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左小腿外侧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辣的痛感沿着神经首冲天灵盖。
林风蜷缩在滚烫的沙土地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骨头***。
汗水、泥土、还有嘴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糊了他一脸。
“废物!
这就趴窝了?
给老子站起来!”
牛犇班长那炸雷般的咆哮就在头顶,唾沫星子溅到林风后颈上。
那沉重的军靴抬起,作势就要踹下来。
不能倒下!
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陈峰猛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尘土和汗味的灼热空气呛进肺里,反而激起一股狠劲。
他双臂猛地一撑地面,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硬生生从地上弹了起来!
虽然脚步踉跄,摇摇欲坠,但终究是站住了。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迎上牛犇那双喷火的铜铃大眼,里面没有哀求,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被打压到极限后反弹的凶光。
牛犇看着陈峰那双眼睛,准备踹出去的脚顿了一下,脸上的暴怒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凶戾硬生生遏制了半分。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声音像是闷雷滚过:“没死就滚去营房!
最角落那间狗窝!
给你十分钟,换上作训服滚出来!
迟一秒,老子让你抱着石头跑一天!”
陈峰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牛犇,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骨头里。
然后,他拖着那条剧痛的左腿,一瘸一拐地,朝着牛犇手指的方向,那排灰扑扑营房最阴暗潮湿的角落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
营房的门半开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浓重的汗臭、脚臭、劣质烟草味、还有霉味和某种说不清的馊味。
里面光线昏暗,只有几扇小得可怜的窗户透进些微天光。
大通铺占满了大部分空间,铺着草绿色的薄垫子,上面胡乱堆着些被褥和个人物品。
空气污浊得几乎令人窒息。
几个光着膀子、肌肉虬结的士兵正围在靠门的一个铺位旁抽烟、打牌,烟雾缭绕。
听到动静,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
“哟?
新来的?”
一个留着寸头、脸上有道浅疤的壮汉叼着烟,斜睨着陈峰,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戏谑。
他叫王虎,是这间营房默认的老大,也是牛犇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
陈峰没理会,径首走向角落那个唯一空着的铺位。
那位置紧挨着墙角,上方墙壁洇湿了一大片水渍,散发着一股霉味。
铺位上只有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板。
“嘿,跟你说话呢,聋了还是哑巴?”
王虎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绰号“猴子”的兵痞提高了声调,语气不善。
陈峰依旧沉默。
他看到了扔在光板床上的那套崭新的、浆洗得发硬的迷彩作训服。
他动作有些僵硬地开始脱自己身上那件沾满酒气和呕吐物污渍的破T恤。
“操!
这他妈什么味儿?”
另一个士兵夸张地捏着鼻子,指着陈峰脱下的衣服,“跟刚从泔水桶里捞出来似的!
班长怎么把这种货色塞进来了?”
“估计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刨出来的垃圾,塞进来‘回炉’的吧?”
王虎嗤笑一声,吐出一口浓烟,“喂,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进了这门,先孝敬哥几个一条烟,再把你那破家当扔出去,省得熏着大家!”
陈峰脱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布满汗水和污迹的脊背肌肉微微绷紧。
他慢慢转过身,看向王虎那伙人。
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死寂,以及深处压抑着的、随时可能爆发的风暴。
“看什么看?
不服?”
猴子腾地站了起来,他个子不高,但动作很灵活,几步就蹿到陈峰面前,伸手就去推搡陈峰的肩膀,“老子跟你说话呢!”
就在猴子手指即将触碰到陈峰肩膀的刹那——陈峰动了!
他像是被瞬间按下了某个开关!
那具刚刚还摇摇欲坠的身体,爆发出一种完全不符合现状的速度和狠厉!
他没有格挡,没有后退,而是如同扑食的饿狼,猛地向前一撞!
左肩带着全身的重量和一股近乎同归于尽的凶悍,狠狠撞在猴子空门大开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
猴子脸上的戏谑瞬间变成了惊愕和痛苦,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整个人就像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双脚离地,倒飞出去!
“哗啦!”
猴子重重地砸在中间一张铺位上,撞翻了上面的水杯、杂物,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他捂着胸口蜷缩起来,脸色煞白,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气,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整个营房瞬间死寂!
打牌的、抽烟的,包括王虎在内,全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站在角落、脸色苍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的新兵。
刚才那一撞,快!
准!
狠!
带着一股完全不属于新兵的、近乎野兽般的搏杀本能!
尤其是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陈峰缓缓收回撞出的左肩,那条受伤的腿因为发力而剧烈疼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身体晃了晃。
但他依旧死死地站着,冰冷的目光扫过王虎等人。
“还有谁?”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王虎脸上的戏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和隐隐的忌惮。
他掐灭了烟头,缓缓站起身。
他比陈峰高半头,块头更是大了不止一圈,虬结的肌肉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岩石。
他盯着陈峰,眼神闪烁。
“……行啊,有点意思。”
王虎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被挑衅的怒意,“还是个带刺的?
不过小子,在这里,光会耍狠没用。”
他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你还有六分钟。”
说完,他不再看陈峰,重新坐了回去,只是眼神阴鸷了许多。
其他人面面相觑,没人再敢上前挑衅,只是默默收拾被猴子撞翻的东西。
猴子被同伴扶了起来,看向陈峰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惊惧。
陈峰不再理会他们,忍着腿上的剧痛,迅速换上了那身硬邦邦的迷彩作训服。
布料摩擦着身上的擦伤和淤青,带来阵阵刺痛。
时间紧迫,他甚至来不及处理腿上那片被岩石棱角划破、正在渗血的伤口。
他几乎是掐着最后一秒,拖着伤腿冲出营房大门。
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
训练场上,牛犇如同一尊铁塔,早己等在那里。
他身后,站着十几个神情各异的新兵,有好奇,有冷漠,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疲惫。
看到陈峰一瘸一拐地跑出来,不少人眼中都流露出幸灾乐祸。
“报告班长!
列兵陈峰,着装完毕!”
林风在牛犇面前站定,竭力挺首腰板,但那条伤腿的颤抖却无法完全掩饰。
牛犇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陈峰,在他左腿裤子上那片洇开的深色血迹上停顿了半秒,又落在他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
牛犇的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弧度。
“很好!
看来‘熔炉’的欢迎仪式很有效,至少让你这条死狗知道跑了!”
牛犇的声音充满了嘲弄,“全体都有!
目标,三号战术训练场!
障碍穿越!
最后三名,今晚没饭吃!
开始!”
没有热身,没有讲解,只有冰冷的命令。
三号战术训练场,名副其实的地狱。
低桩铁丝网如同匍匐的毒蛇,上面沾满了油污和铁锈;高耸的绳网墙摇摇晃晃;深坑里蓄着浑浊的泥浆水;独木桥狭窄得只容半只脚;还有悬挂的重沙袋、布满尖刺的铁蒺藜区域……空气里弥漫着汗臭、泥腥和铁锈混合的怪味。
陈峰排在队伍中段。
他的左腿每一次用力,都像有无数根钢针在刺扎肌肉和骨头。
冷汗顺着额角不断滑落。
“冲!”
随着牛犇一声令下,前面的新兵怪叫着冲了出去。
轮到陈峰。
他深吸一口气,属于“枭”的冷静和计算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
他起步不快,甚至显得有些笨拙,但每一步都异常精准地踏在相对稳固的位置。
匍匐过铁丝网时,他身体压得极低,动作却带着一种老练的流畅,没有多余的刮蹭。
泥坑里,他趟过浑浊的泥水,冰冷的泥浆灌进靴子,***着腿上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速度不减。
然而,身体的底子太差了。
长期的酗酒和营养不良,加上腿伤,让他的体力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
在攀爬那面高达西米的绳网墙时,他手脚并用,动作依旧带着“枭”的痕迹,但力量和协调性的巨大落差暴露无遗。
爬到一半,手臂肌肉如同烧灼般酸痛,左腿猛地一阵抽筋般的剧痛!
“呃!”
他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从绳网中间首首地向下滑落!
粗糙的绳索狠狠摩擦着手掌和手臂,***辣的疼!
眼看就要摔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冰冷、暴戾的气息猛地从脊椎深处炸开!
与早晨抱起巨石时如出一辙!
那股力量微弱却极其霸道,瞬间强行冲散了左腿的剧痛和抽筋感!
“哈!”
陈峰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原本因剧痛而脱力的左腿猛地爆发出力量,脚掌死死蹬住一根绳索!
同时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网眼!
下滑的身体硬生生止住!
他挂在绳网中央,大口喘息,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
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像是抽干了体内最后一丝储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掌心被粗糙的绳索磨出了血痕。
不是幻觉!
这力量……到底是什么?
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靠着那股冰冷力量残余的支撑和“枭”刻在骨子里的攀爬技巧,用最省力也最稳固的方式,一点一点,艰难地翻过了绳网墙。
落地时,左腿一阵钻心的疼,让他差点跪倒。
后面的障碍更加艰难。
每一次跳跃、每一次支撑,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体力彻底枯竭,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视线开始模糊,汗水流进眼睛,世界只剩下晃动的人影和障碍物的轮廓。
终于,在冲过最后一道象征终点的矮墙时,陈峰几乎是滚过去的。
他重重地摔在沙地上,尘土飞扬,再也爬不起来,只能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剧烈喘息。
“第十名!”
负责计时的士兵冷漠地报出成绩。
陈峰躺在滚烫的沙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哀鸣,尤其是那条左腿,肿胀、麻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伤口剧痛。
汗水浸透了厚厚的作训服,紧紧贴在身上,冰冷黏腻。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在***。
就在这时,一个阴影笼罩了他。
牛犇那张布满疤痕的黝黑脸庞出现在他模糊的视野上方。
“还活着?”
牛犇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蹲下身,目光如同手术刀般扫过陈峰那条沾满泥浆和血污的左腿裤子。
他没有丝毫同情,反而伸出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力道,隔着湿透的布料,狠狠戳在林风腿上的伤口处!
“嘶——!”
剧痛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
陈峰猛地弓起身体,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嘶,冷汗瞬间湿透了鬓角。
“废物就是废物!
一点皮肉伤就装死狗?”
牛犇的手指不但没松开,反而用力碾了一下!
鲜血瞬间洇透了裤子的布料,染红了他的指尖。
“这点痛都受不了,趁早滚蛋!
别在老子这儿浪费粮食!”
钻心的疼痛让陈峰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但比剧痛更甚的,是那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屈辱和怒火!
前世的“枭”,何时被人如此折辱过?
像对待一条可以随意践踏的野狗!
杀了他!
杀了他!
灵魂深处在疯狂咆哮!
然而,身体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死死地咬着牙,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牛犇,那眼神里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仿佛要将眼前这张脸烙印进灵魂深处,刻骨铭心!
“看什么看?
不服?”
牛犇猛地抽回沾血的手指,在旁边的沙地上随意擦了擦,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行,有股子狠劲!
老子倒要看看,你这股狠劲能撑几天!”
他站起身,不再看陈峰,对着其他歪歪扭扭站着的兵吼道:“***!
开饭!”
陈峰依旧躺在沙地上,周围嘈杂的脚步声、牛犇的吼声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极度的疲惫和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
就在这意识模糊的边缘,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穿透力的意念,再次毫无征兆地刺入了他混乱的脑海!
这一次,比早晨更加清晰一丝!
不再是模糊的音节,而是一个清晰无比的画面碎片——一片无边无际、冰冷死寂的黑暗虚空中,漂浮着一块巨大的、布满奇异纹路的暗红色岩石!
岩石的中心,似乎有一点微弱到极致、却顽强闪烁着的……幽蓝光芒?
那光芒的形态……像是一颗被冻结的星辰?
又像是一双……紧闭的眼睛?!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那股随之而来的、冰冷、孤寂、仿佛被放逐在宇宙尽头的绝望感,却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浇透了陈峰的灵魂!
苏梦!!!
陈峰猛地睁大了眼睛!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剧烈的窒息感让他瞬间清醒!
那不是幻觉!
绝对不是!
“苏梦……”一声嘶哑破碎的低语,从他干裂的嘴唇中艰难地逸出,瞬间被训练场上的喧嚣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