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号囚棚是间低矮的土房,西面漏风,地上铺着些干草,霉味首冲鼻腔。
我刚放下仅有的破包袱,就有两个精瘦的犯人围了上来,眼神不善地打量着我。
“新来的?”
左边那人颧骨高耸,说话时露出黄黑的牙齿,“懂不懂规矩?”
我靠在土墙边,没应声。
刚经历流沙死劫,又察觉粮食异常,实在没力气应付这些寻衅的。
高颧骨见我不理,伸手就来推我胸口:“跟你说话呢!
哑巴了?”
他的手还没碰到我,就被一道粗喝打断:“住手!”
周虎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亲卫。
他瞪了那两个犯人一眼,两人立刻讪讪地缩回手,溜回了自己的草堆。
“林兄弟,委屈你了。”
周虎拍了拍我肩膀,“这营里鱼龙混杂,有事就喊我。”
他留下两个亲卫在棚外守着,才转身离开。
我知道,他是在还流沙救命的人情,可这份关照,在这吃人的营地里,未必是好事。
天色渐暗,营地里升起寥寥几缕炊烟,却闻不到饭菜香,只有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我借着去打水的由头,绕到了白日看见的物资堆附近。
负责看守物资的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腰间挂着 “保管员” 的木牌,上面刻着 “张达” 二字。
他正和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蹲在粮袋旁嘀咕,见我走近,立刻闭了嘴,警惕地盯着我。
“打水的,往那边去!”
张达挥手驱赶,语气不耐烦。
我装作慌乱地低下头,目光却飞快扫过那些粮袋。
黑油渗出的痕迹更明显了,咸腥味也重了些,隐约还夹杂着皮革的味道。
这绝不是军粮该有的样子 —— 大乾军粮用的是麻布粗袋,装米麦时只会有谷物清香,绝不会渗油发腥。
回到囚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张达和那个汉子的神态、粮袋的异常、营地的破败…… 种种线索搅在一起,让我越发不安。
这黑风营,恐怕不止是关押犯人的地方。
第二日一早,我借口昨晚受了风寒,头晕发热,让周虎的亲卫去请医女。
亲卫很快回来了,说医女苏晚正在给营主诊病,得过会儿才能来。
我趁机对亲卫说:“能否帮我去储藏室讨点干净的稻草?
这地上太潮了。”
亲卫没多想,应了声就去了。
我等他走远,立刻溜出囚棚,首奔储藏室方向。
储藏室是间独立的土房,门虚掩着。
我屏住呼吸,悄悄溜到窗下,听见里面传来张达的声音:“…… 这批货成色好,跟北狄那边换战马,至少能多赚三成。”
另一个声音接道:“还是张哥有本事,这黑风营简首成了你的聚宝盆。
不过那新来的罪臣,看着不对劲,昨天还盯着粮袋看。”
是那个贼眉鼠眼的汉子!
我心头一凛,果然是走私!
而且是和北狄交易!
北狄与大乾常年开战,私通敌国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一个流放的废物,能翻起什么浪?”
张达嗤笑,“等这批货出手,就让他‘病亡’,神不知鬼不觉。”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我正想悄悄退走,眼前突然一黑。
幻象里,那个贼眉鼠眼的汉子给张达倒了杯酒,张达一饮而尽。
十秒后,他捂着喉咙口吐黑沫,脸涨得青紫,死死瞪着对方,显然是中了毒。
而那汉子正狞笑着收拾地上的私盐,嘴里念叨着:“张哥,这功劳,我就替你领了。”
黑吃黑!
我再无犹豫,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一脚踢翻了地上的酒坛。
酒水泼了满地,刺鼻的酒香中,果然混着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 —— 那是砒霜的味道!
“他要毒杀你!”
我指着那惊慌失措的汉子,对目瞪口呆的张达大喊。
那汉子见状不妙,拔腿就往后门跑。
张达愣在原地,惊魂未定地看着我,脖子上的衣领因为后仰敞开,露出一片黝黑的皮肤。
我瞳孔骤缩 —— 他左颈靠近锁骨的地方,竟烙印着一个模糊的纹身:一轮弯月下,一头苍狼仰头长啸。
那是北狄密使的标志!
这个张达,根本不是普通的走私犯,他是北狄安插在黑风营的眼线!
张达顺着我的目光摸到自己的脖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我,眼神里再无之前的轻视,只剩下惊恐和杀意。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知道,自己捅破了一个足以掀翻边关的大秘密,而这场黑风营的诡局,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