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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8-15

>住院时总有个脏老头在门外徘徊,床头放着廉价苹果和老式饼干。>我嫌脏,

叫保安赶走了这个哑巴流浪汉。>直到葬礼上看见外公遗照——正是那个被我赶走的老人。

>背包里掉出的饼干包装和他葬礼供桌上的一模一样。

>妈妈哭着说:你外公手术后不能说话,每天走三小时去医院偷看你。

>灵堂角落放着鼓囊的旧背包,里面塞满我没碰过的苹果。

>最底下压着盒融化变形的小蛋糕,标签写着:给晚晚的生日。---消毒水的气味,

顽固地钻进鼻腔深处,像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膜,紧紧糊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提醒我身体里那道狰狞的伤口。窗外是城市灰蒙蒙的黄昏,铅色的云低低压着,

病房里惨白的灯光早早亮起,映着冰冷的仪器外壳。这里是病房,

一个被疼痛和单调切割出来的孤岛。爸妈来过几天。妈妈坐在床边削苹果,长长的果皮垂落,

她的手有点抖,削得坑坑洼洼。爸爸沉默地站在窗边,背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

他们的焦虑隔着空气也能触摸到,像无形的蛛网黏在我脸上。最终,工作还是把他们拽走了,

临走时妈妈反复叮嘱护士,又摸了摸我滚烫的额头,眼圈红着。门轻轻关上,

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声响,也带走了最后一点熟悉的气息。空旷瞬间填满了房间,

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冷漠的嘀嗒声,敲打着我的耳膜。就是在那之后,怪事出现了。

第一次发现那个苹果,是在一个昏沉醒来的午后。

它就那么突兀地搁在床头柜的白色塑料皮上,

一个红得过分、表皮甚至带着几点可疑褐色斑点的苹果。廉价、粗糙,

与医院里统一采购的那种光洁、标致的慰问果格格不入。旁边还有一小包东西,

用那种近乎绝迹的、印着粗糙彩色图案的油纸包着,是光明牌钙奶饼干,硬邦邦的,

带着一股遥远而陌生的、属于廉价油脂的甜腻气味。我小时候似乎见过,但记忆早已模糊。

谁放的?护工?护士?念头刚起就被自己否定了。他们送东西,

只会是标准化的水果篮或者超市里包装精美的点心。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带着一种来自底层、近乎粗鄙的气息,让我本能地蹙眉,心里升起一丝警惕和隐隐的排斥。

我伸手把它推到了柜子最里面,碰都没碰。第二天,

第三天……只要是在父母离开后我独自醒来的时刻,那些东西总会如期而至。

有时是一个苹果,有时是一包饼干,有时两者都有。它们像某种固执的、沉默的打卡,

安静地占据着床头柜的一角,带着那个灰扑扑、来历不明的印记。

我开始留意门外走廊的动静。他出现了。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

花白、杂乱、像一蓬枯草的头发下,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脸,蒙着一层洗不净的尘土。

身上一件辨不出原色的旧外套,袖口磨得油亮,肩膀上打着一块深色的补丁。

最扎眼的是他背上那个硕大的、鼓鼓囊囊的深蓝色布包,磨损得厉害,边角都起了毛边,

沉甸甸地坠着,压得他本就弯曲的脊梁更低了几分。他总是在走廊里无声地徘徊,

像个没有归处的游魂。脚步很轻,很慢,偶尔会在我病房门对面的墙根下停住,

浑浊的眼睛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长久地、专注地朝里望。那眼神很奇怪,没有恶意,

没有乞求,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甸甸的东西,像浑浊的潭水,专注得近乎贪婪。

可那身装扮,那鬼祟的徘徊,都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是个习惯了界限分明、对陌生人警惕心极强的人,这种莫名的、持续的关注

像细小的砂砾,磨着我的神经。一次深夜,刀口一阵阵闷闷地抽痛,搅得我无法安睡。

病房里闷热,空气凝滞。我烦躁地起身,想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透口气,

也许凉水冲一下能缓解那磨人的痛感。赤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

每一步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走廊的顶灯昏暗,只亮着几盏,投下长长的、摇曳的阴影。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意识还有些模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快到洗手间门口时,

脚下猛地踢到一个蜷缩在墙根阴影里的、软中带硬的障碍物。哎哟!

一声短促、嘶哑得像破风箱漏气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我吓得魂飞魄散,

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震得伤口一阵锐痛。阴影蠕动了一下,一个人影挣扎着坐了起来。是那个老头!

他显然被我踢到了腿或腰,脸上带着惊醒的茫然和痛苦。

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费力地聚焦,看清是我后,那痛苦瞬间被一种慌乱取代,

随即又努力挤出一点笑容。那笑容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显得异常艰难,皱纹扭曲着,

嘴巴无声地咧开,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他急促地摆着手,动作幅度很大,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子的气音,拼命地示意着没事、不要紧。

就在他慌乱摆手、身体晃动的瞬间,他背上那个沉甸甸的布包袋子滑落了一边。

包口没有完全系紧,随着他身体的倾斜,里面的东西猛地一沉,

一个亮黄色的、印着卡通小熊图案的塑料面包袋子,从松开的包口挤了出来,

醒目地挂在那里,晃荡着。我的呼吸猛地一窒。那袋子!那颜色!那幼稚的图案!

和我床头柜上今早出现的、那包被我嫌弃地塞到角落里的廉价小面包包装袋,一模一样!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撞得肋骨生疼。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

他送的?他一直在送?这个像影子一样徘徊在我门外的、脏兮兮的老哑巴?他想干什么?

那个夜晚剩下的时间,我蜷缩在病床上,像受惊的刺猬。每一次走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都让我浑身紧绷。床头柜里那些廉价的苹果和饼干,此刻仿佛成了某种无声的威胁。

他浑浊的眼睛,那嘶哑的嗬嗬声,还有那刺眼的面包袋子,反复在我脑海里闪现、放大。

即使能感觉到那双浑浊眼睛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近乎笨拙的、沉重的关切,

可那身肮脏破旧的衣物,那无声的鬼祟,都强烈地***着我与生俱来的、对陌生和不洁

的强烈警惕。那种被窥视、被默默靠近的感觉,像冰冷的蛇缠绕着我的神经。第二天一早,

当护士例行查房时,我几乎是立刻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声音因为紧张和一夜未眠而干涩发紧:护士,走廊里……总有个流浪汉一样的老头,

在我门外转悠,还……还往我房里放东西。我指了指床头柜深处那堆碍眼的垃圾,

语气里带着极力掩饰却依然泄露的嫌恶和恐惧,这太不安全了!谁知道他是什么人?

放的东西能吃吗?万一……护士顺着我的手指看去,皱了皱眉,

显然也认为那些东西不符合规定且来历可疑。她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好的,我知道了。

别担心,我去跟保安说一下,让他们来处理。医院有规定,不能随便让闲杂人等滞留病区。

她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温和,却有效地安抚了我紧绷的神经。很快,

两个穿着深蓝色制服、身材高大的保安出现在走廊里。他们的脚步声沉重而威严,

打破了病区惯常的宁静。我躲在门后,心脏悬到了嗓子眼,

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紧张地窥视着。他们径直走向那个蜷缩在墙根下的身影。

老头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慌乱地想站起来,背上那个硕大的布包显得更加笨拙累赘。哎,

你!干什么的?谁让你在这里待着的?一个保安粗声粗气地喝问,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老头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无措。他张着嘴,

喉咙剧烈地起伏,却只能发出更急促、更破碎的嗬…嗬…啊…的声音,

像濒死的鱼在努力喘息。他一只手慌乱地指向我的病房门,

另一只手紧紧护住胸前那个鼓囊囊的旧布包,仿佛那是他唯一的珍宝。他的动作急切而混乱,

想要表达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脸憋得通红,额头上青筋都凸了出来。哑巴?

另一个保安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不耐烦,走走走!这里是医院病房区,不是收容所!

赶紧离开!别在这儿影响病人休息!说着,就伸手去拉扯老头的胳膊。

老头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身体像片枯叶般摇晃,但那只护着胸前布包的手却抓得更紧,

指节都泛白了。他抗拒着保安的拖拽,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的病房门,

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祈求,嘴里嗬嗬的声音更加凄惶。他拼命地摇头,

另一只手徒劳地指向我的方向,又指向自己的胸口,再指指布包,动作混乱而绝望。啧,

听不懂人话是吧?第一个保安也失去了耐心,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几乎是将老头从地上提溜起来,粗暴地往走廊出口的方向推搡,快走!再不走报警了!

老头被推得踉踉跄跄,脚步虚浮,好几次差点摔倒。他不再试图指向我了,

只是徒劳地、死死地抱着胸前那个布包,像抱着溺水时唯一的浮木。他佝偻着背,

一步一回头。每一次回头,那浑浊的目光都穿透昏暗的光线,

精准地落在我藏身的这扇门的小窗上。那目光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祈求熄灭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重的哀伤,像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我。

隔着冰冷的门板和一层薄薄的玻璃,那双眼睛里的哀伤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了我一下。

一种尖锐的、迟来的内疚感猛地攫住了心脏。他刚才拼命指向我的动作,他护住布包的样子,

那嘶哑不成调的嗬嗬声……难道真的是……冲着我来的?他想给我?那个布包里,

装的都是那些廉价粗糙的苹果和饼干?这个念头像闪电劈开迷雾,让我瞬间僵在原地,

手脚冰凉。然而,那点微弱的怜悯和内疚,在看清他此刻的狼狈和被保安推搡的肮脏身影时,

又被一种更顽固的、根植于心底的冷漠和自保本能迅速压了下去。算了,

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流浪老头而已。赶走了,就清净了。我转过身,背对着那扇门,

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浑浊的、哀伤的眼睛。他果然再没出现过。

我的病房门口恢复了应有的洁净和秩序。床头柜上,

那些来历不明的苹果和饼干也绝迹了。世界仿佛回到了正轨,

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和伤口的隐痛。出院前一天,天气难得地放晴。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照进走廊,空气里飘浮着细小的金色尘埃。我独自在走廊里慢慢踱步,

活动着躺得太久有些僵硬的身体,感受着腹部那道新生的、带着痒意的疤痕。快结束了。

走到靠近医院大门的一个拐角处,我下意识地朝外面那片供病人短暂活动的绿化带望去。

目光随意扫过,却猛地定住了。在绿化带边缘,一棵高大的梧桐树的浓密阴影下,

站着一个极其熟悉的、佝偻的身影。是他!那个被我赶走的老哑巴。他离得很远,

隔着宽阔的院子和喧闹的人行道。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

在他身上投下破碎摇晃的光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渺小、更模糊。他似乎也看到了我,

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干枯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

朝着我的方向,轻轻地挥了挥。脸上,又艰难地挤出了那种扭曲的、带着无尽苦涩的笑容。

很轻,很慢,像一片枯叶在风中无力的告别。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一丝酸涩猝不及防地蔓延开来。也许是即将出院的好心情,也许是那天的阳光太晃眼,

也许是那佝偻身影在树影下的孤寂触动了我心底最坚硬角落里的一丝缝隙。我下意识地,

也朝着那个遥远模糊的身影,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嘴角扯动了一下,

回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极其短暂的微笑。隔着喧嚣和距离,他看到了吗?我不知道。

只看到他最后又深深地朝我这边望了一眼,然后慢慢地转过身,

背上那个依旧鼓鼓囊囊的旧布包,一颠一颠地,消失在医院大门外熙攘的人潮里。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出院后,生活像拧紧发条的机器,重新高速运转起来。

城市的节奏快得容不下片刻喘息,更容不下一个被遗忘在病房角落里的、灰扑扑的影子。

那个老哑巴,连同他带来的廉价苹果和令人不安的饼干,很快被我抛在了脑后,

沉入记忆最底层的淤泥里,不再翻起。直到半年后的一个深夜,

我被一阵急促尖锐的手机***惊醒。黑暗中摸索到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

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惯常的问候,而是压抑的、破碎的哭泣,

混杂着长途电话线路特有的沙沙杂音,像粗糙的砂纸磨刮着耳膜。晚晚……

妈妈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沉重的悲伤,

你……你外公……走了……外公?这个词像一颗生锈的钉子,猛地扎进我混沌的睡意里,

带来一阵迟钝的痛感。外公……一个存在于家庭谈话边缘、面目极其模糊的称呼。

我从未见过他。记忆里,关于他的片段少得可怜,且都蒙着一层冰冷的隔膜。妈妈年轻时,

为了和爸爸在一起,不惜与整个家庭决裂。据说外公脾气暴烈得像炸药,

当场就把妈妈赶出了家门,从此断绝关系。家里的亲戚提起他,

总带着几分无奈和隐隐的责备,说他太固执,太绝情,生生断送了父女情分。而妈妈,

这个被赶出家门的女儿,却以一种近乎沉默赎罪的方式,在漫长的岁月里,固执地、偷偷地,

按月给那个远在故乡的老家寄钱。只在极少的、避无可避的时候,

她才会用极其平淡、听不出任何波澜的语气,提及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人。比如前年,

她曾不经意地提过一句:他……得了咽喉癌,做了个大手术,以后……不能说话了。

不能说话了?哑巴?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麻木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