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被斩首那夜,我看见谢危站在城楼冷眼旁观。>前世他算无遗策,
唯独算漏了我的真心赴死。>今生我避开所有死局,却逃不过他精心织就的网。
>他假死那日,血染红整座城楼。>遗书只有一句:“阿微,往前走,别回头。
”>被迫改嫁太子的合卺夜,他递来交杯酒。>我摔碎酒杯的刹那,
看见他袖中滑落谢危的密令:>“待她饮下此酒前尘尽忘,予她一世无忧。
”>合卺酒里装的,是谢危用命换来的忘情水。---雪。又是雪。寒意像无数细小的针,
密密匝匝扎进***的颈子里。意识被刺骨的冷猛地拽回躯壳,沉重的眼皮掀开一道缝隙。
入眼是混沌的夜,鹅毛般的雪片被风卷着,狂暴地扑打下来。远处城楼上昏黄摇曳的风灯,
在漫天飞白里挣扎出几点微弱的光晕,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身下是粗粝冰冷的木台,
弥漫着一种陈年血垢混合着腐朽木头的气味,直冲鼻腔。铁锈的腥气,冰冷刺骨。
手腕脚踝被粗糙的麻绳死死勒紧,磨破了皮肉,***辣地疼。每一次试图挣扎,
那绳索就仿佛要勒进骨头里。我回来了。回到了承平十七年,腊月二十三,子时三刻。
前世被推上断头台的这一刻。风雪咆哮着灌入耳中,
裹挟着下方无数看客兴奋又麻木的嗡嗡议论。刽子手就站在几步之外,
抱着他那柄巨大的、刃口在风雪里泛着幽冷哑光的鬼头刀,呵出的白气瞬间就被狂风撕碎。
他粗壮的胳膊***在寒冷的空气里,虬结的肌肉微微起伏,透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冷酷。
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前世头颅滚落时那瞬间的剧痛和彻骨的冰冷,清晰得如同附骨之疽,狠狠啃噬着此刻的神经。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蜿蜒而上,盘踞在头顶,带来阵阵眩晕。不!绝不能重蹈覆辙!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瞬间烧尽了四肢百骸的僵硬。我猛地扭动身体,
试图挣脱绳索,粗糙的麻绳更深地陷进皮肉,带出新的刺痛,却撼动不了分毫。
“时辰快到了吧?”刽子手旁边一个衙役搓着手,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的哆嗦,
朝城楼方向努了努嘴。这句话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城楼!我猛地抬头,
视线穿过狂舞的雪幕,死死钉向那巍峨城楼的最高处。那里,
风灯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玄色大氅被朔风卷起,猎猎作响,
如同夜色里一只巨大的、不祥的鸦翼。他静静地立在那里,隔着遥远的风雪,
隔着下方蝼蚁般攒动的人头,隔着生与死的鸿沟。谢危。是他。前世我头颅滚落前,
最后映入眼帘的,就是这道身影。冷漠,疏离,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祇,
俯视着祭坛上待宰的羔羊。前世所有的痴念、所有的妄图靠近、所有飞蛾扑火般的炽烈,
都在那冷漠的一瞥里,被风雪冻成了齑粉。我为他传递消息,为他周旋于虎狼之间,
最终却成了他棋局里一枚可以随手抹去的弃子,在这风雪夜被推上断头台。而他,
连一丝眼波都吝于给予。冰冷的恨意,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在血液里奔涌、咆哮。
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木板的缝隙里,折断的痛楚带来一丝清醒。重活一世,谢危,你的棋局,
我沈知微,不奉陪了!就在刽子手活动肩膀,沉重的鬼头刀即将扬起,
刀锋割裂空气的细微嗡鸣仿佛已近在耳畔的刹那——“刀下留人——!
”一声尖利得变了调的嘶吼,撕裂了风雪和喧哗,由远及近,破空而来!马蹄声如闷雷滚动,
踏碎了刑场死寂的节奏。一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冲破风雪,直闯法场!
马背上的人影几乎伏在马颈上,手中高举一枚令牌,在风灯的光线下反射出刺目的金光。
“陛下急诏!沈氏女一案存疑!即刻停刑!押回天牢候审——!”那“候审”二字,
如同赦免的天音,重重砸在刑场中央。刽子手扬起的刀僵在半空,脸上横肉抽动,
愕然与不甘交织。监斩官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脸色煞白,
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那枚越来越近的金牌。金牌停在我眼前。持令者翻身下马,
动作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金牌在此!违令者,斩!
”绳索被粗暴地砍断。身体骤然失去束缚,却因长时间的捆绑和极致的恐惧而酸软无力,
向前扑倒。冰冷的雪立刻糊满了口鼻,呛得我剧烈咳嗽。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冲上来,
毫不怜惜地将我架起,拖向囚车。在身体被强行拖离断头台的瞬间,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猛地再次抬头,望向那城楼高处。风雪似乎小了些。那玄色的身影依旧伫立着,
像一块亘古不变的礁石。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人世的喧嚣与死寂,我仿佛感觉到,
一道目光,穿透了重重风雪,落在了我的身上。不再是前世那种纯粹的、俯瞰尘埃的漠然。
那目光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什么?探究?意外?
抑或是……棋局被打乱时,棋手那一瞬间的凝滞?没等我看清,
身体已被狠狠掼入冰冷的囚车。沉重的铁栅栏“哐当”一声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也隔绝了城楼上那道莫测的身影。囚车在风雪中吱呀前行,碾过刑场边缘冻结的血污。
我蜷缩在冰冷的角落,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身体筛糠般发抖。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混杂着对那道目光的惊疑,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谢危,这一次,
你究竟又在算计什么?***厚重的玄铁牢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隔绝了外面通道里微弱的光线和阴冷潮湿的空气。狭小的天字号囚室里,
只剩下墙壁上一点如豆的油灯,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
这里比之前待过的普通牢房更冷、更静,
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和心脏每一次沉重的搏动。前世,我根本没有机会踏入这里。
这一次,因为那枚及时的金牌,因为“案情存疑”,
我竟被投入了这座专门关押重犯、几乎等同于死缓监牢的地方。“沈姑娘,请。
”引路的狱卒声音平板,指了指角落里一张铺着薄薄稻草的石板床,便转身退了出去。
锁链滑动的哗啦声再次响起,宣告着彻底的禁锢。我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下来,
寒意立刻透过单薄的囚衣刺入骨髓。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断头台上那濒死的寒意似乎已经沁入了灵魂深处。我用力抱紧自己,
指甲几乎要掐进手臂的皮肉里,用真实的痛感来确认:活着,我还活着。
逃过了那必死的一刀!然而,那城楼上穿透风雪的目光,却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心头,
带来更深的不安。谢危,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金牌,看到了我死里逃生。
他那深不见底的棋盘上,我这颗本该被吃掉的棋子,又回到了盘面。他会怎么做?下一步,
他又会把我推向哪里?“沈知微,你果然命大。”一个冰冷的声音,
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囚室门口响起。我猛地抬头。囚室铁栅栏外,
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了一个人。依旧是玄色,
却不是谢危那标志性的、带着某种尊贵暗纹的大氅。来人穿着玄色的紧身夜行衣,
脸上覆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昏暗油灯的映照下,
锐利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正毫无温度地审视着我。“你是谁?
”我的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干涩嘶哑。黑衣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隔着冰冷的铁栏,
继续用那种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主子让我带句话给你。”主子……谢危!心脏骤然缩紧。
“他说,”黑衣人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我耳中,“‘想活,
就记住,三日后子时,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不要看,不要问,蜷缩在角落,抱紧头。
’”说完,不等我有任何反应,黑影如同鬼魅般向后一退,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通道的黑暗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冰冷的话语,如同带着倒刺的铁钩,牢牢钉在了我的脑海里。
三日后子时?不要看?不要问?什么意思?谢危在警告我什么?还是在……安排什么?
巨大的疑云和冰冷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我。我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抱紧双膝,
将脸深深埋进去。油灯的火苗在墙壁上不安地跳动,拉长我扭曲摇晃的影子,
如同黑暗中无声狞笑的鬼魅。时间,在死寂和寒冷中,被拉得无比漫长。
***接下来的两天,天牢里死水微澜。每日只有狱卒准时送来冰冷粗糙的饭食和水,
铁门开启关闭的声音是唯一的节奏。无人提审,也无人探视。我像个被遗忘在角落的物件,
只有那晚黑衣人的警告,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我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第三日入夜,气氛陡然变得不同。晚饭送来得比平时晚了许多,
送饭的狱卒也换成了两个生面孔,眼神闪烁,动作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焦躁,像暴雨来临前沉闷的雷声,压在每一个角落。
隔壁囚室那个终日疯疯癫癫、唱着不成调小曲的老囚徒,也反常地安静下来,蜷缩在黑暗里,
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子时将近。我早已按照那警告,缩在了囚室最内侧、最远离铁门的角落。
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石墙,双臂紧紧抱住屈起的膝盖,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
只留下一点点缝隙,足以听到外面的动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擂鼓般的声响在死寂中震得自己耳膜发疼。每一寸肌肉都僵硬如铁,血液却冰冷得仿佛凝固。
时间一点点爬向子时。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连油灯的火苗似乎都停止了跳动。突然!
“轰——!”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如同地底深处炸开的惊雷,猛地撼动了整座天牢!
脚下的石板地面剧烈地颤抖起来,灰尘簌簌地从头顶落下。紧接着,
是无数碎石砖块坍塌坠落的巨大轰鸣!来了!我死死咬住下唇,将身体蜷缩得更紧,
几乎要把自己嵌进石墙里。
叫声、哭喊声、兵刃出鞘的刺耳摩擦声、混乱的奔跑声、绝望的咒骂声……如同决堤的洪水,
瞬间从通道的各个方向汹涌灌入!外面彻底乱了!“劫狱!有人劫狱——!”“拦住他们!
放箭!”“天杀的!西边牢墙塌了!快堵住!”“救命啊——!”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片毁灭的交响。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和尘土的气息,刺鼻地钻了进来。
喊杀声越来越近,兵刃交击的铿锵声就在囚室外的通道里激烈响起,震得铁栅栏嗡嗡作响。
惨叫声近在咫尺,温热的液体似乎溅到了铁栏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我死死闭着眼,将头埋得更深,用尽全力抵抗着抬头去看、去探究的本能。
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克制而剧烈地颤抖着。谢危……这就是他警告的“动静”?
他算到了今夜会有劫狱?他让我避开……仅仅是为了让我在这场混乱中活下来?
还是……这混乱本身,就是更大棋局中的一步?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外面的喊杀声渐渐由激烈变得零散,最终平息下去,
只剩下伤者断续的***和狱卒气急败坏的呼喝、收殓尸体的沉重拖拽声。
直到铁链滑动的声音再次响起,牢门被打开,一个疲惫而惊魂未定的狱卒举着火把探进来,
看到蜷缩在角落、毫发无损的我时,明显松了口气:“沈姑娘?你……你没事就好!
天杀的乱党,竟敢劫天牢!幸亏没波及这边……”我没有回答,
只是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借着狱卒手中火把跳动的光芒,我看向囚室门口的地面。
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像狰狞的毒蛇,蜿蜒着爬过冰冷的地面,
一直延伸到通道深处,消失在浓重的黑暗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是这场混乱无声的注脚。
谢危……我扶着冰冷的石壁,用尽全力才支撑着虚软的身体站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又像踏在烧红的烙铁上。走到铁栏边,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铁条,
上面还残留着几点黏腻的、尚未干透的暗红。那个黑衣人带来的警告,救了我的命。
却也像一根冰冷的丝线,悄然缠上了我的脚踝。这丝线的另一端,
牢牢攥在城楼之上、那个玄衣如墨的男人手中。***天牢劫狱的风暴,
在皇城掀起了滔天巨浪。皇帝震怒,一连数日,京畿卫戍如临大敌,城门紧闭,缇骑四出,
空气中都弥漫着铁锈和恐惧的味道。然而,这场风暴的中心——天牢深处,
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我依旧被关在那间冰冷的天字号囚室。无人提审,
也无人再送来任何只言片语。仿佛谢危那晚的警告,连同那场血腥的混乱,
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直到第七日清晨。牢门沉重的锁链被哗啦打开,
进来的却不是送饭的狱卒。为首者身着内侍监的深紫色蟒袍,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
身后跟着两名捧着小漆盘的低阶内侍。“沈氏女,沈知微?
”尖细的嗓音在狭小的囚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我扶着冰冷的墙壁站起身,
沉默地点了点头。紫袍内侍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片刻,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他微微抬手,
身后一名内侍立刻躬身将手中的漆盘呈上。盘子里并非笔墨,而是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
素雅的月白色细棉布裙,料子虽不华贵,却干干净净。“皇恩浩荡。
”内侍监的声音平板无波,“念你沈氏一门昔日微功,查你卷入逆案,或为他人构陷利用,
尚无确凿铁证。陛下开恩,免你死罪,削去一切名籍,即日……逐出京城。
永世不得再踏入京畿半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套衣物,“换上吧,有人在外等你。
”逐出京城?永世不得踏入?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我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
前世,沈家满门抄斩,我身首异处。今生,竟只是削籍流放?这结果好得超乎想象,
甚至……好得不真实。是谁?是谁在这惊涛骇浪之后,悄然拨动了命运的转轮?
是那枚及时的金牌?是谢危那句警告?还是……那场看似混乱的劫狱背后,
另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我沉默地接过衣物。冰冷的棉布触感,
却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生的暖意。没有梳洗的地方,只能在冰冷的囚室里,背对着牢门,
换上这套干净的衣裳。褪下肮脏破烂的囚服,换上素净的布裙,
仿佛也褪去了一层无形的枷锁。当最后一丝褶皱被抚平,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紫袍内侍依旧面无表情,侧身让开通道:“走吧。”沉重的脚镣被除去,
只留下手腕上象征性的绳索。我跟着内侍,一步一步走出囚室,
走过那条弥漫着血腥、硝烟和绝望气息的漫长通道。两旁囚室里的目光,或麻木,或嫉妒,
或怨毒,如同实质般刺在身上。终于,前方出现了一道厚重的铁门。门被推开,久违的天光,
刺得眼睛生疼。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门外,并非想象中押送流放的囚车和凶神恶煞的差役。
只有一辆青布围幔、极其普通的骡车。车辕旁,站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干瘦老者,
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眼神浑浊,微微佝偻着背,
一副老实巴交、常年奔波在外的车把式模样。他看见我出来,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
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摸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硬邦邦的粗面饼子,和一个沉甸甸的旧水囊,
双手捧着,恭敬地递了过来。动作间,手腕处露出一截洗得发白、但浆洗得异常干净的袖口。
“小姐,”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乡音,“老奴……送您一程。
” 那“小姐”二字,叫得极其生涩,仿佛多年未曾出口。内侍监不再多言,
只朝那车夫微微颔首,便转身带着随从,消失在阴暗的牢门深处。我接过饼子和水囊。
饼子冰冷坚硬,水囊沉重坠手。目光落在车夫那截异常干净的袖口上,再抬起,
看向他那张被风霜侵蚀、布满沟壑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
似乎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与这张脸格格不入的平静。这平静,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
是他吗?谢危?这就是他为我安排的“生路”?一个看似平凡无奇的车夫,
一辆不起眼的骡车,一条通往京城之外、永不能回头的路?我最后回头,
看了一眼身后那如同巨兽蛰伏的、吞噬了无数人性命的黑色天牢。高耸的围墙,厚重的铁门,
在冬日的阳光下,依旧散发着阴森冰冷的气息。然后,我没有任何犹豫,抬脚,一步,
踏上了骡车那简陋的车板。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吱呀”声。京城巍峨的城门,
在身后缓缓合拢,如同关闭了一个充斥着血腥、权谋和谢危身影的噩梦。车帘放下,
隔绝了外面萧瑟的冬日景象和城门口盘查士兵警惕的目光。小小的车厢里,
只剩下我和那个沉默的车夫,以及车轮单调的滚动声。他佝偻着背,专注地驾着车,
仿佛世上最重要的事就是让这骡车平稳前行。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稳稳地握着缰绳,
指关节微微泛白。我靠在冰冷的车壁上,捏着那块硬邦邦的饼子,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
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车夫的后背。他袖口那抹异常的洁净,
和他佝偻身形下透出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稳气息,在脑海中反复交织。
这绝非一个普通的乡野车夫。“老伯,”我开口,声音因为长久的沉默而有些沙哑,
“我们……去哪里?”车夫没有回头,只有嘶哑的声音伴着车轮声传来:“小姐放心。
老奴……定把您送到该去的地方。”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
“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主子……都安排好了。”主子。这两个字,像冰冷的钥匙,
瞬间打开了心底那扇沉重的门。谢危!果然是他!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心头。
是恨?前世他袖手旁观的冷漠,断头台上那刻骨的寒意从未消失。是怒?他像摆弄棋子一样,
将我推入天牢,又在这滔天风波后轻描淡写地将我送出漩涡。
是……一丝微弱到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他终究没有让我死?他安排了这一切,
只为给我一条生路?“他……”我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千头万绪堵在胸口,竟不知该问哪一句。问他的目的?问他的算计?
还是问……他为何要救我?车夫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身,
浑浊的眼睛似乎透过车帘的缝隙望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声音低得几乎被车轮声淹没:“主子说……让您往前看。京城……忘了吧。
”往前看……忘了……我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饼子,坚硬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谢危,
你亲手织网将我卷入,又亲手将我推出。一句“往前看”,一句“忘了”,就想抹平这一切?
你究竟在布一个怎样惊天动地的局?而我沈知微,在你眼中,除了是一枚用过即弃的棋子,
是否……也曾有过一丝别的分量?骡车在颠簸的官道上摇晃前行,
载着满腹的疑云和无处宣泄的复杂心绪,驶向未知的“安全之地”。京城巍峨的轮廓,
终于彻底消失在冬日迷蒙的地平线下。***骡车在官道上颠簸了整整五日。
车夫沉默得像块石头,除了必要的问询,几乎不发一言。每日只在固定的时辰停下,
寻一处背风的角落,从车厢底下取出同样硬邦邦的干粮和冰冷的清水。他吃得极少,
喝得也少,大部分时间都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扫视荒野时,
会偶尔掠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利,稍纵即逝。第五日黄昏,骡车终于偏离了宽阔的官道,
驶入一条狭窄崎岖的山路。两侧是连绵起伏的黛色山峦,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莽幽深。
空气变得清冽湿润,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山路盘旋向上,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小小的村落依偎在山坳里。几十户人家,白墙黑瓦的房舍错落有致,
屋顶上飘散着淡淡的炊烟。村口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枝干虬结,
虽在冬日里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却依旧能想象出夏日里遮天蔽日的浓荫。
树下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而过,水声淙淙。“云溪村。”车夫嘶哑的声音响起,
第一次主动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到了。”骡车在村口停下。
车夫动作利落地跳下车辕,
对着村口几个好奇张望、穿着厚厚棉袄的孩童和一个扛着锄头归来的黝黑汉子点了点头,
似乎早有默契。“老丈,辛苦!”那汉子放下锄头,笑容憨厚地迎上来,目光落在我身上,
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淳朴和善意,“这位就是沈家姑娘吧?一路受累了!快进村歇歇脚!
”车夫没有过多寒暄,只是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旧钱袋,塞到汉子手里,
又低声交代了几句。汉子连连点头,看向我的眼神更添了几分郑重。“姑娘放心,
”汉子转向我,搓着手,笑容朴实,“村东头那间向阳的屋子,李婶子都收拾妥当了!
干净着呢!被褥都是新晒的!往后啊,缺啥少啥,跟俺们说一声就成!俺们云溪村,
虽然偏了点,但人心实诚!”车夫默默地从骡车上卸下一个小小的、半旧的蓝布包袱,
递给我。里面只有几件同样素净的换洗衣物,还有一小包碎银子——不多,
但足够一个女子在乡间生活一段时日。“小姐,”车夫的声音依旧嘶哑,却似乎柔和了一丝,
“保重。”他浑浊的眼睛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里,
似乎包含了太多我无法解读的东西——有完成任务的释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或许……还有某种无法言说的嘱托?他不再多言,利落地掉转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