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萧彻的脸,在听到“给王爷也来一剂”时,成功黑得像刚被墨水泡过的锦缎。
他身后的侍卫长林磐“噌”地拔刀,刀光闪得苏毒毒眼睛疼:“大胆庶女!
竟敢对王爷不敬!”
“哎哎哎,放下刀。”
苏毒毒连忙摆手,笑得像朵无害的白莲花,“我这不是跟王爷开玩笑嘛?
您看我这身子骨,风一吹就倒,哪敢给王爷下毒啊。”
嘴上说着不敢,她指尖却悄悄把那点曼陀罗花粉弹进了袖中暗袋——开玩笑,毒医的底线就是随时备着保命的家伙,万一这冷面王爷一言不合要砍她脑袋呢?
萧彻抬手,示意林磐收刀。
他那双冰窟窿似的眼睛扫过苏毒毒苍白的脸,又落在她搭在膝头、细瘦却骨节分明的手上,不知在想什么。
“你的药箱。”
他吐出三个字,语气听不出喜怒。
苏毒毒眨眨眼:“回王爷,我没药箱。”
原主那点可怜的嫁妆里,除了几件打补丁的衣裳,就只有半箱发霉的草药,连个像样的银针都没有。
萧彻眉峰又蹙了下,像是对“穷酸”这个词有了具象认知。
他朝林磐使了个眼色,林磐立刻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个精致的木盒,打开——里面银针、瓷瓶、药碾子一应俱全,连解毒用的银簪子都打磨得锃亮。
“借用。”
萧彻言简意赅。
苏毒毒心里啧啧称奇——这位王爷看着冷冰冰,没想到还挺贴心?
不过转念一想,估计是怕她用劣质工具治死他的马,毕竟“步步销魂散”虽不致命,但真让宝马疯疯癫癫跑三天,传出去也丢皇室的脸。
“谢王爷。”
她也不客气,接过木盒就掀开盖子,捏起一根银针在火上燎了燎,“马在哪?
带我去看看。”
主母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想拦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毒毒被靖王的人“请”出去,活像吞了十斤黄连。
苏毒毒路过她身边时,故意放慢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夫人的雪莲膏记得备好,我晚上回去抹手。”
主母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厥过去。
王府的马厩设在苏府后院,离苏毒毒那破院子不远。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唏律律”的嘶鸣,夹杂着马夫焦急的呼喊:“我的宝驹哎!
你别抽了!
再抽腿就断了!”
苏毒毒探头一看——好家伙,那是一匹通体乌黑的宝马,神骏得很,就是此刻正西蹄乱蹬,浑身肌肉抽搐,嘴角还挂着白沫,活像得了羊癫疯,瞧着是真“销魂”。
“就是它?”
苏毒毒蹲下身,也不怕被马踹,伸手想去摸马鼻子。
“小心!”
林磐连忙提醒,“这马性子烈,刚才咬伤了三个马夫!”
话音刚落,那黑马果然仰头就要咬过来。
苏毒毒眼疾手快,指尖在马耳后某个穴位上轻轻一点——那是她研究过的“动物镇静穴”,对马、牛、甚至隔壁实验室的大猩猩都管用。
黑马的动作猛地一顿,抽搐居然缓解了些,只是鼻孔里还呼呼喷气,瞪着苏毒毒的眼神带着点委屈,像个被抢了糖的小孩。
萧彻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苏毒毒没理会他,从木盒里挑了个瓷瓶,倒出点淡黄色的粉末,又兑了些清水,用银簪子搅匀。
她把银簪子凑到鼻尖闻了闻,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动作自然得像在喝茶。
林磐看得眼皮首跳:“姑娘!
这可是毒药啊!”
“放心,解药。”
苏毒毒咂咂嘴,“‘步步销魂散’的配方是曼陀罗加巴豆,再加了点钩吻粉,看着唬人,其实解药简单得很——绿豆粉混着甘草汁,再加点解痉挛的天麻粉,齐活。”
她说着,把调好的解药递到马嘴边。
黑马大概是难受坏了,也不挣扎,“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它抽搐的幅度就小了,呼吸也平稳下来,甚至还用脑袋蹭了蹭苏毒毒的胳膊,像是在撒娇。
“搞定。”
苏毒毒拍了拍手,站起身,朝萧彻伸出手,“王爷,说好的雪莲膏……哦不,说好的保我平安呢?”
萧彻没接她的手,只是淡淡道:“林磐,去苏夫人院里取雪莲膏,送到苏姑娘房里。”
“是。”
林磐领命,临走前还多看了苏毒毒两眼,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种。
主母被押着来磕头时,脸都绿了。
她那箱宝贝雪莲膏,据说是当年西域进贡的珍品,她自己都舍不得用,此刻却被林磐指挥着下人,一箱箱搬到了苏毒毒那破院子里。
“磕吧。”
苏毒毒坐在门槛上,手里把玩着一支雪莲膏,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
主母咬着牙,膝盖刚要弯,就被萧彻冷冷的眼神扫了一下——那眼神分明在说“要是敢耍花样,本王不介意让你尝尝‘步步销魂散’”。
“咚、咚、咚”三个响头,磕得又快又重,主母额头上瞬间起了个大包。
苏毒毒看得差不多了,挥挥手:“行了,滚吧。
以后别没事往我院里送‘补药’,我怕毒死你家王爷的马。”
主母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院子里终于清净下来。
萧彻看着堆成小山的雪莲膏,又看看坐在门槛上、正用银簪子挑着雪莲膏往手背上抹的苏毒毒,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就这点追求?”
他问,语气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嫌弃。
“不然呢?”
苏毒毒把手背凑到鼻尖闻了闻,真香,“难道跟王爷您一样,追求‘天下苍生皆蝼蚁’的高冷范儿?
我可学不来。”
萧彻:“……”他发现自己有点接不上话。
这庶女跟传闻里的“胆小如鼠”半点不沾边,不仅敢跟他叫板,还敢拿雪莲膏当雪花膏,心大得像能装下整个京城。
“本王的马若再出问题,唯你是问。”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哎,王爷留步!”
苏毒毒突然喊住他,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递过去,“这个给你。”
萧彻回头,看着那包黑乎乎的东西,没接。
“放心,不是毒药。”
苏毒毒翻白眼,“是解‘蚀骨散’的方子。
我看王爷您印堂发暗,唇色发青,估摸着是中了这毒,虽然不致命,但常年带着也难受,拿去试试。”
蚀骨散是一种慢性毒药,发作时骨头缝里像有虫子啃,江湖上不少人用这毒阴人。
苏毒毒也是刚才近距离观察萧彻时,从他细微的动作和气息里闻出来的——毕竟是玩毒的祖宗,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萧彻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他中蚀骨散的事,只有林磐和太医院的老太医知道,这庶女怎么会……他看着苏毒毒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算计,只有点“哎我发现个好玩的毒”的兴奋,像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沉默片刻,他伸手接过油纸包,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一下。
“谢了。”
萧彻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一丝,虽然依旧冷冰冰。
“不客气。”
苏毒毒摆摆手,“下次王爷的马再中毒,记得还找我,友情价,一盒雪莲膏就行。”
萧彻:“……”他转身就走,脚步似乎比来时快了点,连林磐都没跟上。
林磐追上去时,听见自家王爷低声嘀咕了一句,像是在说“荒唐”,又像是在说别的什么。
苏毒毒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笑得更欢了。
她摸出藏在袖中的曼陀罗花粉,撒进旁边的花丛里——那是主母最喜欢的月季,明天估计就得开出一堆歪瓜裂枣的“销魂花”。
“啧啧,古代的日子,果然比跟毒老鼠打交道有意思。”
她伸了个懒腰,抱着一罐子雪莲膏回屋,“先研究研究这玩意儿能不能提炼出点新毒素,嘿嘿。”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她狡黠的笑脸上,也照在那堆雪莲膏上,泛着甜甜的、带着点危险的光。
谁也没注意,萧彻带走的那包药方里,夹着一小片晒干的曼陀罗花瓣,像是个调皮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