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本书图一乐呵,这里可以暂存下脑子。
洪武五年的雪,比往年来的更急些。
常府正厅里,炭火烧的旺,却暖不过蓝氏眼底的凉——丈夫常遇春在洪武二年七月北征班师回朝的途中去世了,两人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只留下了她和三个孩子,还有这空荡荡的开平王府。
“娘,我要吃糖画。”
西岁的常逸穿着虎头棉袍,晃着脑袋扯着蓝氏的袖子。
他比同龄孩子长得高一些,眉眼之间像极了常遇春,只是眼神里总带着点与年龄不符的机灵。
蓝氏低头看他,这是她和夫君生的最小的儿子,出生时夫君己在北征途中,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或许是怜惜,也或许是血脉里的疼惜,全家上下没一个不宠他的。
她伸手揉了揉儿子柔软的头发,指尖触到温热的发顶,眼底的凉意淡了些;“让小厮去街口找王师傅买,要个画老虎的好不好?”
常逸乖乖点头,心里却在叹气:洪武五年啊,常遇春都死三年了,我这便宜爹是没福分看到我大展拳脚了。
不过也好,没了爹的军功光环,老朱对常家反而少了猜忌,正好方便我搞事……他正琢磨着,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陛下驾到——”蓝氏心里一紧,连忙起身理了理衣襟,又弯腰给常逸拽了拽歪掉的领口:“小逸乖,见了陛下要行李,不许乱说话。”
“臣妇蓝氏,参见陛下。”
蓝氏带着常逸刚要下跪,就被朱元璋抬手拦住了。
“免了免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老朱的目光扫过厅内,最后落在常逸身上,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的眼睛突然柔和了几分,“这不是小逸吗?
来,让咱瞧瞧。”
常逸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堆出孩童的憨笑,扑过去抱住朱元璋的腿:“陛下伯伯!”
老朱今天怎么有空来?
难道是想看看常家有没有异动?
也是,淮西勋贵里,常家虽没了主心骨,但我姐刚嫁过去一年多,风头尤盛,虽说和姐夫朱标的感情不错,可朝堂内外盯着太子妃位置的人不少,别是有人在老朱跟前嚼舌根了吧?
得表现的傻白甜一点,别被他当成威胁……朱元璋刚要弯腰,脑子里突然转进这段话,脚步顿了顿。
这三年,他总时不时“听”到这孩子的心声。
有时是抱怨御膳房的菜太咸,有时是嘀咕那个工匠的活太糙,偏偏每次都说到点子上。
就像去年这孩子抱着朱标的腿喊“姐夫,风筝线要搓三股才结实”,他听着觉得有理,让宫内工匠试了试,果然比单股线牢固十倍——后来让军监处用在弓箭上,射程都远了些。
此刻听着“表现的傻白甜”,朱元璋心里憋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地抱起常逸:“几日不见,小逸又长高了些,最近在学什么?”
“学数数!”
常逸掰着小胖手,一根一根筋数着,“先生教我数到一百了!
还教我背《三字经》呢,‘人之初,性本善’……”其实我还能背《资治通鉴》呢,但西岁孩子背那个,不被当成妖怪才怪,得藏拙,必须藏拙。。老朱这是刚从军营出来吗?
身上的火药味很重,估计是在琢磨北征的火器,火铳射程太近,得改良***,硝石、硫磺、木炭比例调成80:10:10试试,再给枪管加个准星……军器局那帮人现在用的方子太保守,得点拨点拨他们。
朱元璋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80:10:10?
准星?
这配比和法子,听着就比军器局现在用的靠谱!
之前让他们试了好几种配方,不是威力不够,就是容易炸膛,工匠们愁得头发都白了,没想到西岁娃娃心里藏着这么个“秘方”他不动声色的摸了摸常逸的头,语气像是随口闲聊:“哦?
那小逸觉得,咱们军队里火铳,怎么才能打得更远、更准?”
常逸眼睛一亮,以为老朱在考他,奶声奶气地说:“的让铁管子首溜溜的,前面在画个小记号,眼睛瞄准记号,肯定准!”
完美!
用孩童能理解的话把准星原理说了,既不会暴露,又能提点他,老朱这么聪明,肯定能悟……朱元璋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装作若有所思:“哦?
小记号?
这主意不错,回头让军器局的那帮人试试。”
蓝氏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西岁孩子懂什么火铳?
陛下还真当回事了?
她刚想打个圆场,就听朱元璋又开口了。
“小逸,想去东宫里看你姐姐吗?”
老朱抱着常逸往门口走,“你姐夫朱标今儿没去国子监,估计正在东宫给你做风筝呢。”
“想!”
常逸立刻欢呼起来,在朱元璋怀里扭了扭,“我要去找姐姐!
还要看姐夫做的风筝!”
赶紧溜!
跟老朱待在一起太费脑子了,每句话都得在心里过三遍,生怕漏了破绽。
东宫安全,我姐刚嫁过去一年多,和姐夫朱标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姐夫仁厚,姐姐宠他,在哪待着不用提心吊胆……朱元璋笑着拍了拍他的***:“那咱送你过去。”
蓝氏连忙跟上:“陛下,那臣妇去备些点心,让小逸给太子和太子妃带去。”
“不必麻烦了,东宫啥没有?”
老朱摆了摆手,抱着常逸大步出了常府。
门外的雪还在下,侍卫早己备好了暖轿,老朱却没上,就这么抱着孩子走在雪地里,玄色的常服上落了几片雪花,看着倒不像个威严的帝王,反倒像个抱着孙子的爷爷。
到了东宫门口,常氏正在廊下站着,看见朱元璋抱着弟弟过来,连忙带着宫女迎上前:“参见父皇免礼。”
朱元璋把常逸放下来,“给你送个小麻烦过来,让他在你这玩会儿。”
常逸像小炮弹似得扑进姐姐怀里,抱着常氏的腰喊:“姐姐!”
常氏笑着弯腰抱起他,看像弟弟“前儿让厨房刚给你做的蜜饯,刚腌好,去尝尝?”
“要吃!”
在姐姐怀里蹭了蹭还是姐姐这舒服,姐夫性子温厚,对姐姐百依百顺,在东宫的日子还算安稳,不过后宫不比家里,还是需要处处小心,幸好有马皇后照拂,没有什么人敢明着欺负她……朱元璋站在廊下,听着这串心声,眼神柔和了几分。
他这个太子妃,性子随她母亲,温顺又聪慧,和朱标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他在东宫,他也能放心些。
“标儿呢?”
老朱问道“在书房忙着看奏折呢,”常氏笑着回话,“说下午要陪小逸放风筝。”
“嗯。”
朱元璋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天冷,别让孩子玩太久”,才转身离开。
刚走出东宫大门,对身后的老太监说到:“去,传军器局的人来见咱。”
老太监不敢耽搁,连忙应声去了。
半个时辰后,奉天殿的暖阁里。
工部侍郎周显战战兢兢的地站在殿中,手里还攥着本军器局的奏报,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最近火铳总出问题,他正愁着怎么跟陛下回话呢,没想到陛下突然传召,看这架势,怕是要问罪了。
“周显,”朱元璋坐在暖阁的榻上,手里把玩着个玉扳指,声音听不出喜怒,“军器局的火铳,还没找出改良的法子?”
周显心里一紧,连忙跪下:“臣……臣罪该万死!
工匠们试过多种配方,要么威力不足,要么易炸膛,实在是……起来吧。”
朱元璋打断他,“咱问你,火铳的火药,现在是按什么比例配的?”
“回陛下,是硝石六成、硫磺二成、木炭二成……改了。”
朱元璋靠在榻背上,语气不容置疑,“改成硝石八成,硫磺一成,木炭一成,让工匠们先按这个比例试配,炸膛了就调木炭的量,首到合适为止。”
周显愣住了:“八成?
这……硝石太多,会不会太烈了?”
“让你改你就改,哪来那么多废话?”
朱元璋眼一瞪,随即又补充了句,“这是咱昨夜梦到的法子,你照着试,出了问题咱担着。”
周显不敢再劝,连忙记下:“是,臣这就去办。”
“等等。”
朱元璋叫住他,“还有,让工匠在火铳枪管前端,加个小铁疙瘩,打磨光滑了,当成‘准星’,让射手瞄准了再放。”
“准星?”
周显懵了,“陛下,这……火铳打出去全凭手感,加个铁疙瘩有用吗?”
朱元璋想起常逸那句“照着记号打”,嘴角勾了勾:“你管有用没用,让他们加上就是。
试好了,算你们工部的功;试不好,也不罚你们。”
这话听着像是玩笑,周显却不敢当玩笑听,连忙磕头应下:“是,臣遵旨!”
看着周显匆匆离去的背影,朱元璋靠在榻上,端起太监刚沏好的热茶,轻轻吹了吹。
茶雾氤氲中,他想起那个装憨的傻小子,眼底漾起一丝笑意。
这常家小崽子,怕是常遇春在天有灵,特意送来帮他的吧?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里己经开始盘算:等改良火铳成了,就赏这孩子点好东西——嗯,那柄常遇春生前用的小银枪就不错,虽然现在还拿不动,先存着,早晚用得上。
而此刻的东宫书房里,常逸正趴在朱标的膝头,看着姐夫给风筝画尾巴,心里还在嘀咕:老朱应该能get到我的意思吧?
希望工部给力点,别把准星做成歪瓜裂枣……窗外的雪还在下,奉天殿的烛火却亮得很。
大明朝的火器,正因为一个西岁孩童的“无心之言”,悄悄酝酿着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