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燕京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张小强骑着快递车拐进胡同里时,T恤后背己经洇出深色的汗渍。
车筐里的保温箱叮当作响,里面是最后一单——302室的冰鲜三文鱼,备注栏用红色马克笔写着:”务必18:00前送到,超时拒收“。
胡同深处的老楼墙皮剥落,空调外机嗡嗡作响,惊飞了墙根下打盹的黑猫。
张小强抬头看了眼三楼,302的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像只蛰伏的眼睛。
这栋楼总是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比如楼道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比如电梯数字会偶尔倒着跳,再比如——每次送这家的快递,手机信号都会变成”无服务“。”
叮咚“——门禁响了。
张小强按下通话键,里面传来电流杂音般的声音:”放门口就行。
“他刚把保温箱放下,头顶突然”咔嚓“一声炸响。
明明是晴空万里,胡同上空却凭空劈下一道蓝白色的闪电,首首砸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上!
树皮焦黑剥落,几只乌鸦惊叫着冲天而起,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张小强猛地攥紧车把,指节泛白。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面上扭曲成一团,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又来了。
这种毫无征兆的局部雷暴,从小到大总会跟着他,情绪激动时更甚。
十岁那年,他只是和同学吵了一架,教室的灯管就集体炸裂,玻璃碎片像冰雹一样砸下来。
从那以后,他学会了把自己缩成一团,像块海绵拼命吸收情绪,生怕再”引雷“伤人。
他匆匆骑上车想走,身后却传来”哗啦“一声——302的门开了道缝,保温箱倒在地上,三文鱼摔了出来,冰袋融化的水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
更诡异的是,水洼里映出的天空,竟然是漆黑的,还飘着细碎的雪花。”
谁让你走的?
“门缝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像贴着耳朵说话,”我的鱼,你打算怎么赔?
“张小强浑身一僵。
他明明听见刚才的声音是电子合成音,可现在这声音……分明是他自己的。
张小强缓缓转身,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T恤。
302的门只开了一道巴掌宽的缝,看不清里面的人,只有一只苍白的手搭在门框上,指尖泛着青灰色,指甲缝里嵌着些黑色的泥屑。
那只手正轻轻敲着门框,节奏和李惊蛰此刻的心跳重合。”
赔?
“张小强的声音有些发紧,他能感觉到空气里的静电在滋滋作响,头发根根竖起——这是雷暴要来临的征兆,可他明明在拼命压抑情绪。”
不然呢?
“门后的”自己“笑了,笑声像被砂纸磨过的金属,”你知道这鱼多贵吗?
我等了整整三天,就为了今晚的宴席。
“”宴席?
“张小强皱眉的瞬间,余光瞥见地上的水洼。
水面上的黑天和雪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晃动的影子——无数细长的、像头发丝一样的东西在水里扭动,正顺着水渍往他的鞋边爬。
他猛地后退一步,后腰撞到了快递车的铁架。”
你到底是谁?
“门缝突然拉大,一股潮湿的寒气涌出来,带着铁锈和腐烂水草的味道。
张小强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人“——那东西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灰色T恤,甚至连左胸口洗褪色的快递公司logo都分毫不差,可它的脸是模糊的,像是被打了马赛克,只有一双眼睛清晰得可怕,瞳孔里翻滚着墨色的漩涡。”
我是你啊。
“那东西歪了歪头,模糊的脸上裂开一道缝隙,像是在笑,”是被你藏起来的、不敢见光的那部分。
“话音刚落,胡同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老槐树的叶子哗哗作响,像是有无数人在低声说话。
李惊蛰的手机”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显示一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未知,内容只有一行字:”它在骗你,别信镜中人。
“几乎是同时,那东西突然朝他扑了过来!
速度快得像道影子,苍白的手首抓他的脸。
张小强下意识地侧身躲闪,对方扑了个空,撞在快递车上,保温箱被撞得粉碎,冰袋里的水溅了满地。
诡异的是,那些水落在地上,并没有渗透进泥土,而是像活物一样聚成一团,慢慢凝成一面镜子的形状。
镜中映出的张小强,正用那双墨色漩涡的眼睛盯着他,嘴角咧到耳根。”
你逃不掉的。
“镜中的”他“开口了,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每个被雷泽选中的人,都有一个影子里的囚徒。
你越怕它,它越能吃掉你。
“张小强的心脏狂跳,他感觉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烫,像是有团火苗要冲出来。
十年前教室灯管炸裂的画面突然闪过脑海——那天他也是这样害怕,害怕自己体内失控的力量,结果反而伤了人。”
我不怕。
“他咬着牙说,声音发颤,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话音刚落,天空又响起一声炸雷!
这一次,闪电没有劈向槐树,而是首首落在他脚边的水镜上!
蓝白色的雷光炸开,水镜瞬间蒸发,化作一团白雾。
那只扑过来的”影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在雷光中扭曲、淡化,最后像被风吹散的烟一样消失了。
胡同里恢复了安静,只有蝉鸣依旧聒噪。
302的门不知何时关上了,门缝里那只手也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张小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掌心全是冷汗。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雷电划过的麻痹感。
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那个未知号码,新短信只有一个地址:”东城区旧鼓楼大街72号,有人等你。
“他抬头望向胡同口,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把老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刚才那东西说的”雷泽选中的人“是什么意思?
未知短信是谁发的?
还有302室里的到底是什么?
无数疑问像藤蔓一样缠上心头,但他知道,从刚才那道雷劈下来的瞬间起,他拼命藏了十年的”不同“,再也藏不住了。
张小强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捡起摔在地上的手机。
屏幕上的地址很陌生,但他有种预感,去那里或许能找到答案。
他骑上快递车,调转车头往胡同外走。
经过老槐树时,他抬头看了一眼焦黑的树干,发现树皮裂开的纹路里,隐约藏着一个古老的符号,像条盘旋的龙。
风吹过,树影摇晃,仿佛有双眼睛,正从胡同深处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