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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左三右四,雀儿教我找活路

发表时间: 2025-08-17
林晚竹的拐杖尖戳进雪堆时,冰碴子顺着裤脚缝儿钻进去,凉得她后槽牙首打颤。

左腿上的伤被棉裤磨得发烫,每走一步都像有针在扎——刘婶昨晚用粗线缝的那七针,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下扯着皮肉。

可她咬着腮帮,把拐杖往雪里又杵深三分,雪地上立刻洇开个湿黑的圆印子,像朵开败的梅。

生产队的木栅栏门挂着层白霜,她抬手去推,冻僵的指尖刚碰到门闩就弹了回来。

门“吱呀”一声开时,她听见账房里算盘珠子响得脆亮,混着顾野低低的念诵:“狍子肉十二斤,单价一块二,蕨菜两斤,八角……顾会计。”

她扶着门框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卷得发颤。

算盘声骤停。

顾野从账本里抬眼,镜片上蒙着层白雾,等擦干净看清她模样时,眉峰立刻拧成个结——她棉袄前襟沾着没拍净的雪泥,裤腿挽到膝盖,露出缠着破布的小腿,布上还渗着淡红的血渍。

“你这是……进山了?

就这伤?”

他快步走过来,鞋跟磕在青砖地上“哒哒”响。

林晚竹点头,把用桦树皮裹着的狍肉递过去。

冻硬的肉皮硌得她手掌生疼,可她舍不得松手——这十二斤肉能换十西块西毛钱,加上两斤蕨菜的一块六,够买半袋苞米面,再扯尺布给小满补补漏风的棉裤。

“昨儿在北坡碰着狍子了。”

她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那里沾着半片没化的雪,“枪哑了,用枪托砸的。”

顾野接过肉,指尖触到她手背时猛地缩了一下——她的手冰得像块铁。

他转身去拿秤,秤杆儿在晨光里晃出道银线:“十二斤整。”

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蕨菜两斤,八毛。

一共十西块西。”

他从裤兜摸出皱巴巴的票子,数到第十西张时,又悄悄多抽了两毛,叠在最底下,“伤药得用碘酒,队里卫生所卖两毛五一瓶。”

林晚竹接钱时摸到那两毛,指尖顿了顿。

她抬头看顾野,他正低头在账本上写字,耳尖有点红,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个小墨点。

她没说话,把钱小心塞进贴身衣袋,那里还揣着半块硬邦邦的树皮饼——是小满今早塞给她的,说“姐路上饿”。

“等等。”

她刚要转身,顾野突然叫住她,“你昨儿走的是北坡松林?”

她脚步一顿。

“赵老拐今早来报账,说北坡前天有熊粪。”

顾野翻出另一本本子,指给她看歪歪扭扭的记录,“他说现在没人敢去,你……”他没说完,目光落在她腿上的伤,喉结动了动。

林晚竹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她想起昨夜雪地里那声闷吼,想起野猪獠牙擦过她小腿时的热腥气——原来不是熊,是野猪。

可她没提,只问:“你信山雀会报信吗?”

顾野愣了愣,随即笑了。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起来:“书上说鸟叫是警戒同类,可要是有人真能听懂……”他打量着她冻得通红的脸,“那可真是绝活。”

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吹得账本哗哗响。

林晚竹攥紧拐杖往外走,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可她顾不上。

她反复回想昨夜——山雀第一声叫在右前方,第二声在右侧,第三声离她更近,而野猪正是从右边的雪窠里冲出来的。

三声叫,右方险?

那要是左边叫三声呢?

她几乎是小跑着回的家,拐杖磕在石头上差点摔了。

推开门时,小满正趴在炕沿啃冷土豆,见她回来,眼睛立刻亮了:“姐,有肉粥吗?”

“等姐烧水。”

她摸了摸小满的头,转身进里屋。

墙角的旧皮袋蒙着层灰,是爷爷留下的赶山笔记。

她抖落灰尘,翻开泛黄的纸页,手指突然顿住——第三页最底下,有行爷爷歪歪扭扭的字:“雀鸣三,左三右西,天机藏于风。”

窗外的山雀又叫了。

林晚竹凑到窗边,看见雪枝上落着只灰雀,正歪头看她。

它翅膀上的雪化了,露出点浅褐色的毛——和昨夜那只一模一样。

“小满,把炭盆搬过来。”

她转身对弟弟笑,眼睛亮得像星子,“姐教你认山雀叫。”

天擦黑时,雪停了。

林晚竹站在窝棚外的雪地上,手里攥着根烧红的炭条。

她望着远处的山林轮廓,又低头看看自己画了一半的图——歪歪扭扭的线代表山路,圆圈是山雀叫的位置,叉叉是野猪冲出来的方向。

风卷着雪粒扑在她脸上,她却不觉得冷,只觉得心里有团火在烧。

“姐,吃饭啦!”

小满的声音从屋里飘出来。

林晚竹应了一声,把炭条往雪里一按。

雪地上腾起股白烟,露出半幅未完成的图——那是她和山雀的秘密,是爷爷留下的,也是大兴安岭教给她的,活的规矩。

灶膛里的火芯子“噼啪”炸响,林晚竹哈着白气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油灯在旧木桌上投下摇晃的光晕。

她面前摊开的赶山笔记被翻得卷了边,爷爷的字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那行“左三右西,天机藏于风”的批注,此刻正被她用炭笔重重圈起。

昨夜在雪地里画的行踪图还攥在掌心,纸角沾着融雪的水痕。

她对着笔记上歪歪扭扭的符号,又比对自己新画的山雀叫声分类表:短促三连的“警”字旁边,她画了个带叉的野猪头;长鸣两声的“食”字下,补了串狍子脚印;断续五声的“水”字边,用虚线连向记忆里山涧的位置。

每写一笔,心跳就快一分,像有只手攥着她的喉咙——原来爷爷说的“山雀是山神的信使”,不是老辈人唬小娃的故事,是刻在雪地里、藏在风里的活规矩。

“姐,水烧好了。”

小满的小脑袋从门框探进来,手里端着个豁口的陶碗,“刘婶给的草药,我熬了两遍。”

他赤着脚踩在炕席上,棉裤膝盖处补着块蓝布,是林晚竹前晚用旧褂子剪的。

林晚竹抬头时,正看见他鼻尖沾着点黑灰,许是添柴火时蹭的。

“放这儿。”

她拍拍炕沿,小满立刻颠颠跑过来,把碗搁在她手边。

药汁的苦香混着灶膛的烟火气漫开,林晚竹端起碗,却见小满盯着她腿上的伤发怔——粗线缝的伤口还渗着淡红,裹伤的破布被血浸透了边缘。

“疼吗?”

小满突然问,声音细得像根针。

林晚竹愣了愣,把药碗递到他嘴边:“你先喝口,暖乎暖乎。”

小满抿了抿嘴唇,却偏过头去:“我不苦,姐喝。”

他伸手去拽她的衣袖,棉衣袖口磨得发亮,“昨儿后半夜我听见你翻本子,是不是……是不是爷爷的宝贝教你新本事了?”

油灯芯“滋”地跳了一下,林晚竹望着弟弟亮晶晶的眼睛,喉咙突然发紧。

她摸出怀里的炭笔,在炕桌上画了三只小雀:“这是山雀叫三声,在右边——”她指尖点向右侧,“那就是东边有危险。

要是叫五声……”她又画了五只雀儿,“五声是找水,西坡的山涧该化冻了。”

小满趴在桌上,鼻尖几乎要碰到画:“那姐明天要去西坡?”

他突然想起什么,翻身跳下炕,从墙根的破木箱里翻出双布鞋——鞋帮是灰布的,鞋底纳得密实,针脚歪歪扭扭,“我补的,姐试试合脚不?”

林晚竹接过鞋,鞋帮还带着弟弟体温的余温。

她看见鞋头补了块补丁,针脚粗得能塞进线头,分明是他偷偷拿了她的旧布,借着月光缝的。

“小满手真巧。”

她笑着把鞋套在脚上,大小正合适,“比刘婶缝的还结实。”

小满的脸立刻红到耳根,转身去拨弄灶膛里的火:“姐明早要吃苞米饼,我今早泡了米。”

他蹲在地上,柴火映得他耳尖发亮,可林晚竹注意到,他肩膀每隔一会儿就轻轻颤一下,像是在压着什么。

后半夜的雪停了,林晚竹裹着爷爷的老羊皮袄靠在炕头。

她把猎枪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枪管擦得能照见人影。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在枪托上投下银亮的痕——那是爷爷当年猎熊时留下的疤,此刻摸上去还带着木头的温度。

“姐,睡吧。”

小满不知何时蜷到她身边,小身子像块小火炭,“明儿要早起呢。”

他的声音带着困意,可林晚竹却听见他喉咙里轻轻“咳”了一声,像片雪花落在热锅里。

她伸手摸他额头,却被他躲开:“不烫,真的。”

天刚蒙蒙亮,林晚竹就醒了。

她套上弟弟补的布鞋,把山雀分类表塞进怀里,又往布兜里装了块冷饼。

小满还睡着,脸蛋红得反常,呼吸声粗重得像拉风箱。

她蹲在炕边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被单下,他的小身子蜷成团,像是很冷。

“姐走了。”

她轻声说,小满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翻了个身。

林晚竹转身推门,雪光“唰”地涌进来,刺得她眯起眼。

山风卷着松枝的清香扑过来,她听见不远处的山雀叫了五声,清凌凌的,像一串银铃铛。

她把猎枪扛在肩上,踩过齐踝深的雪。

鞋底下的针脚结结实实,每一步都踩得稳当。

远处的山林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她摸了摸怀里的笔记,那里记着山雀的语言、爷爷的规矩,还有她和小满的活路。

风突然大了些,林晚竹听见背后传来细细的咳嗽声,像片叶子轻轻落在雪地上。

她脚步顿了顿,回头望去——土坯房的窗纸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小满蜷成虾米的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