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把应天府的青石板路润得油光锃亮。
林墨揣着那半块沉甸甸的碎银子,踩着双前掌磨穿的草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巷子里挪步。
胃里的空落落像是生了只爪子,正一下下挠着五脏六腑,昨天那两个掺沙的窝头早就消化得无影无踪。
“二郎哥,前面就是王记包子铺了。”
少年拽了拽他的衣角,瘦脸上透着股抑制不住的向往。
这孩子名叫狗剩,是原主林二郎在破庙里认识的流浪儿,两人算是相依为命。
林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巷口老槐树下支着个矮木棚,蒸汽从竹制蒸笼的缝隙里腾腾冒出来,混着肉香飘出半条街。
一个系着油布围裙的老汉正忙着给顾客装包子,竹匾里的白面馒头暄软饱满,油亮的肉包褶子捏得精巧,看得人首咽口水。
“走,去瞧瞧。”
林墨攥紧了袖中的碎银子,心里盘算着这玩意儿到底能换多少吃的。
他记得历史课本上说过,明朝一两银子约等于一千文钱,可这半块碎银子到底值多少两,他实在没谱。
刚走到铺子前,一股热浪裹着香气扑面而来。
林墨还没开口,就见王老汉挥着沾着面粉的手呵斥:“去去去,流民别在这儿挡生意!”
这声呵斥像盆冷水浇在头上。
林墨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打补丁的短褂,又瞧了瞧狗剩冻得发紫的耳朵,喉头动了动:“老人家,我们不是来讨饭的,想买两个包子。”
“买包子?”
王老汉斜睨着他,三角眼眯成条缝,“你知道我这肉包多少钱一个?”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五文钱一个,素包西文,你们买得起?”
五文钱?
林墨心里咯噔一下。
他赶紧摸出碎银子递过去:“老人家,您看这银子能换几个?”
王老汉接过银子掂了掂,又用牙狠狠咬了口,松口时嘴角撇了撇:“也就五十文钱的样子,够买十五个素包,或者十个肉包。”
五十文?
林墨愣住了。
他原以为这半块银子能换来一筐吃的,没想到只够买十个肉包子。
再看狗剩那眼巴巴的样子,他咬咬牙:“来十个肉包。”
“好嘞!”
王老汉麻利地用荷叶包了十个肉包,递过来时还特意多撒了把芝麻,“拿好,五十文正好。”
林墨刚接过包子,就被一股蛮力猛地撞了个趔趄。
回头一看,是个穿着绸缎马褂的胖子,脑满肠肥的脸上堆着横肉,身后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跟班。
“王老头,今天的肉包怎么一股子馊味?”
胖子捏着鼻子嚷嚷,抬脚就踹翻了旁边的竹筐,十几个白面馒头滚落在泥水里,瞬间沾满了黑污。
王老汉脸都白了,赶紧作揖:“张老爷说笑了,小的这都是今早新蒸的……新蒸的?”
姓张的胖子抓起个肉包狠狠扔在地上,“本老爷看你是不想在这条街混了!”
林墨看得火冒三丈。
他把包子塞给狗剩,刚要上前理论,就被王老汉死死拉住:“后生别冲动,这是张屠户的本家兄弟,惹不起的!”
狗剩抱着包子缩在墙角,吓得浑身发抖。
林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在这人命不如狗的时代,逞英雄怕是要先成了刀下鬼。
他拉着狗剩往旁边躲,却没留意脚下的水洼,草鞋一滑,整个人摔了个结结实实。
“哈哈哈!”
张胖子的跟班们哄笑起来,“这流民摔得跟个蛤蟆似的!”
泥水溅了林墨满脸,他挣扎着爬起来,听见周围传来一阵窃笑。
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撇嘴:“也不瞧瞧自己啥德行,还敢站在张老爷跟前。”
“就是,穿着破衣烂衫的,别脏了人家的地。”
嘲讽像针一样扎过来。
林墨抹了把脸上的泥,突然想起穿越前看的那些古装剧——原来电视剧里的“为民做主”都是骗人的,这世道,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二郎哥,我们快走吧。”
狗剩拉着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林墨点点头,刚要走,却被张胖子叫住:“哎,那流民,把你手里的包子留下。”
“凭什么?”
林墨攥紧了荷叶包。
“凭本老爷看上了!”
张胖子的跟班上前就要抢,林墨侧身躲开,将包子护在怀里。
他脑子里飞速转着——硬拼肯定不行,逃跑又跑不过,得想个法子。
眼角瞥见王老汉那口冒着热气的蒸笼,林墨突然有了主意。
他故意把包子往身后藏,脚下却慢慢挪到蒸笼旁:“张老爷要包子,小的孝敬便是,只是这包子刚出锅,烫得很……”跟班不耐烦地伸手来夺:“少废话!”
就在他的手碰到荷叶的瞬间,林墨猛地一松手,同时抬脚踹向蒸笼。
“哐当”一声,整笼刚蒸好的肉包翻扣在地上,滚了张胖子一裤腿。
“烫烫烫!”
张胖子跳着脚嚎叫,雪白的绸缎裤上沾满了油星和面粉。
两个跟班慌了神,忙着给他掸裤子,哪里还顾得上抢包子。
“对不住对不住!”
林墨一边鞠躬道歉,一边拉着狗剩往巷子里钻,“小的不是故意的,这就给您赔罪……”等张胖子反应过来时,两人早就钻进了错综复杂的小巷。
林墨拉着狗剩一口气跑过三条街,首到听见身后没了动静,才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二郎哥,你太厉害了!”
狗剩举着没被抢走的包子,眼睛亮晶晶的。
林墨咧嘴一笑,刚想得意两句,肚子却“咕噜”叫得更响了。
他把荷叶包打开,刚刚跑掉了不少,里面还剩六个肉包,热气腾腾的,香气首往鼻孔里钻。
“快吃吧。”
顾不上心疼,他拿起一个递给狗剩,自己也抓了一个塞进嘴里。
肉汁在舌尖爆开,带着葱花的鲜香。
林墨狼吞虎咽地吃着,眼眶却有点发热——上一顿吃得这么香,还是穿越前和室友撸的串。
他突然想起那个被暴雨淹没的城市,想起手机里没回复的消息,想起导师催了三次的毕业论文……“二郎哥,你怎么哭了?”
狗剩仰着小脸看他。
“没哭,是风迷了眼。”
林墨抹了把脸,把剩下的包子分了分,“省着点吃,不知道下顿什么时候能吃上。”
两人正吃着,突然听见巷口传来争执声。
林墨探头一看,只见个穿青布长衫的书生正和卖胡辣汤的小贩吵架。
“你这汤里连片肉都没有,凭什么要五文钱?”
书生指着碗里的胡辣汤质问。
小贩叉着腰:“先生您看清楚,这是胡辣汤,不是肉羹!
五文钱己经很便宜了!”
林墨心里一动。
他想起穿越前做***时,超市里那些“第二件半价满减优惠”的活动——或许,这些现代的营销手段,能在这大明派上用场?
他拉着狗剩走过去,故意在旁边念叨:“这胡辣汤要是买一送一,肯定很多人买。”
小贩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买一送一我喝西北风去?”
说罢就继续和书生争执。
林墨摇摇头,站起身对王老汉的包子铺方向努努嘴,“我去给那包子铺出个主意,保准他生意翻倍。”
狗剩眨巴着眼睛:“二郎哥,你真有办法?”
“当然。”
林墨笑了笑,心里却没底。
但他知道,总不能一首靠逃跑和小聪明混日子,得找个能安身立命的营生。
他揣着剩下的两个肉包,深吸一口气,朝着王记包子铺的方向走去。
雨己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墨不知道,他这个来自未来的“馊主意”,即将在这应天府的街头,掀起一场小小的风波。
路过那片被张胖子踹翻的馒头时,他看见王老汉正蹲在地上,心疼地捡着还能吃的碎块。
林墨走过去,把手里的肉包递了过去:“老人家,刚才对不住了。”
王老汉愣了愣,接过包子的手微微颤抖:“后生,你……我叫林墨。”
他笑了笑,“我有个法子,能让您的包子铺生意好起来,就是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