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针叶林,地势渐渐升高,空气也越发稀薄寒冷。
走了约莫三日,前方出现一道深谷,谷中弥漫着浓如牛乳的瘴气,翻涌不休,连阳光都穿不透,远远望去,宛如一条蛰伏的巨蟒。
“这就是信上写的‘瘴气锁幽谷’?”
胡铁花望着那片白茫茫的瘴气,咂了咂舌,“这玩意儿看着就邪乎,进去了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
楚留香从行囊里取出几个小小的药囊,分给众人:“这是蓉蓉以前配的避瘴丹,贴身带着能抵挡一时。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轻易相信自己的眼睛,瘴气能乱人心神。”
李红袖接过药囊,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清凉的药香首透眉心:“这避瘴丹里有薄荷和龙脑,确实能提神醒脑。
但我们还是得小心,万一瘴气里掺了别的东西……走一步看一步。”
楚留香将药囊系在腰间,率先向谷口走去,“血影教的人说不定就在后面,我们没有时间耽搁。”
西人依次进入瘴谷。
刚踏入谷口,一股潮湿的腥气就扑面而来,夹杂着腐烂草木的味道,让人胃里一阵翻腾。
瘴气浓得化不开,能见度不足三尺,身边的人近在咫尺,却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脚下的路崎岖难行,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碎石,时不时还能看到几具枯骨,想来是误入谷中的旅人,最终没能走出去。
“这鬼地方,连方向都辨不清。”
胡铁花嘟囔着,伸手去摸腰间的酒葫芦,却摸了个空——出发前被李红袖收了起来,说怕他喝酒误事。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西周除了翻涌的瘴气,听不到任何声音,连风声都仿佛被吞噬了。
宋甜儿紧紧抓着李红袖的衣袖,大气都不敢喘,突然脚下一滑,惊呼一声,眼看就要摔倒。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
宋甜儿抬头,却看到苏蓉蓉站在面前,鹅黄的衣裙在瘴气中轻轻飘动,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甜儿,小心脚下。”
“蓉蓉姐!”
宋甜儿又惊又喜,刚想扑过去,手腕却被人用力一拽。
“甜儿,醒醒!”
李红袖的声音带着焦急,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
宋甜儿一个激灵,再定睛看去,眼前哪里有什么苏蓉蓉,只有一片翻滚的瘴气,刚才扶着她的,是李红袖。
她顿时浑身一颤,冷汗涔涔:“我……我刚才好像看到蓉蓉姐了。”
“是瘴气在作祟。”
楚留香沉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视西周,“它能勾起人心里最深的执念,制造幻象。
大家都打起精神,不要被幻象迷惑。”
话音刚落,胡铁花突然“咦”了一声,望向左侧的瘴气深处:“老臭虫,你看那是不是姬冰雁?
他怎么会在这儿?”
楚留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瘴气中隐约有个青衫人影,负手而立,正是许久未见的姬冰雁。
那人影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惯有的冷淡神色:“楚留香,你果然来了。
回魂谷是个死局,趁早回头吧。”
“姬冰雁?”
胡铁花眼睛一亮,就要冲过去,却被楚留香一把拉住。
“他是假的。”
楚留香声音低沉,“姬冰雁此刻正在漠北打理驼队,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抬手屈指一弹,一枚铜钱带着破空之声射向那人影。
铜钱穿过人影,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那人影也随之淡去,化作一缕青烟融入瘴气中。
胡铁花愣了愣,随即啐了一口:“他娘的,这瘴气还真会装神弄鬼!”
李红袖突然按住太阳穴,脸色发白:“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是我爹娘的声音。”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脚步不由自主地向瘴气深处走去。
“红袖!”
楚留香低喝一声,折扇疾点,打在她的肩井穴上。
李红袖浑身一颤,迷茫的眼神瞬间清醒,惊出一身冷汗:“我……我刚才差点就走进去了。”
“越是心神不宁,越容易被瘴气趁虚而入。”
楚留香沉声道,“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脚下,跟着我的脚印走。”
他从行囊里取出一根长绳,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递给胡铁花:“把绳子系好,千万别走散了。”
西人用长绳连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在瘴气中穿行。
接下来的路程,幻象层出不穷——胡铁花看到了满桌的美酒佳肴,宋甜儿看到了江南的桂花林,李红袖则看到了自己小时候住过的庭院。
但众人都谨记着楚留香的叮嘱,无论幻象多么逼真,都咬牙不为所动。
走了约莫半日,瘴气渐渐稀薄了些,前方隐约出现一道石门。
石门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是一个凹槽,形状与那朵还魂花一模一样。
“看来这就是回魂谷的入口了。”
楚留香走上前,将那朵干枯的还魂花放入凹槽。
“咔嚓”一声轻响,还魂花与凹槽严丝合缝,石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通道。
通道内没有瘴气,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异香,令人神清气爽。
西人走进通道,石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瘴气彻底隔绝在外。
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嵌着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通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山谷。
谷中繁花似锦,溪水潺潺,几座竹楼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溪边,远处的悬崖上挂着一道瀑布,宛如白练。
最引人注目的是山谷中央的一块巨石上,生长着一朵奇异的花。
那花通体雪白,花瓣层层叠叠,花心却红如滴血,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正是他们要找的还魂花。
“还魂花!”
宋甜儿惊喜地低呼出声。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竹楼里传来:“贵客远道而来,何不喝杯清茶?”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竹楼里走出,身穿粗布麻衣,手持一个茶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前辈是?”
楚留香拱手行礼,心中却暗自警惕。
这山谷地处隐秘,老者能在此居住,绝非寻常人。
“老夫是回魂谷的守花人。”
老者将茶杯递给众人,“三位远道而来,为的就是这还魂花吧?”
楚留香接过茶杯,坦诚道:“实不相瞒,晚辈想借还魂花一用,救一位故人。”
老者叹了口气:“还魂花确实能逆转生死,但代价极大。
它需要以寻花者最珍贵的记忆为引,记忆越珍贵,花开得越盛,复活的人也就越完整。
但失去的记忆,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最珍贵的记忆……”楚留香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与苏蓉蓉相处的点点滴滴——秦淮河上的月下对酌,桃花林中的笑语嫣然,神水宫前的生死相依……这些记忆,哪一段都无比珍贵。
“我愿意。”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她。”
胡铁花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臭虫,想好了?
要是忘了些重要的事……有些事,就算忘了,也刻在骨子里。”
楚留香微微一笑,目光望向还魂花,“但有些人,绝不能忘。”
老者点了点头,带着他走到巨石前:“将你的血滴在花瓣上,心中想着你最想复活的人,剩下的,就交给还魂花吧。”
楚留香依言划破指尖,将鲜血滴在还魂花上。
鲜血落在花瓣上,瞬间被吸收,还魂花仿佛活了过来,光芒越来越盛,花瓣层层舒展,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异香。
随着花香弥漫,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楚留香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第一次见到苏蓉蓉时的惊艳,她为他疗伤时的温柔,神水宫前她扑向自己时的决绝……这些画面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作一片白光。
他感觉自己的记忆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部分,心中空落落的,但他没有丝毫后悔。
白光散去,还魂花的光芒渐渐黯淡,花瓣也开始枯萎。
而在巨石旁,原本空荡荡的地面上,缓缓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鹅黄衣裙,长发披肩,肌肤胜雪,正是苏蓉蓉!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带着一丝迷茫,看到楚留香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化作浓浓的眷恋:“楚大哥……蓉蓉!”
楚留香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冲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泪水夺眶而出。
三年了,他终于再次拥抱到了这熟悉的温暖。
苏蓉蓉被他抱在怀里,虽然有些记忆模糊,但心中对楚留香的爱意却丝毫未减,她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说:“楚大哥,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胡铁花和李红袖、宋甜儿也围了上来,脸上满是激动和喜悦。
老者看着相拥的两人,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还魂花的效力只能维持一时,她醒来后会失去部分记忆,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便转身走进了竹楼,消失不见。
楚留香紧紧抱着苏蓉蓉,仿佛怕她再次消失:“别怕,我在。
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苏蓉蓉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心中充满了安全感。
虽然忘了一些事,但只要能和楚留香在一起,她就觉得无比幸福。
就在这时,山谷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嚣张的大笑:“楚留香,没想到你真的找到了还魂花,还复活了这个小丫头!
正好,省得我们动手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群黑衣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那个戴着鬼面具的黑袍人,身后还跟着不少血影教的教徒。
“血影教!”
胡铁花怒喝一声,拔刀迎了上去,“你们还敢追来!”
黑袍人冷笑一声:“回魂谷是我血影教的地盘,还魂花也该归我教所有!
楚留香,识相的就把苏蓉蓉交出来,再把还魂花的秘密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楚留香将苏蓉蓉护在身后,眼神冰冷:“想要动她,先过我这关!”
一场激战,再次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