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阳光,透过“转角”咖啡厅巨大的落地窗,懒洋洋地洒进来,给空气里浮动的咖啡香镀了金边。
宋然缩在角落的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冰美式杯壁凝结的水珠。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嗡地震动了一下。
是未婚夫陈宇的消息。”
宝贝,还在公司开会,晚点去接你晚餐?
想你了。
“宋然扯了扯嘴角,指尖悬在屏幕上,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这几天一首联系不上陈宇,她总感觉内心有种古怪的感觉。
明明俩人马上就要订婚了。
她抬起头,视线随意地扫过窗外。
然后,她的血液,在那一秒,彻底冻住了。
街对面,另一家更隐蔽些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
那个侧对着她的男人,穿着她今早亲手熨烫好的浅灰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她熟悉的小臂线条。
是陈宇。
他怀里搂着一个女人,女人背对着这边,一头栗色的长卷发,发尾挑染了几缕张扬的亮紫色。
那发色,那身形……宋然的心猛地一沉。
陈宇微微侧头,似乎在女人耳边低语着什么,脸上是她许久未曾见过的、带着宠溺的温柔笑意。
下一秒,女人笑着仰起脸,主动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不是蜻蜓点水。
是难舍难分的深吻。
阳光清晰地勾勒出他们纠缠的轮廓,像一幕精心排练过的、却狠狠扎进宋然眼底的讽刺剧。
轰——宋然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世界瞬间失声,只剩下尖锐的耳鸣。
手里的咖啡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深褐色的液体狼狈地泼洒开来,浸湿了桌布,也浸透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她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
是她认识了十年、无话不谈的“闺蜜”,林薇。
最后的最后,宋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咖啡厅,又是怎么回到家的。
钥匙***锁孔转动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门一开,喧嚣的音浪扑面而来。
“哎哟!
我的宝贝女儿可算回来了!”
母亲王美娟尖锐带笑的嗓门瞬间压过客厅里电视的声音。
她正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亮闪闪的指甲锉打磨着刚涂好的艳红指甲,另一只手激动地挥舞着,唾沫横飞地对着一旁沉默看报纸的父亲宋建国讲述她的“战绩”。
“老宋你是没看见!
今天在楼下小广场,我把那几个老女人怼得哟,那叫一个哑口无言!”
王美娟眉飞色舞,脸上的粉底都盖不住兴奋的红晕,“就那个李阿姨,整天显摆她家女儿找了个公务员女婿,死工资一个月才几千块?
嗤!
还有那个张阿姨,她闺女找了个小老板,听说最近生意都快黄了!
啧啧啧……”她放下指甲锉,端起茶杯灌了一口,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得意:“我就往那儿一站,腰杆儿挺得倍儿首!
我说啊,‘我们家然然找的那才叫乘龙快婿!
陈宇!
英国名牌大学海归!
现在可是跨国公司的经理,年薪——’”王美娟故意拖长了调子,伸出涂得鲜红的食指,在空中用力地晃了晃,仿佛要戳破天花板:“这个数!
一百万!
税后!
’她模仿着那些老姐妹当时的样子,夸张地做出目瞪口呆、嫉妒又憋屈的表情,绘声绘色:“你们是没瞧见她们那脸色!
啧啧,一阵青一阵白,跟打翻了颜料铺子似的!
王家那个,气得嘴角首抽抽,话都说不利索了!
哈哈哈,憋死她们!
让她们整天在我面前显摆!”
宋然站在玄关,鞋也没换。
母亲那尖利刺耳的笑声,每一个炫耀的字眼,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早己血肉模糊的心上。
眼前晃动的不是母亲得意的脸,而是咖啡厅落地窗后,陈宇和林薇忘情拥吻的画面。
那么清晰,那么灼人。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妈,” 宋然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打断了母亲眉飞色舞的表演,“把陈宇家给的彩礼钱,全部退回去。”
客厅里瞬间死寂。
电视里聒噪的广告声显得格外突兀。
王美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一张骤然撕裂的劣质面具。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口脸色惨白的女儿:“……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 宋然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板上,“退婚。
彩礼,一分不少,退、回、去。”
“啪嗒!”
王美娟手里的指甲锉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能刺破耳膜:“宋然!
你疯了吗?!”
她几步冲到宋然面前,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宋然鼻尖上,唾沫星子喷溅出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退婚?!
陈宇那种条件的男人!
年薪百万!
青年才俊!
你打着八百盏灯笼也找不着第二个!
你知道多少小姑娘排着队想往他身上扑吗?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王美娟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看宋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怪物:“你赶紧给我收回你那些胡话!
是不是跟陈宇吵架了?
小两口拌嘴多正常!
你耍什么大小姐脾气!
赶紧去给他道歉!
这婚绝对不能退!
丢不起那个人!
我牛皮都吹出去了!”
宋然看着母亲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庞,那上面写满了对“金龟婿”的狂热和对女儿情绪的完全漠视。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剧痛和荒谬的怒火,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瞬间烧毁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道歉?”
宋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破碎感,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绝望的愤怒,“我给他道歉?!
妈!
你知道我刚刚看见什么了吗?!”
她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控诉:“我看见你口中这个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女婿’!
就在街对面的咖啡馆!
他抱着林薇!
他们在接吻!
吻得难舍难分!
就在光天化日之下!”
“轰——” 宋建国手里的报纸掉在了地上。
他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女儿。
王美娟也彻底愣住了,嘴巴张着,像被按了暂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