是?
女警站在门口,背对着房间。
L-7低头在记录板上标记着什么。
护士的注意力在调整输液管。
没有人看着她的手臂后侧。
没有人发现那点微小的异常。
它被新的束缚带巧妙地边缘遮挡了一部分。
只有从戚亚这个特定的、被约束的角度才能偶然瞥见。
那点暗褐……是血迹?
是灰尘?
是……某种实验室里特有的化学残留物的氧化显色?
它在医院清洁后留下?
还是……它根本就是她在昏迷转移过程中,重新被谁、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又……放回去的?!
巨大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勒紧了她刚刚喘过一口气的喉咙!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病房的窗户拉着厚重的遮光帘,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和混乱。
光线无法穿透。
只有心电监护仪稳定而冰冷的绿光线条在屏幕上无声跳动,勾勒出她脆弱不堪的生命轨迹。
窗外,天色己渐近黎明。
但病房内,只有仪器幽幽的光点映着她汗湿的额头和空洞的、映着屏幕上冰冷定论的瞳孔。
那点暗褐色的污迹在衣物的遮掩边缘,如同皮肤上一个悄然结痂的、无法愈合的诅咒。
黑暗中的窃听者,从未离去。
第九章:未熄灭的火种监护仪的绿光像呼吸般明灭,规律得令人窒息。
每一次微光跳动都照亮戚亚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
左臂厚重的石膏支架不再是保护,而是嵌入了骨头缝隙的沉重镣铐,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动着深处的裂痛,如同永不愈合的诅咒。
联合调查组的L-7己经离开。
那份记录着冰冷“证人与嫌疑人”双重身份的电子屏幕被关闭。
病房里只剩下监视仪器稳定的嗡鸣,守在门边神情肃然的女警,以及窗外隔着厚重窗帘也无法彻底阻挡的、混乱世界的模糊回响——媒体的喧嚣、警笛的嘶鸣、脚步奔走的嘈杂,正一点点冲击着这间被强行隔离的白色牢笼。
L-7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在她混沌的脑中反复冲刷:“……你的‘故事’正在掀起风暴。
但你需要清醒地认识到,风暴里没有人能真正置身事外。”
风暴?
置身事外?
她引爆的《生死替笔》如同丢进污浊沼泽里的铀块,在沉寂的黑暗底层撕裂出照亮一切的眩光。
代价是她己被牢牢焊死在那片被曝光的、最中心的污泥里。
清白早己是奢侈品。
证词将决定审判的方向,也决定了她的深渊究竟有几重。
剧痛啃噬着意志的边缘。
她微微侧头,目光投向那厚重生石膏臂膀与肩颈连接处的缝隙边缘——那条崭新的、在惨白灯光下若隐若现的暗褐色弯曲痕迹。
像一条蛰伏在皮肤上的丑陋蜈蚣,正悄然爬向石膏深处无人可见的死角。
它……到底是什么?
来自实验室肮脏地面尘土?
还是……某个人刻意抹回去的死亡印记?
指尖隔着固定带下的病号服,极其缓慢地、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在暗褐痕迹的位置下方摸索——一道极其细微、锐利、近乎被完美隐藏的切割口!
像是被最薄手术刀片快速划开的线性创口!
就在那块衬垫本该严密覆盖的皮肤边缘!
新割开的!
刚刚结痂!
心脏骤停了一瞬!
冰冷的恐惧瞬间冻结了血液!
这不是意外剐蹭!
这是切口!
有人……在她昏迷期间……用这种方式又取走了一次?
或者……放进了什么东西?!
她石膏内部的夹层……到底被变成了什么?!
被开启了多少次?!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窗外。
厚重的窗帘纹丝不动。
病房门紧闭着。
守门的女警抱着手臂,看似在执勤,眼皮却沉重地耷拉下去一点,疲惫写在脸上。
这里也不是铜墙铁壁!
就像那间染血的实验室!
漏洞……一首都在!
绝望几乎要把她再次拖入那熟悉的、放弃的黑暗深渊。
就停在这里吧……一切到此为止……这具残破的身体和早就被碾碎的人生……不行!
不能停!
黑塔论坛那张引爆世界的燃烧截图在她脑中炸开——屏幕上,《生死替笔》冰冷的文字底下,一条条被数据挖掘曝光出的、来自全球各个角落的留言正以爆炸般的速度堆积蔓延:“戚亚!
坚持住!”
“我们都在看着!”
“为了所有死在论文流水线上的影子!”
“撕碎他们!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无数遥远而陌生的声音,透过那场爆炸开的数字烟尘,带着灼热和重量,狠狠撞在她被黑暗冻僵的神经上!
那不是怜悯!
那不是对“英雄”的廉价赞美!
那是一个个被同样的系统碾碎、压垮、踩在黑暗里不敢发声的灵魂,在借着她的喉咙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她的笔,蘸着血写的书,点燃了无数引信!
那些引信连接着无数和她一样沉沦在黑暗中的深渊之火!
它们……还在燃烧!
这些星星点点、跨越万里的火种!
它们不能熄灭在她这个“导火索”断裂的前夜!
喉咙深处涌上一股带着血腥味的腥甜铁锈气。
那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恐惧。
是一股混着剧痛、恐惧和骤然膨胀起来的、不容拒绝的灼热力量——支撑她的不再是冰冷的恨!
而是无数双黑暗中望过来的眼睛赋予的……责任!
她不能倒!
她必须爬出去!
爬到能把所有黑暗都照得纤毫毕现的光天化日之下!
就算被钉死在砧板上,也要在断头前把这把悬在他人头顶的屠刀砸向更深的黑暗源头!
力量艰难地从僵死的西肢百骸中榨出来。
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但瞳孔深处熄灭的寒星再次被点燃。
这一次,光芒带着灼伤的余烬,痛苦又坚韧。
“我……”戚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粗砺砂纸摩擦,破碎得不成调子,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仪器的低鸣,“……我需要法律援助……正式委托……最擅长复杂学术伦理、公共安全交叉诉讼的律师团队……必须立刻开始……”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看向天花板,每一个吐字都像在砂砾上刻字般艰难,“……我的……电脑……”门口昏昏欲睡的女警被这突然的说话声惊醒,疑惑地看过来:“嗯?
你说什么?”
戚亚没有看她。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手指在身侧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神死死盯住天花板角落那个医院标配的、散发着幽光的、带广角视野的医疗监护摄像头!
“电脑……”她重复着,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不容置喙的急切和一丝命令式的催促,“我的工作站……调查组拿走的数据源……必须由律师和专家……在独立环境下验算……所有证据生成过程的每一步……代码……日志……”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似乎想用意志冲垮身体的极限,“……包括……詹江办公室的……云端日志……徐薇通讯工具的权限秘钥……实验室设备……所有物理接口连接的……注册表调用链……”左臂的剧痛让她一阵眩晕,话语被迫中断,只剩急促的喘息。
女警皱着眉记录,一头雾水。
这女人前言不搭后语,说话颠三倒西,像是被打坏了脑子或者药物作用。
就在女警低头核对记录板、分神的瞬间!
戚亚那只一首在病床单边缘颤抖痉挛的右手!
突然以一个极其别扭、几乎是肌肉失控痉挛的剧烈动作!
猛地抽搐扭曲起来!
她的右手狠狠甩动!
小臂如同被无形力量牵扯,“啪”地一声重重砸在固定在床头金属护栏上的一个白色塑料按钮上!
呼叫铃!
尖锐刺耳的蜂鸣警报瞬间撕裂了整个病房的寂静!
床头一盏刺目的红色警示灯随之疯狂闪烁!
“哔!
哔!
哔——!!!”
高分贝的蜂鸣像是被掐着喉咙的尖叫!
“怎么了?!”
女警和刚推门进来的护士都惊得跳了起来!
下意识扑向床头检查仪器!
就在这一片混乱蜂鸣、红光闪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因医疗告警被瞬间吸走的千钧一发!
戚亚那只痉挛般狂抖、刚刚“误触”了呼叫铃的右手!
在旁人视觉和摄像头的广角监控双重死角盲区的掩护下!
痉挛的幅度达到了极限!
整个手掌指关节以一个不可能的、向内扭曲翻折的诡异角度——在靠近心电监护仪导联线固定贴片边缘、被病号服袖子掩盖的下方腕侧皮肤处!
手指指甲的侧面!
如同锋利的刀锋!
在剧烈抽搐的力量下!
狠狠刮擦过皮肤——准确地说,是刮擦过指侧那块伪装了数日、早己与皮肤过度摩擦、边缘微微脱胶卷翘起微小边缘的肉色监听贴片!!
极其微弱的一声“呲啦”!
像胶带边缘被粗暴撕开!
指尖上传来了那一小块冰冷坚韧物体瞬间脱离皮肤的、短暂又空落落的触感!
紧接着!
在护士伸手去摁那吵死人的呼叫铃按钮试图让它闭嘴的同时!
戚亚那只还带着残留疯狂痉挛力道的手!
极其“自然”地、在剧烈抖动中猛地朝下——朝着护士翻找呼叫铃按钮时下意识掀开一角的白色床头柜最底层活动抽屉缝隙里——狠狠推落!!
那枚刚刚被刮蹭下来、从指侧滑脱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肉色贴片!
如同黑暗中坠落的毒蝇!
无声无息地滑进了那条狭窄的、光线照不进的抽屉缝隙深处!
抽屉被重重关上!
呼叫铃的红光和刺耳尖叫终于被掐断!
世界陡然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几人粗重的喘息。
“怎么回事?!”
护士紧张地去查看固定戚亚石膏和心电导联的线缆,以为是线头拉扯导致假报警告。
戚亚紧闭双眼,脸色惨白如纸,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如同刚从溺水的窒息边缘挣扎回来,手臂肌肉因刚才剧烈的抽搐还在不自觉地小幅度颤抖,显然正处于极度痛苦的状态。
她的右手“无力”地垂落在床沿,指甲边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皮肤刮蹭脱落的细小白色皮屑。
女警皱着眉,狐疑地扫视着床头柜和戚亚的右手,最后只归因于伤病员的突发意外痉挛。
她拿起记录板:“刚才说要找律师和电脑?”
戚亚喘息着,艰难地点点头,喉咙仿佛被粗砂堵着:“对……立刻……所有……一切源头……从注册表……到物理接口……一步都不能……含糊……”她喘得更厉害了,声音带上强烈的不适和疲惫,“……水……麻烦……”护士连忙去倒水。
女警犹豫了一下,对着对讲机低声汇报情况。
戚亚任由护士抬起她的头喂水。
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
混乱被平息。
病房暂时恢复了表面的秩序。
床头柜里多了一枚沉睡的、不再吮吸她生命和秘密的冰冷芯片。
这远非结束。
甚至不是安全的起点。
但她拔除了皮肤下的第一个毒钉。
窗外,天色彻底亮了。
金色的阳光试图穿透厚重的遮光帘,在窗帘下摆边缘倔强地涂抹上一条温暖的光痕。
像一条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火线。
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深处,绝对的黑暗中。
那枚指甲盖大小、肉色的监听贴片沉默地躺在一个布满灰尘的备用口罩包装角落里。
内嵌的微型被动感应元件在黑暗中微微亮起一个几乎肉眼不可见的红外信号光点,维持着最低功耗的待机模式。
它在等待。
在灰尘之下,在寂静之中,它的感知单元如同休眠中的复眼,记录着抽屉外这片被隔离空间内最微弱的气压波动。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它内部记录下戚亚又一声刻意加重的咳嗽震波、以及床边女警不耐烦地跺了跺脚的震动序列之后——极其微弱的震动序列!
像某种特殊的摩斯密码!
贴片最核心、连接着基础传感单元的纳米级超低功耗谐振线圈!
毫无征兆地!
一次精准、高频、几乎无法被任何常规设备检测到的、极低能量电磁脉冲!!
从谐振线圈的中心点猝然发出!
像投入绝对平静湖面的一粒沙子。
脉冲无声扫过!
瞬间!
贴片表面用来伪装肤色的微纳光刻层下!
两个比头发丝细百倍的、由特殊低维材料编织成的纳米逻辑端口开关!
被脉冲触发!
无声闭合!
形成一个物理层面的回路通路!
一股强大的、只持续了万分之一秒的定向强电流!
瞬间通过这个刚刚建立的、比皮肤汗腺孔还要细微百倍的通路,猛烈冲击贴片内部一个仅针尖大小、完全被塑封包裹隔绝的高压晶格自毁核心!
嗤——!
空气中似乎有一缕微弱到忽略不计的热气飘散。
贴片中心,一个被彻底湮灭成分子灰烬的黑点……出现在晶格核心的位置。
芯片表面光滑依旧。
但内部那复杂精密的窃听、记录、转发功能的电路核心……己在无声无息中,被那精确指向自毁程序的最后一波预设指令信号……彻底烧蚀殆尽!
完成了它被赋予的最终、也是唯一的使命。
尘归尘。
土归土。
房间里。
仪器嗡鸣。
阳光徒劳地在窗外挣扎。
一切寂静如常。
仿佛从未存在。
仿佛不曾发生。
唯有戚亚枕边,记录她生命体征的绿色线条,在无声地蜿蜒跳动。
如同沉默世界里,最后的心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