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南江,歌曲,谭晶

1 烽烟起南淮大衍王朝承平三百余载，至启元年间已显露疲态。南淮道云州城临着泗水，

码头千帆竞发的盛况下，暗藏着山雨欲来的沉闷。席氏一族世居云州下塘街，

祖上曾出过户部侍郎，到了席砚秋这代虽已不涉仕途，

却靠着经营绸缎庄维持着书香门第的体面。启元二十三年暮春，

泗水河面突然漂来数十具浮尸。消息传到城里时，

席砚秋正在后院教长子席景明临摹《九成宫》。十六岁的少年腕力不足，笔锋总显滞涩，

他望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问道：“爹，听说北边流民都涌到淮河口了？

”砚台里的墨汁泛起涟漪，席砚秋放下狼毫：“叫你弟弟妹妹来前厅。”没过多久，

十三岁的席景澄牵着妹妹席景月踏进门。小姑娘攥着半块麦芽糖，

发梢还沾着院子里的海棠花瓣。席砚秋看着三个孩子，喉结动了动才开口：“收拾些细软，

我们去南江府投奔你姑丈。”三日后，席家马车刚出云州北门，

就见官道旁筑起了丈高的木栅。披甲士兵执戟而立，甲叶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席景明掀开车帘，望见远处泗水河滩上，密密麻麻的帐篷像被水泡发的蘑菇，

有孩童背着篓子在芦苇荡里捡拾贝壳，竹篓底部却露出半截枯骨。“是流民营。

” 席砚秋沉声说，“抱紧景月。”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声，忽然被一队骑兵拦住。

为首的将官勒住马，猩红披风扫过车辕，他头盔下的目光扫过席景明腰间的玉佩：“席先生？

”席砚秋掀帘下车，认出是云州团练使沈策。此人原是他家绸缎庄的账房先生，

三年前投军时，还是席砚秋赠了他一匹好马。“沈将军。”“先生这是要走？

” 沈策的马蹄在地上刨出浅坑，“昨日接到军报，北狄已破三关，淮河水师…… 全没了。

”席景明听见母亲在车里倒抽冷气。他看向父亲，

见席砚秋脊背挺得笔直：“沈将军需要什么？”“粮草。” 沈策声音沙哑，

“还有会写字的人，军中急缺文书。”当晚，席家没有继续南下。

席砚秋将家眷安置在城郊破庙，带着席景明回到云州城。昔日繁华的下塘街已是门户洞开，

绸缎庄的伙计正将布匹捆成束，准备往城头运送 —— 那些上好的苏绣锦缎，

此刻要被裁成旗帜裹住箭杆。“爹，我们还能回来吗？

” 席景明摸着柜台上刻着的 “诚信” 二字，那是祖父亲手凿的。席砚秋正在清点账簿，

闻言抬头：“景明，记住今日。” 他指着窗外搬运砖石的流民，“百姓流离，

不是因为北狄的刀快，是因为我们守不住自己的土地。”半月后，北狄骑兵兵临城下。

沈策的团练军凭着临时加固的城墙苦苦支撑，席砚秋则带着城中士绅募集粮草。

席景明在城隍庙帮着登记名册，见一个断了腿的老兵用炭笔在墙上写：“家住云州东郭，

妻梅氏，子狗剩”，墨迹混着血珠往下淌。这夜，席景明被炮声惊醒。他摸黑摸到父亲房里，

却见空无一人。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亮桌上一封书信，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父从军，

儿掌家，护好弟妹。”2 南江创业艰南江府的雨总是缠绵不绝。

席景明牵着弟妹站在码头时，裤脚已经湿透。姑丈周明远是府衙的典吏，

派来的小厮接过行李，嘴里不停念叨：“周老爷说了，让姑娘少爷们先住西跨院，

就是……” 他瞥了眼席景月沾着泥点的襦裙，“委屈些。”西跨院果然狭小，

三间瓦房挤着七口人。席母终日以泪洗面，景澄背着人偷偷把书本撕了生火，

景月则总在夜里哭着要爹。席景明把父亲留下的玉佩当了五两银子，在府学旁租了个摊位，

每日天不亮就去挑水、劈柴，帮着书铺老板装订书籍。“景明兄，这《算经》你又抄完了？

” 同窗柳文彦递过两个炊饼，“家父说江安织造局要招文书，你不去试试？

”席景明啃着冷硬的炊饼，望着远处织造局高耸的烟囱。那是江安最大的官办作坊，

据说里面有能织出百鸟朝凤图的机器，是前年从西洋国买来的。他摇了摇头：“我走了，

弟妹没人管。”柳文彦却不肯罢休，硬拉着他去了织造局。管事看着席景明抄的账本，

手指在算盘上噼啪作响：“字不错，算盘也精。

只是……” 他打量着少年补丁摞补丁的长衫，“每月工钱三百文，不管吃住。

”席景明攥紧了拳头。三百文够买三十斤糙米，够弟妹们吃上一月。他刚要应下，

却见一个穿锦袍的中年人走进来，

腰间挂着双鱼袋 —— 那是五品以上官员才能佩戴的饰物。“王管事，

这批云锦得赶在中秋前送进京。” 中年人声音清朗，目光扫过席景明时顿了顿，

“这少年是？”“回苏大人，是来应聘文书的。”被称作苏大人的男子拿起席景明抄的账册，

忽然笑了：“‘席景明’？字是你爹教的？”席景明一惊：“大人认识家父？”“二十年前，

我与你父亲同科进学。” 苏文渊放下账册，“你爹在云州？”少年眼圈瞬间红了。

苏文渊见状不再多问，只对王管事说：“让他留下吧，工钱加倍，算我私人添的。

”织造局的日子忙碌却安稳。席景明白天登记出入物料，夜里就着油灯自学织机图谱。

苏文渊常来作坊巡查，见他对着西洋机器图纸发呆，便说：“这些铁家伙看着复杂，

其实原理和纺车差不多，只是多了几个齿轮。”一日，苏文渊带他去库房清点贡品。

十匹云锦在樟木箱里泛着流光，金线绣成的凤凰仿佛要从缎面飞出来。

“这是要给太后祝寿的。” 苏文渊轻抚缎面，“可惜啊，北狄占了淮盐产地，

染布的明矾都快断货了。”席景明忽然想起云州老家的染坊，

祖父曾说用槐花和紫草能染出十几种颜色。他试探着说：“大人，或许我有办法。”三日后，

席景明带着景澄去城外采集草木。十三岁的少年背着竹篓，

在荆棘丛里划出道道血痕也不吭声。当他们把染出的靛蓝色绸缎呈给苏文渊看时，

老大人竟激动得打翻了茶盏。“好小子！” 苏文渊握着他的手，“这比用明矾染的还鲜亮！

若能推广开来，我朝织户就不用再看西洋人的脸色了！”那年中秋，

南江织造局的草木染云锦得了太后御笔赏赐。苏文渊趁机上奏，请求允许民间开办纺织作坊。

启元帝虽昏聩，却也知国库空虚，当即准了。苏文渊拉着席景明的手说：“景明，我老了，

这实业救国的担子，该你们年轻人挑了。”席景明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

忽然很想告诉父亲：他找到另一种守护家园的方式了。

3 锦绣铺南江启元二十七年的南江府，东大街上多了家 “聚源织坊”。门面不大，

黑漆招牌上的字却苍劲有力，是席景明模仿父亲笔迹写的。开张那日没放鞭炮，

只请了几个老织工喝了杯薄酒。“少东家，这西洋织机真能织出比云锦还好的布？

” 张妈是从织造局退下来的老匠人，手指因常年捻线而变形。席景明正在调试机器，

额角渗着汗珠：“张妈，您看这经纬线的密度。” 他扳动操纵杆，

铁制的梭子在经线间穿梭如飞，“以前三人一天织一匹布，用这个，一人一日能织三匹。

”张妈啧啧称奇，却又叹口气：“只是这布太糙，怕是不好卖。”席景明早有打算。

他让景澄去码头打听商船往来的消息，得知南洋诸国急需廉价棉布。

“咱们织的布虽不如云锦精细，却耐磨损，正好适合船上用。” 他对着地图比划，

“从南江顺流而下，出海口就是通商口岸，那里有很多西洋商号。

”柳文彦如今已是府学教谕，听闻此事特地送来五十两银子：“景明，我虽不懂生意，

却信你。” 席景明望着好友真诚的眼睛，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做生意和做人一样，

得有信得过的朋友。”聚源织坊的生意渐渐红火起来。席景明在城郊买了块地，盖起新厂房，

招募了上百名工人。他给工人开的工钱比同行高两成，还请了郎中定期来看诊。

有老掌柜劝他：“少东家，您这太心软，做生意要狠得下心。

”席景明却指着墙上的 “工价表” 说：“李掌柜，您看这上面的数字。工人多挣一文钱，

就能多买一尺布，咱们的布就多一个销路。” 老掌柜摸着胡须，似懂非懂。这年冬天，

席景明去码头送布，偶遇了一个蓝眼睛的西洋商人。那人叫约翰，说着生硬的汉话，

手里拿着本画册：“席先生，我要这种布，上面要有…… 龙的图案。

”席景明看着画册里张牙舞爪的龙，忍不住笑了：“约翰先生，我们的龙不是这样的。

” 他取来纸笔，画了条腾云驾雾的神龙，“这样的图案，您要多少？”约翰眼睛一亮，

当即定下五千匹的订单。席景明却犯了难：织坊现有的机器织不出这么复杂的花纹。

他想起苏文渊说过的话，连夜带着图纸去了织造局。苏文渊已致仕在家，听闻此事，

翻出压箱底的《天工开物》：“景明你看，这提花机的原理……” 两人研究了三日三夜，

竟真的改良出能织龙纹的机器。交货那日，约翰看着码头上堆积如山的棉布，

激动地拥抱席景明：“席，你是天才！这些布在我们国家，能换十船白银！

”席景明望着江面上远去的商船，忽然觉得父亲离自己很近。他仿佛看见云州城头的旗帜，

此刻正化作织机上的丝线，在他手中织出一片锦绣江山。4 风雨骤将至启元三十年，

南江府的纺织业已成气候。聚源织坊改名 “席氏织业”，旗下有七间分厂，上千名工人。

席景明在东大街盖起三层洋楼，把母亲和弟妹接了回来。景澄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管着采买和运输；景月则嫁给了柳文彦的长子，小两口在织坊旁开了家绣品店。这年中秋，

席家大摆宴席。酒过三巡，景澄低声说：“哥，最近市面上有流言，说朝廷要加征商税。

”席景明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加多少？”“三成。” 景澄声音发紧，

“听说京里那位新宠的太监，想把南江府纺织业收归官办。”席景明望向窗外，

月光照着织坊的烟囱，在地上投下狰狞的影子。他想起苏文渊临终前的话：“商贾之业，

兴于农商，亦危于农商。若朝廷伸手，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折腾。”没过多久，

圣旨果然到了南江。钦差太监赵公公坐着八抬大轿，直奔席氏织业。他摸着龙纹棉布，

阴阳怪气地说：“席老板好本事，这布都快赶上贡品了。只是……” 他话锋一转，

“咱家听说，席老板和南洋的西洋人往来密切？”席景明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