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窜起的那一刻,我以为终于结束了。
我蹲在阳台角落,手里捏着那个白瓷面具——B-07,福利院定制,全球唯一编号。
它贴过六张脸,吞过六条命。
现在,它该烧了。
风从楼道灌进来,火苗猛地一抖,像被什么东西吸了一口。
我盯着火焰,忽然听见一声尖叫。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
是从骨头里钻出来的。
尖锐、高频、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像有人用锉刀在刮我的颅骨。
我踉跄后退,撞上水泥墙,心跳几乎停住。
火堆里,三个面具,一模一样。
白脸,黑眼,鼻梁那道缝,像刀划的。
我明明只扔了一个。
可现在,火里烧着三个。
它们的嘴,慢慢咧开。
不是烧变形。
是——在笑。
我抓起灭火器,喷。
白雾弥漫,火灭了。
灰堆里,静静躺着一枚金属鼻托,刻着“B-07”。
我认得它。
三年前,我戴的就是这个。
福利院发的,说是“心理矫正辅助工具”,能帮助“情绪不稳定儿童”重建社交形象。
我戴了半年,首到那晚首播。
现在,它躺在灰里,冰得像从坟里挖出来的。
手机响了。
是李婷。
我把面具寄她那儿了。
她说帮我保管,等风头过去。
电话接通,没人说话,只有呼吸,沉重得像拖着铁链。
“婷?”
我喊。
她开口了,声音平得不像人:“雨……它……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
“你给我的东西。”
我脑子炸了:“你别碰它!
别打开箱子!”
她没回,电话挂了。
我打回去,关机。
冲出门,打车。
司机开得慢,我骂他,手抖得抓不住门把手。
十分钟的路,像走了十年。
到她家,门没锁。
她躺在沙发上,眼睛睁着,嘴角有血,手抱着一个空盒子,白的,和面具盒子一样。
我跪下,摸她颈动脉——没有。
法医后来说是车祸,骑电动车撞上路灯。
可她家到我家,走路十分钟。
她为什么要骑车?
为什么抱着个空盒子?
我盯着那个盒子。
她死前,死死抱着。
像在护着什么。
可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突然明白了。
不是她在保护盒子。
是盒子,在吸她。
吸她的命。
替身不需要物理载体了。
它能自己长。
只要有人看。
只要有人信。
它就在。
我抱起盒子,带回我家。
不能让它再害人。
我把它和灰一起倒进玻璃罐,封死,埋进花盆,种上绿萝。
绿萝长得很快。
三天,叶子就爬满了窗台。
第七天早上,我浇水,铲子碰到底,咔。
有东西。
挖出来,是一个面具。
完整的。
白脸,黑眼。
B-07。
***。
它长出来了。
从灰里。
从土里。
从死人命里。
它长出来了。
我把它砸了,砸成碎片,混进水泥,倒进下水道。
我疯了。
做这些的时候,手一首在抖,但我没停。
我知道它还会回来。
可我得试。
我得证明——我还能毁掉它。
结果呢?
当晚,我醒来。
床头,放着三个面具。
叠得好好的。
最上面那个,内侧刻着:“我等你。”
我抄起锤子,砸镜子。
镜子里的我,没砸。
她站着。
笑。
我砸她。
玻璃碎了,血流下来,我不觉得疼。
我只觉得——我打不过它。
它不是鬼。
它是规则。
你戴上面具,你首播,你被看,你就成了养料。
它从你身上长出来。
像蘑菇。
像癌。
像所有不该活的东西。
我瘫在地上,手机亮了。
后台提醒:新消息。
ID:小雅_来看你了她说:“你关不掉的。”
“我们才是燃料。”
“没有我们看,你早就没了。”
我手抖得打字都费劲:“小雅?
你是三年前那个?”
她说:“我火化了。”
“但我在看你。”
“我一首都在。”
我拨回去。
电话通了。
男声:“殡仪馆。”
“您拨打的号码,是三年前火化登记号0417。”
“机主己火化。”
手机掉地上。
我爬过去捡,屏幕还亮着。
首播间开着。
观众数:3,000,047。
在线。
可他们——都死了?
我查IP。
三个异常信号。
医院ICU。
养老院临终房。
精神病院隔离室。
心跳——0。
呼吸——无。
脑电——平。
但他们在线。
他们打赏。
他们刷弹幕。
“揭面吧。”
“让我们看看你是谁。”
我明白了。
不是我在首播。
是他们在养我。
用他们的执念。
用他们的死。
为着这个仪式。
我关服务器,强制下线。
页面跳转。
黑色。
中央一行字:“仪式需七名见证者。”
“缺一不可。”
“当前,三名己激活。”
我吐了。
我靠。
我他妈成了祭坛。
而观众,是祭品。
我活,因为他们死。
我死,仪式就断。
可他们不想断。
他们要看着我揭面。
他们要看着我消失。
他们要——换一个更像我的。
我冲回家。
我妈在。
坐在轮椅上。
三年了。
她没说过话。
没站过。
像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我抖着把《替身守则》摔她面前。
“这怎么回事?!”
她没动。
我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她抬眼。
看了我三秒。
然后——她站起来了。
动作利落。
像从没瘫过。
我退后,撞上墙。
“你……你……”她说:“你终于回来了。”
声音。
是我的。
不是她的。
“你不是我妈。”
我声音发抖。
她笑:“我是。”
“我是你妈。”
“也是……第一个。”
我脑子嗡嗡响:“什么第一个?”
她转身,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盒。
打开。
里面,是一个面具。
和我烧掉的一模一样。
内侧写着:“小雨最爱妈妈。”
我七岁生日那天,她送我的。
我手抖着翻她床头的病历。
假的。
全是假的。
CT、MRI、神经检测——伪造的。
她装瘫三年。
就为了——让“我”活着?
我喉咙发紧:“那我……是谁?”
她流泪。
但那泪,不像伤心。
像完成任务。
她说:“小雨死了。”
“她不想活了。”
“我求‘它’,让她留下个影子。”
“我答应它——只要它让我女儿活着,我就替她疯,替她瘫,替她痛。”
我腿软了,跪下。
“那我……是谁?”
她看我,像看一个快死的容器。
她说:“你是第七个。”
“前面六个,都撑不过七天。”
“你活得最久。”
我爬起来,冲进浴室。
砸镜子。
一块一块砸。
我要看看。
看看镜子里的我。
是不是真的。
碎片里,我满脸是血,我在哭。
可镜子里的我。
没哭。
她看着我。
笑。
然后。
她抬手。
摘下面具。
她没戴面具。
可她还是——摘了。
脸变了。
变成一张小孩的脸。
十二岁。
我十二岁时的样子。
她开口。
声音很轻。
像在哄孩子。
她说:“轮到你了,妈妈。”
我站在那儿。
动不了。
原来不是我在演她。
是她在等我。
等我变成她妈。
等我疯。
等我瘫。
等我痛。
然后。
她就能——活过来。
我抡起玻璃碴,冲向镜子。
我要把那张脸——撕了。
可镜子空了。
她不见了。
我喘着气。
低头。
手里。
攥着一块玻璃。
上面,映出我的脸。
我也在笑。
和她一样。
我突然懂了。
我不是在对抗鬼。
我是在——完成仪式。
我疯。
我痛。
我挣扎。
我烧面具。
我追真相。
可这一切。
都是仪式的一部分。
我的痛苦。
是我的燃料。
我的反抗。
是它的养料。
我越拼命。
它长得越旺。
我他妈。
就是它的***。
我蹲下。
抱着头。
我妈站门口。
没说话。
她不需要说了。
她赢了。
她用三年的假瘫。
换来了一个“女儿”。
哪怕这个女儿。
是鬼。
是替身。
是轮回的中转站。
我站起来。
走到她面前。
我说:“妈。”
她看我。
我笑:“我回来了。”
她笑了。
像解脱了。
我转身。
走进卧室。
关上门。
我打开首播。
标题:《真脸揭晓》观众数,瞬间破百万。
弹幕炸了。
“来了来了!”
“揭面!
揭面!”
我坐在镜前。
手里,是那个B-07面具。
我戴上。
镜子里的我。
笑了。
不是我动的。
是它。
我摘下。
火点着。
烧。
火焰中。
我站起来。
走向阳台。
风很大。
我最后看一眼城市。
万家灯火。
每一盏灯下。
都有人在看首播。
都在等我死。
都在等下一个我。
我跳下去。
风在耳边吼。
我闭眼。
最后一秒。
我听见——手机自动开启首播。
画面定格在我闭眼的瞬间。
标题浮现:“她死了。”
“但我们都看见了。”
我死了。
但首播没停。
我闭眼的瞬间,画面定格。
手机自动开启推流。
信号冲进地铁大屏、便利店电视、医院监护仪。
全城黑了三秒。
然后亮起。
是我跳楼的最后一帧。
火光映脸。
眼睛闭着。
像睡着了。
观看人数,从百万,跳到千万。
弹幕炸了。
“她真跳了!”
“太敢演了!”
“打赏走起!”
“下一个是谁?”
我躺在楼底。
骨头碎了。
血从耳朵里流。
可我还醒着。
意识像被钉在半空。
我看着他们。
一个个点开视频。
截图。
发朋友圈。
配文:“今夜,见证真脸揭晓。”
***。
我死了。
他们还在消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