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刺骨的疼。
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人一寸寸敲碎,又被扔进了三九天的冰窟窿里,连灵魂都在打颤。
苏念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四面漏风的破庙。
蛛网挂在倾颓的佛像上,神佛悲悯的脸庞,早已被岁月和尘埃腐蚀得面目全非。
“咳……咳咳……”
身侧传来一阵压抑又痛苦的咳嗽声,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苏念僵硬地转过头。
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躺在冰冷的稻草上,双颊凹陷,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一个破旧的风箱,艰难无比。
“姐……姐姐……饿……”
另一边,一个约莫三岁的小男孩抓着她的衣角,小脸蜡黄,肚子瘪瘪的,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怯生生地望着她。
这是哪?
我是谁?
他们又是谁?
轰——
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像是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她的脑海。
剧痛袭来,苏念闷哼一声,差点再次晕厥过去。
她叫苏念,二十一世纪的金融女王,叱咤风云,在资本市场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就在她即将敲钟,迎来人生最高光的时刻,一场意外,让她魂穿到了这个不知名的乱世。
原主也叫苏念。
一个十五岁的古代少女。
天下大乱,灾祸四起,流民遍地。
原主一家在逃难路上,被狠心的大伯一家视为累赘,抢走了最后一点粮食,将她们母子三人无情地抛弃在了这荒郊野外。
原主又气又急,加上连日奔波和饥饿,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没了。
然后,她来了。
苏念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低头,看着自己这具瘦弱不堪的身体,还有那双皮包骨头、布满冻疮和伤口的手。
再看看病得快要断气的母亲,和饿得奄々一息的弟弟。
这就是她现在的全部家当。
哦,不。
苏念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了原主用命护住的“全部口粮”。
半个。
黑乎乎的。
已经发霉变硬的窝窝头。
苏念的眼眶猛地一热,不是为原主,而是为这操蛋的命运。
想她苏念,前世活得何等风光,锦衣玉食,出入皆是名流。
现在呢?
开局一座破庙,附赠病母幼弟,全部资产是半个发霉窝头。
这TM是什么地狱级开局!
“哇——”
许是她的沉默太久,身旁的弟弟苏安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姐姐……安安饿……安安好饿……”
小孩子的哭声尖锐又可怜,在这空旷的破庙里回荡,更添凄凉。
“咳咳……安安……别哭……”
病榻上的柳氏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苏念身上,虚弱地伸出手,“念念……照顾好……弟弟……”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苏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她不是圣母,但也不是冷血动物。
金融市场上的尔虞我诈,让她见惯了人性倾轧,可眼前这对母子,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
震惊?绝望?
这些都没用。
作为曾经站在资本金字塔顶端的女人,苏念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中寻找生机。
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冷静地分析眼前的处境。
外部环境:战乱,流寇,瘟疫。走出这座破庙,随时可能死于非命。
内部环境:一个病入膏肓的母亲,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弟。没有食物,没有药品,甚至没有一口干净的水。
死亡率,高达99.9%。
“安安不哭。”
苏念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将那半个窝头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用口水浸软了,才笨拙地喂到弟弟苏安的嘴边。
“安安乖,先吃一点点,姐姐去找水喝。”
苏安抽噎着,小口小口地将那点食物咽下,干涸的肠胃得到一丝慰藉,哭声总算小了些。
苏念又看向柳氏,低声说:“娘,你撑住,我去想办法。”
柳氏只是虚弱地看着她,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念站起身。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这具身体太虚弱了,已经到了极限。
她扶住旁边一根残破的柱子,才勉强没有倒下。
难道她刚穿越过来,就要步原主的后尘,成为史上最短命的穿越者?
不。
她不甘心!
就在苏念咬牙硬撑,与身体的虚弱感对抗时,眼前突然出现了奇异的景象。
不是幻觉。
也不是眼花。
她使劲眨了眨眼,那景象依旧清晰。
她看向躺在草堆上气若游丝的母亲。
只见柳氏的头顶上,竟然凭空浮现出一行模糊的金色小字。
苏念凝神细看,那行小字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柳氏,气运:5,人生剧本:三日内病死于破庙。
什么东西?!
苏念的心脏狠狠一抽。
气运?
人生剧本?
她猛地转头,看向正小口啃着窝头的弟弟苏安。
同样的金色小字,也浮现在了苏安的头顶。
苏安,气运:10,人生剧本:五日后饿死。
一个病死。
一个饿死。
连死亡时间和方式都写得清清楚楚。
苏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预言,这是死亡倒计时!
她的心脏开始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激动。
这是……
这是她的金手指!
一个能看到别人气运和命运节点的系统!
前世,她在金融市场玩的是风险投资,投的是公司,看的是财报和潜力。
而现在,她要投的是人!
看的是一个人的气运和命运!
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风投系统”!
只要能找到一个气运值足够高的“投资品”,抱上他的大腿,别说活下去,就是在这个乱世东山再起,也绝非不可能!
苏念强行压下内心的激动,贪婪的目光开始扫视这座破庙。
破败的佛像,没有气运。
角落里的野草,没有气运。
难道这破庙里,除了她们母子三人,就再没有别的活物了?
不。
还有。
苏念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破庙最阴暗的那个角落。
那里蜷缩着一团东西。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团烂泥。
那人身上盖着些破烂的草席,一动不动,散发着一股血腥和腐烂混合的难闻气味,几乎与周围的垃圾融为一体。
若不是苏念眼尖,根本发现不了那里还有个活人。
她屏住呼吸,集中精神,朝着那团烂泥看去。
下一秒。
一串刺眼到极致的、足以打败她所有认知的金色大字,如同九天惊雷,轰然撞入她的眼帘!
那光芒,比她看过的任何K线图都要璀璨夺目!
萧决,气运:-99
人生剧本:大周开国暴君。幼年备受欺凌,少年从军,杀人如麻,踩着尸山血海,一步步登上权力之巅。性格残暴,嗜血多疑,登基后为巩固皇权,屠戮功臣,制造数场宫廷惨案,在位三十年,天下血流成河,民不聊生,最终被其义子所杀,尸骨无存。
当前状态:重伤濒死,被叛军追杀,身中奇毒“焚心”,三日后毒发身亡。
苏念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气运……是负数?
还是-99?!
这简直是地表最强倒霉蛋,天煞孤星都没他这么惨吧!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倒霉蛋,他的人生剧本,竟然是……
开国暴君?!
苏念的心脏,砰、砰、砰,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暴君!
虽然名声不好听,但那也是开国皇帝!
是这个乱世最终的胜利者!
是站在权力金字塔最顶端的人!
这哪里是烂泥?
这分明是一支潜力无穷、回报率爆表的超级原始股啊!
虽然……这支股票现在正处于跌停板,随时面临退市风险。
重伤,中毒,还被追杀。
死亡倒计时,同样是三天。
投资风险,极高。
但收益,也同样是无法想象的高!
赌不赌?
苏念的血液在瞬间沸腾了。
前世,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信奉高风险高回报。
她最喜欢做的,就是在所有人都抛售的时候,逆势抄底!
而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穿越以来,遇到的最大的一场豪赌!
赌赢了,她和家人就能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
赌输了……
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不如搏一把大的!
苏念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充满了金融女王的果决与狠辣。
她不再犹豫,迈步朝着那个角落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命运的刀刃上。
她走到那团“烂泥”面前,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掀开了那张破烂的草席。
一张脸露了出来。
一张即便沾满了血污和泥垢,也依旧难掩其俊美轮廓的脸。
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嘴唇很薄,此刻因为失血而毫无颜色。
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即便是在昏迷中,身上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煞气,依旧浓烈得让人心惊。
苏念的目光,落在他胸口。
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外翻,还在往外渗着血。
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苏念伸出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很微弱。
但还活着。
还有救!
“咳……”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男人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眼缝。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漆黑,深邃,充满了警惕、杀意,和狼一样的狠戾。
仅仅是一瞥,就让苏念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萧决的视线模糊不清,他只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女蹲在他面前,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想动,想杀了这个可能暴露他行踪的人。
可他伤得太重,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你……”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苏一字未发,只是默默地撕下了自己本就破烂的裙摆,又从怀里掏出那半个珍贵的、发霉的窝头。
她将窝头掰成两半。
一半,小心翼翼地收回怀里。
那是留给弟弟和母亲的。
另一半,她放在了男人尚算干净的手边。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萧决的黑眸里闪过一丝错愕。
他以为这个少女会求他,或者趁机勒索他。
毕竟,他虽然落魄,但身上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还在。
可她没有。
她只是给了他半块窝头,然后就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怜悯?同情?
萧决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不需要这些无用的东西。
就在这时,那个少女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救你。”
“等你将来飞黄腾达了,你护我一家周全。”
“这笔买卖,你做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