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鉴记:
雪粒子击打窗棂的声响,像是谁在撒盐。申公豹蜷在城隍庙西配殿的阴影里,望着香案上那面破碎的西洋镜。鎏金镜框残留着"Paris 1889"的蚀刻,镜面却爬满蛛网状的裂痕,将他的面容割裂成七块残片。
他伸出右手想拂去镜上积灰,半截道袍滑落,露出小臂上青黑交错的纹路。这让他想起三十年前昆仑山巅的初雪,元始天尊的指尖点在他耳后豹形胎记时,殿内青铜兽面香炉正吐出第三缕青烟。
"申公豹。"师尊的声音裹着冰碴,"可知为何独你有胎记?"
十二岁的道童攥紧灰色道袍,后颈渗出冷汗。余光瞥见姜子牙垂手立在蟠龙柱旁,素白道袍纤尘不染,倒显得自己袖口的墨渍愈发刺眼。香炉兽口中突然爆出火星,惊得他脱口而出:"弟子...弟子不知。"
"此乃先天妖纹。"元始天尊的拂尘扫过香炉,青烟陡然凝成上古妖兽图卷,"玉虚宫容得下顽石,却容不得半分妖气。"申公豹感觉耳后胎记开始发烫,仿佛有人将烙铁按在皮肉上。他看见姜子牙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初春柳枝掠过太液池的水面。
庙外传来野狗厮打的声响,申公豹猛地惊醒。右手不知何时已穿透镜面,裂纹间渗出暗红血珠,竟与当年抄经时打翻的朱砂有几分相似。那日白鹤童子撞翻他的砚台,赤色墨汁泼在《黄庭经》上,凝成个张牙舞爪的豹头。
"豹子精配得用赤墨?"白鹤童子捏着鼻子后退,"这腥气熏得人脑仁疼。"申公豹跪在冰玉砖上擦拭经卷,墨迹却越晕越大,最后竟化作兽爪形状。子夜时分他溜回经堂,借着月光舔舐掌心被碎瓷划破的伤口,突然发现墙上的影子生出尖耳长尾。
香案上的残烛爆了个灯花,镜中裂痕突然流动起来。申公豹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跪在终南山坳,粗麻衣领下隐约露出梅花状疤痕。那是化形之夜留下的印记——幼豹被猎户追至绝壁,铁夹撕开的后腿在月华中渗出血珠,雷火劈落时他闻到自己皮毛焦糊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