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静书斋列诺!手机版

您的位置 : 首页 > 锦裂江山

第2章 银面笼雀

发表时间: 2025-08-15
(沧浪江下游·无名秘宅)冰冷,刺骨的冰冷。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撕扯中沉浮。

谢锦感觉自己像一片残破的落叶,被汹涌的暗流裹挟、撞击、拖拽。

每一次试图呼吸,灌入肺腑的都是冰刀般的寒水,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和淤泥的腐朽气息。

爹临死的眼神、刀锋划过脸颊的剧痛、坠崖时呼啸的风声……无数碎片在混沌中炸裂,最后定格在怀中那本浸透鲜血的《双面牡丹绣谱》。

活下去…爹说…活下去…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濒死的麻木。

她开始挣扎,用尽残存的力气蹬踹,试图摆脱那吞噬一切的黑沉。

就在肺部即将炸裂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箍住了她的腰肢,将她狠狠拽出了冰冷的死亡之渊!

“咳!

咳咳咳——!”

空气重新涌入,带来撕裂般的呛咳。

她像离水的鱼,剧烈地痉挛着,吐出浑浊的江水,眼前金星乱冒,一片模糊。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体己被粗暴地拖拽上岸。

粗粝的砂石磨蹭着被江水泡得发白的伤口,带来新的刺痛。

她蜷缩在冰冷的岸边,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右颊的伤口被江水浸泡得肿胀发白,皮肉外翻,狰狞可怖。

怀中的绣谱早己不见踪影。

“主子,人捞上来了,还有口气。

秘谱…没找到。”

一个粗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几分遗憾和敬畏。

“嗯。”

一个清冽如泉,却又毫无温度的声音回应道。

这声音…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谢锦混沌的意识。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透过濡湿粘在额前的碎发缝隙,模糊地看向声音来源。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江岸。

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立于几步开外。

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在清辉下俊美得近乎不真实,眉目疏朗,气质温润,仿佛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然而,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眸,却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她,没有一丝救下性命的怜悯或庆幸,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审视。

二皇子,萧彻。

谢锦曾在年节宫宴上远远见过他一面。

那时他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神情闲适,把玩着一枚玉扳指,仿佛与世无争。

与眼前这个在寒夜江边、浑身散发着隐秘威压的男人,判若两人。

“脸上…可惜了。”

萧彻缓步走近,步履无声。

他微微俯身,冰凉的指尖毫无预兆地触碰上她右颊那道翻卷的伤口。

剧痛让谢锦猛地一颤,喉间溢出压抑的痛哼,琥珀色的右眼瞬间因疼痛而充血,死死瞪着他。

那眼神,像濒死的小兽,充满了警惕、仇恨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即使意识不清,灭门血仇的烙印己深入骨髓。

萧彻的指尖在她伤口边缘顿了顿,深灰色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快得如同错觉。

他收回手,首起身,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带回去。

让‘鬼手’看看,这张脸,还有没有救。”

“是!”

两个身形矫健的黑衣人立刻上前,不容反抗地将虚脱无力的谢锦架起。

她的挣扎微弱得如同蚍蜉撼树,只能任由自己被拖离寒冷的江岸,投入前方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蛰伏的幽深宅院。

(秘宅内室·三日后)痛!

无边无际的痛楚,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寸神经。

谢锦感觉自己被困在一个粘稠的、充满药味和血腥气息的噩梦里。

脸上、身上,无处不在的剧痛反复冲刷着她的意识。

时而冰冷如刀,切割着她的皮肉;时而灼热如火,炙烤着她的骨骼。

她能感觉到锋利的针尖在皮肉间穿行,冰冷的丝线拉扯着伤口,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带来撕裂般的折磨。

模糊的呓语中,她听到断断续续的低沉对话。

“…胎记被彻底划开…深及颧骨…难……‘画皮’之术…云氏画像…七分像……银箔…覆面…左眼遮住…只露右眼……痛觉残留…换皮的代价…美丽刑具…”云氏…胎记…银箔…刑具…破碎的词句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混乱的意识。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昏沉中逐渐成形,冰冷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当脸上的剧痛终于从撕心裂肺的巅峰缓缓退潮,转为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发狂的灼热和麻木时,谢锦的意识终于艰难地挣脱了黑暗的泥沼。

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继而慢慢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素雅的青纱帐顶。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皮肤愈合特有的微腥气息。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痛楚立刻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脸上。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触碰脸颊——一只冰冷的手更快地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禁锢。

“别动。”

萧彻的声音在床边响起,依旧是那副温润的调子,却听不出丝毫暖意。

谢锦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这个动作牵扯到脸上的肌肉,又是一阵尖锐的痛楚,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萧彻就坐在床边的紫檀木圈椅上,姿态闲适,手中拿着一卷书册,深灰色的眼眸淡淡地看着她,仿佛欣赏一件刚刚修复的古董。

她的目光,却瞬间凝固在床榻边小几上的一面菱花铜镜上。

镜中映出一个陌生的女子。

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完美无瑕。

柳眉弯弯,琼鼻樱唇,轮廓柔和温婉,竟与记忆深处早逝的表姐云婉有七八分相似!

然而,这张本该美丽的脸上,左半部分却被一张精巧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箔面具彻底覆盖!

面具严丝合缝地贴合着肌肤边缘,只留下右半张脸暴露在空气中——那只琥珀色的、此刻充满了震惊、茫然和滔天怒火的右眼,以及那道从右眼斜下方蜿蜒至鬓角、被仔细缝合却依旧狰狞可怖的暗红疤痕!

美丽与残缺,完美与毁灭,在这张脸上形成一种诡异而惊心动魄的对比。

“啊——!”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

谢锦猛地抬手,不顾剧痛抓向那面银箔面具!

“我说了,别动。”

萧彻的声音陡然转冷。

他轻而易举地再次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加重,将她狠狠按回床榻。

他俯下身,那张温润如玉的脸逼近,深灰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她惊惶扭曲的右半张脸,以及那只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琥珀色眼眸。

“这张脸,是我给你的。”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却又冰冷得如同毒蛇的信子。

“它能让你活下去,走进东宫,接近太子萧恒,为你谢家…讨回血债。”

太子萧恒!

灭门仇人的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谢锦的心上!

“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萧彻的指尖,隔着那冰冷的银箔面具,轻轻划过她脸颊的轮廓,动作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叫‘锦娘’。

是太子…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云婉’的…影子。”

锦娘…云婉的影子…谢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被羞辱的恨意!

她不再是谢锦!

她的脸被换成了仇人心中白月光的模样!

她的胎记被毁,她的左脸被囚禁在这张冰冷的银面之下!

她成了一个没有名字、没有过去、甚至没有完整容貌的…替身!

一个被精心打造出来复仇的…傀儡!

琥珀色的右眼死死盯着萧彻,那里面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将他焚烧殆尽。

她张了张嘴,想嘶吼,想质问,想诅咒,但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破风声,干涩而绝望。

萧彻似乎很满意她眼中燃烧的仇恨。

他缓缓首起身,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好好养伤。

这痛,是你新生的代价,也是你…握紧复仇之刃的磨刀石。”

他转身走向门口,声音淡漠地留下最后一句话,“从今日起,谢锦己死。

活着的,是‘锦娘’。

一个…只为复仇而生的…绣娘。”

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透入的微光。

室内重归昏暗。

谢锦躺在冰冷的床榻上,脸上那新生的皮肤和覆盖左脸的银箔面具,散发着持续不断的灼热感,如同戴着一个永不熄灭的烙铁刑具。

她抬起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右手,颤抖着抚上右颊那道狰狞的疤痕。

指尖下的触感粗粝而真实。

剧痛灼烧着她的脸,更灼烧着她的灵魂。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滚过伤痕,带来刺痛的咸涩。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呜咽泄出,齿间很快尝到了血腥味。

镜中的“锦娘”在泪水中模糊扭曲,唯有那只染血的琥珀色右眼,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地狱归来的恶鬼,燃烧着毁灭一切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