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驶入宁家别墅大门时,许春花的脸几乎贴在了车窗上。
她的呼吸在玻璃上结出一小片白雾,又被迅速擦去。
眼前的一切像是另一个世界——修剪成几何形状的灌木,大理石喷泉,还有那栋如同宫殿般的白色建筑。
"这是...我家?
"许春花小声问道,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周管家从副驾驶转过头,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是的,许小姐。
这是宁氏家族的主宅。
老夫人和各位亲戚都在等您。
"车停在弧形门廊下,一个穿着制服的男子上前拉开车门。
许春花迟疑地伸出脚,发现自己的塑料凉鞋与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形成了可笑对比。
她下意识地把脚缩了回来。
"许小姐?
"周管家疑惑地看着她。
许春花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下了车。
凉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吱呀声响,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门缓缓打开,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
许春花眯起眼,看到宽敞的厅堂里站着两排人,全都衣着光鲜,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来了。
"一个威严的老妇人坐在正中的扶手椅上,银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许春花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管家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低声道:"那是老夫人,您的祖母。
"许春花机械地向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奶奶好!
"厅里瞬间安静得可怕,随后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嗤笑。
许春花抬起头,看到老夫人眉头紧锁,旁边一个年轻女孩正用手帕捂着嘴,肩膀不住抖动。
"起来。
"老夫人简短地说,"在这里不需要行这种礼。
"许春花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沾满泥土的裤脚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了几个清晰的脚印。
"我是你父亲的母亲,你可以叫我祖母。
"老夫人上下打量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从今天起,你就是宁家的人了。
你父亲本该叫宁志明,你就改叫宁春花吧。
""我...我想保留许姓。
"许春花鼓起勇气说,"那是我养祖父的姓,他把我爸爸抚养大..."老夫人眉头皱得更紧,厅内气氛骤然凝固。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走来,笑着打圆场:"妈,孩子刚来,这些事以后再说。
先让她休息休息吧。
"他转向许春花,和蔼地说:"我是你二叔宁志远。
这是你堂姐宁雅。
"他指了指那个捂嘴笑的女孩,"今晚我们准备了欢迎宴,你先去梳洗一下。
"一个女佣走过来,示意许春花跟她走。
许春花如蒙大赦,赶紧跟上,耳边还回荡着身后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女佣带她上了二楼,推开一扇白色的门。
许春花倒吸一口冷气——房间比她整个家还大,中央是一张挂着纱帐的床,窗户前摆着一张精致的梳妆台,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像陷入云朵里。
"浴室在这里。
"女佣拉开一扇门,"热水己经放好了。
晚宴七点开始,您有一个小时准备。
"许春花呆呆地点头,等女佣离开后,她才小心翼翼地触摸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
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房间,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住在里面。
浴室里,许春花看着镜中的自己——晒得黝黑的脸颊,粗糙的双手,乱糟糟的麻花辫,还有那身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
她突然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会笑。
浴缸里的水冒着热气,旁边摆着一排精致的瓶瓶罐罐。
许春花研究了半天,才弄明白哪瓶是洗发水。
她把自己浸入热水中,舒服得叹了口气。
洗完后,许春花发现原来的衣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挂在衣架上的淡蓝色连衣裙。
她犹豫着穿上它,布料柔软得像第二层皮肤,却让她浑身不自在。
有人在敲门。
许春花紧张地喊了声"请进",门开了,是宁雅。
宁雅比许春花高半个头,穿着一条酒红色的丝绒裙子,黑发垂顺地披在肩上。
她走进来,目光挑剔地扫视着许春花。
"裙子穿反了,土包子。
"宁雅嗤笑道。
许春花低头一看,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背后的扣子被她穿到了前面。
她手忙脚乱地想脱下来,却怎么也够不到后面的拉链。
"算了,我来帮你。
"宁雅不情愿地上前,"晚宴要开始了,不能让所有人等着你。
"宁雅的手指冰凉,碰到许春花的后背时让她打了个哆嗦。
拉链被拉上,宁雅退后两步,挑剔地打量她:"还行吧,虽然你穿什么都像村姑。
"许春花咬住嘴唇没有回嘴。
她跟着宁雅下楼,发现所有人都己聚集在餐厅。
长桌上摆满了闪闪发光的餐具和晶莹剔透的高脚杯,烛光在水晶吊灯下摇曳。
老夫人坐在主位,示意许春花坐在她右手边。
这个位置显然很重要,因为许春花注意到宁雅的表情一下子阴沉下来。
"今天,我们欢迎家族的新成员。
"老夫人举起酒杯,"春花,从今以后你就是宁家的一员了。
希望你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
"所有人都举杯看向许春花。
她慌乱地抓起面前的酒杯,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宁雅在一旁轻声提醒:"站起来,说谢谢。
"许春花赶紧站起来,动作太猛撞到了桌子,酒杯摇晃着倒下,深红色的液体泼洒在雪白的桌布上。
"对不起!
"许春花手忙脚乱地抓起餐巾去擦,却把红酒弄得到处都是。
"天哪,你连最基本的餐桌礼仪都不懂吗?
"宁雅夸张地叹气,"这可是意大利进口的亚麻桌布!
""好了,雅儿。
"二叔宁志远温和地制止女儿,"春花刚来,需要时间学习。
"许春花感激地看了二叔一眼,却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耐烦。
晚餐开始,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来。
许春花从没见过这么多美食,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偷偷观察别人用什么餐具。
当一盘冒着热气的汤放在面前时,她松了口气——这个她认识,是蘑菇汤。
许春花端起碗,像在村里那样首接喝了起来。
安静的餐厅里,她吸溜汤的声音格外刺耳。
"噗——"宁雅突然笑出声,"你在干什么?
喝汤要用勺子!
"许春花的手一抖,碗里的汤洒了一些在裙子上,留下难看的污渍。
她的脸烧得厉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够了。
"老夫人放下餐具,"春花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但这不是你们取笑她的理由。
"晚宴在尴尬的气氛中继续。
许春花几乎没碰任何食物,她太害怕再出错了。
当侍者端上一盘装饰精美的甜点时,宁雅突然倾身过来。
"尝尝这个,城里才有的。
"宁雅微笑着说,手里拿着一杯红酒。
许春花刚要接过,宁雅的手突然一歪,整杯红酒都泼在了她的裙子上。
深红色的液体迅速在淡蓝色布料上晕开,像一朵丑陋的花。
"哎呀,真不小心。
"宁雅毫无诚意地道歉,嘴角却微微上扬。
餐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
许春花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对不起,我...我先回房了。
"她声音颤抖,转身跑出餐厅。
许春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路的,她盲目地跑着,首到撞进一个开满鲜花的花园。
夜晚的空气带着花香,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嘿,你还好吗?
"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
许春花慌忙擦眼泪,转身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站在玫瑰花丛旁,手里拿着修剪花枝的剪刀。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休闲裤,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眉眼间带着温和的笑意。
"我...我没事。
"许春花抽噎着说,"你是园丁吗?
"男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算是吧。
你是新来的女佣?
"许春花摇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是...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
"男子放下剪刀,走近几步:"听起来是个很长的故事。
要聊聊吗?
"月光下,许春花看清了他的脸——轮廓分明,眼睛很亮,嘴角有一道浅浅的笑纹。
他看起来真诚而可靠,许春花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今天才知道,我是这个豪门家族的孩子。
"她指着裙子上的酒渍,"但我连一顿饭都吃不好。
他们一定觉得我是个笑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起点。
"男子轻声说,"重要的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不是别人眼中的你。
"许春花惊讶地看着他:"你说话...不像园丁。
"男子笑了:"我在这里工作很久了。
对了,我叫林佑。
""许春花。
"她下意识伸出手,又赶紧缩回来,"哦不,现在应该是宁春花了。
"林佑握住她的手:"很高兴认识你,许春花。
名字是你的一部分,不该轻易放弃。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让许春花感到一丝安心。
他们聊了很久,关于青山村,关于星星,关于许春花对未来的恐惧。
林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不时给出睿智的建议。
"我得回去了。
"许春花最终不情愿地说,"虽然我连房间在哪都记不清了。
""我带你回去。
"林佑站起身,"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做你自己就好。
"回到房间后,许春花脱下脏裙子,小心地挂起来。
她换上自己带来的旧睡衣,躺在床上盯着华丽的天花板。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梦一样不真实。
有人轻轻敲门。
许春花打开门,看到周管家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个托盘。
"我想您可能没吃晚饭,许小姐。
"他彬彬有礼地说,"老夫人让我送些点心来。
"许春花惊讶地接过托盘:"谢谢您...但为什么叫我许小姐?
"周管家微微一笑:"老夫人虽然严厉,但她尊重您的选择。
她说您可以保留原来的姓氏,首到您自己决定改变。
"许春花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
"还有,"周管家补充道,"明天开始,我会安排人教您必要的礼仪和知识。
老夫人希望您尽快适应。
"周管家离开后,许春花坐在窗前吃着精致的点心,望着窗外的月光。
她想起林佑说的话,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她都会证明,青山村的许春花不比任何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