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三五八团的临时指挥部里，马灯的光晕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棱角分明。
方立功，这位黄埔西期的老大哥，也是楚云飞的副手，正一脸忧虑地看着地图。
“团座，您的这个想法太大胆了。”
方立功皱着眉头，沉声说道，“绕到敌后，孤军深入，一旦被日军发现，我们三五八团这点人马，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
一营长钱伯钧也附和道：“是啊团座，咱们的任务是坚守南怀化阵地，擅自脱离防区，这要是让军部知道了，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楚云飞没有急着反驳，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部下。
这些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
但他知道，按照原定计划死守，才是真正的十死无生。
“立功兄，诸位兄弟。”
楚云飞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问你们，我们守在南怀化，能守几天？”
众人沉默了。
日军的炮火有多猛烈，他们是亲身体会过的。
一个团的兵力，面对日军一个精锐师团的进攻，能撑过三天，己经是奇迹。
“就算我们全团打光了，能挡住板垣师团吗？”
楚云飞继续追问。
答案依然是否定的。
他们只是整个防线上的一颗钉子，一颗随时可能被拔掉的钉子。
“既然左右都是死，为什么我们不选一种更有价值的死法？”
楚云飞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与其在这里被动地等着炮弹落在头上，不如主动出击，去鬼子的心脏捅上一刀！
就算我们都回不来了，只要能炸掉阳明堡机场，能切断鬼子的补给线，那我们三五八团，就是忻口战役的首功！
我们的死，就能换来正面战场上成千上万弟兄的生！”
这番话掷地有声，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军官们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每个人的眼中都燃起了火焰。
楚云飞知道，火候到了。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铅笔，在日军后方画出一条曲折的进军路线。
“这条路，我研究过了。
穿过云中山的密林，可以完美避开日军的正面侦察。
我们的目标不是与日军主力决战，而是打、炸、烧、跑！
做一根扎在板垣***上的刺，让他坐立不安，寝食难眠！”
“团座，我跟你干了！”
二营长张富贵猛地一拍桌子，“窝囊地死，不如痛快地死！”
“干了！”
其余军官也纷纷响应。
方立功看着情绪激昂的众人，又看了看眼神坚毅的楚云飞，他知道，这位一向稳重的团长，这次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叹了口气，郑重地道：“团座，既然您决定了，立功自当追随。
只是，军部那边……军部那边，我亲自去说。”
楚云飞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件事，我们不能向上级汇报，至少不能通过正常的程序汇报。”
众人一愣。
不汇报，那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在纪律严明的军队里，可是大忌。
“你们立刻去挑选精干的弟兄，组成一支八百人的突击队，准备好炸药和三天干粮，随时等我命令。”
楚"云飞不容置疑地说道，“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会议结束后，楚云飞没有片刻耽搁，他披上军大衣，只带了警卫员孙铭，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的目的地，是三十里外的第七集团军前线指挥部，他要去见一个人——他的顶头上司，第十九军军长，王靖国。
王靖国是晋绥军中的老资格，为人刚正，但思想有些保守，是典型的正面防御战术的拥护者。
首接向他提议敌后作战，九成会被驳回，还会被扣上一顶“临阵脱逃，投机取巧”的帽子。
所以，楚云飞必须换一种方式。
一个小时后，在第十九军的指挥部外，楚云飞被哨兵拦了下来。
“三五八团楚云飞，有紧急军情，求见王军长。”
楚云飞递上自己的证件，声音洪亮。
通报之后，他被带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作战室。
王靖国正和几个参谋围着沙盘，神情严肃。
看到楚云飞，他有些意外。
“云飞？
你不是在南怀化养伤吗？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王靖国皱起了眉头。
楚云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不卑不亢地说道：“报告军座，职下伤势无碍。
深夜前来，是发现了一个日军的重大破绽，不敢耽搁，特来向军座汇报。”
“哦？
什么破绽？”
王靖国来了兴趣。
楚云飞没有首接说出自己的计划，而是走上前，指着沙盘上日军第五师团的后方。
“军座请看，板垣师团全线压上，其攻势虽然猛烈，但后勤补给必然是其软肋。
特别是这个位置……”他的手指点在了阳明堡机场的模型上。
“……这里是日军航空兵的前进基地，对我们正面防线威胁巨大。
但据我分析，日军为加强正面进攻，机场的守备兵力必然空虚。
如果能有一支部队，对其进行突袭……”王靖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的意思是，派兵绕后突袭？”
他摇了摇头，“云飞，这是兵行险着。
敌后情况不明，通讯不畅，一旦陷入重围，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稳固正面防线，层层阻击，消耗敌人。”
这番话，完全在楚云飞的意料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恳切起来：“军座，职下并非请求军部派兵。
职下是想，我们三五八团，能否在正面防御的同时，派出一支精锐小分队，对敌后进行渗透和侦察？”
他刻意将“大规模突袭”换成了“小分队侦察”。
王靖国沉吟了片刻。
“侦察？
倒也不是不行。
但南怀化阵地是关键，你不能抽调太多兵力。”
“职下明白。”
楚云飞立刻接口道，“职下只需要一百人，不，五十人足矣！
由职下亲自带队，只为查明日军后方虚实，为后续作战提供情报。
若有任何差池，职下愿提头来见！”
王靖国看着楚云飞坚毅的眼神，心中有些动摇。
楚云飞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能力和忠诚都毋庸置疑。
派一支小部队去侦察，风险确实可控。
“好吧。”
王靖国终于点了点头，“我给你这个权力。
但你要记住，你的主要任务还是守住南怀化！
侦察队一旦遇险，必须立刻撤回，不可恋战！”
“是！
谢军座信任！”
楚云飞心中一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再次敬了个军礼。
他要的，就是王靖国的这个“授权”。
有了这道口谕，他的行动就不再是“擅自行动”，而是“奉命侦察”。
至于这支“侦察队”的规模有多大，到了战场上，那就是他自己说了算了。
走出军部，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但楚云飞的心却是一片火热。
他己经成功地迈出了计划的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要把这支“侦察队”，变成一把真正能刺穿敌人心脏的利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