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内的气味更复杂刺鼻。
浓烈的铁锈味是基调,混合着劣酒酸馊、食物***、排泄物恶臭,还有种陈旧金属在潮湿中氧化的微甜腥气。
空气粘稠如浆。
路两旁破屋黑洞洞的门窗像沉默的眼睛,冷冷注视地上蠕动的陈弃。
麻木、冷漠或打量待宰羔羊的目光从黑暗中投来。
只有风声和远处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伴奏他的爬行。
手掌膝盖早己磨烂,在地上拖出断续暗红痕迹。
汗水流进伤口,盐渍生疼。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镇中心!
锈剑!
不知爬了多久,视线模糊。
土路渐平缓,前方出现一小片空地。
空地中央——它矗立着。
比任何传说更具冲击力。
一把巨剑,或曾是剑的某种东西。
大半截剑身深埋地下,仅露一人高部分。
剑身宽阔过壮汉肩膀,通体覆盖厚厚的、层叠的暗红锈迹,如凝固无数岁月的污血。
锈蚀纹理扭曲盘结,构成蠕动般的诡异图案。
吝啬的阳光洒上,反射出冰冷油腻的暗沉光泽。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与压迫感如实质潮水弥漫开来,笼罩空地。
锈剑!
传说中能实现任何愿望的魔物!
陈弃眼中爆发出癫狂的光!
所有痛苦屈辱找到宣泄口!
“给我力量!”
他用尽胸腔最后气息,对着冰冷巨物嘶吼,“给我…杀人的力量!
杀‘青蚨’的力量!”
凄厉绝望的吼声在死寂中回荡。
吼声落下的瞬间——嗡!!!
低沉到极致的鸣响,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又似在破碎颅骨内震荡!
撼动灵魂的沉重感!
空地中央,布满暗红锈迹的巨剑剑身,骤然一亮!
非耀眼之光,而是诡异内蕴的、如烧红烙铁般的红光!
光芒在锈迹下脉动,一闪而逝!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却又毁灭性灼热的洪流,毫无征兆地从他头顶百会穴,狠狠灌入!
“呃啊——!!!”
非人的惨叫!
灵魂被撕裂、投入熔炉、瞬间冻结!
身体猛地弓起,如滚油中的虾!
全身骨骼***欲碎!
三年前被废的死寂经脉废墟,如同被亿万烧红钢针同时穿刺!
剧痛!
超乎想象的剧痛!
百倍、千倍于当年!
但这剧痛中,夹杂着…力量!
蛮横、霸道、充满毁灭欲望、冰冷如铁的力量!
沿着破碎经脉路径,如狂暴岩浆奔涌冲刷!
所过之处,断裂枯萎的经脉残骸被强行撕裂、贯通、以粗暴方式重新连接!
如同烧红铁水浇筑修补碎裂瓷器!
皮肤下,青黑血管如毒蛇暴起虬结!
皮肤滚烫蒸腾白气,汗水渗出即灼干!
皮肤之下,却是刺骨寒意!
冰与火,毁灭与新生在残破躯壳里疯狂交战融合!
视野猩红,耳中是血液轰鸣与自身惨嚎。
意识在无垠痛苦中沉浮,濒临溃散。
即将湮灭的刹那,一个完全陌生的、冰冷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如烙印首接刻入混乱脑海:契约…成立…赐汝…‘裂脉’之力…第一滴血…祭剑…冰冷声音落下,一股无法抗拒的意志,如无形巨手攫住他刚刚被重塑、充斥狂暴力量的身体!
右手不受控制抬起!
五指张开,又猛地攥紧!
撕裂空气的尖锐破空声在指间凝聚!
仿佛握住无形剑柄!
身体被这股外来意志强行驱动,如提线木偶般猛转向空地边缘——一栋用生锈铁皮和烂木板搭建、摇摇欲坠的破屋!
破屋黑洞洞的门框里,不知何时倚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洗得发灰的旧袍子,身形颀长。
他刚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豁口粗陶碗,碗中是浑浊液体。
他微侧着头,似乎被空地异动吸引,朝这边望来。
光线昏暗,但灌入诡异力量的双目,穿透阴影,清晰捕捉到那张脸——削瘦,苍白,带着不见阳光的病态。
五官轮廓如藏鞘薄刃,冰冷锐利,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怠。
尤其是那双眼睛。
狭长,眼尾微挑,瞳孔是极深的墨黑,几乎不见眼白。
眼神…空洞,淡漠,如两口深不见底、不起涟漪的古井。
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
这张脸…这双眼睛…如同九幽之下最刺骨的寒冰,瞬间冻结陈弃体内奔涌的狂暴力量!
冻结所有嘶吼、痛苦、杀戮欲望!
时间凝固。
陈弃保持着被无形力量驱动、欲发致命一击的姿态,右手虚握,指尖无形力量低沉嗡鸣。
但他的眼睛,死死钉在倚门的身影上,瞳孔因极致震惊与荒谬缩成针尖!
是他!
三年前,那个冰冷雨夜!
那个用寒毒铁尺点碎他丹田、震断全身经脉、留下那句“像狗一样爬着”的嘲讽后消失的男人!
那个让他日夜啃噬仇恨、拖着残躯爬进地狱的唯一目标!
青蚨!
锈剑赐予他力量的第一个目标…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