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之至始至终没同顾花朝说一句话,只将襁褓夺了去,抱着走出门外,怯懦又狠厉。
顾庭冬睨向顾花朝,冷漠至极:“路上有个伴儿,也是好事。”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顾花朝淹没,但她不甘心,她强撑着站起身,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到门口。
门外,皑皑一色,鹅毛大雪纷扬而落,天地之间,一片清寂。
倏地,一声闷响打破了这片肃静。
一个小小的襁褓从高处坠落,在雪地里砸出一个浅坑,鲜红的血液瞬间晕染开来,触目惊心。
“不——!”
顾花朝撕心裂肺的哭喊在风雪中回荡,凄厉而绝望。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身旁的顾庭冬扑了过去。
“你谋杀亲妇,枉为人君!”
“毒杀亲女,枉为人父!”
“残害亲孙,枉为人祖!”
但她手无寸铁,这里也不是她的战场,她不过是强撑着血崩后的一副残躯,如何斗得过这冷血无情的护国公。
顾庭冬抬了下手。
李维之站在三尺之外,突然向前一步,手中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了顾花朝的后背。
温热的鲜血顺着台阶缓缓流下,比院中盛开的梅花还要鲜艳,刺眼,随即迅速被白雪吞噬,消失不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花朝双目圆睁,她至死都不明白,李维之以往的温存,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就打算杀了她,杀了他们的孩子的。
又为何要在她诞下这条生命后,再将其杀害,如此残忍。
为何!
血枯气竭,顾花朝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
而后,万物寂灭。
.............好一场漫长的梦。
嘈杂声扰的顾花朝眉头紧蹙,她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
眼前先是一阵模糊,随后入目的是雕花木桌上的点点茶渍。
“这是哪儿?”
她扶着额头,环顾西周,视线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一楼中央的七边形空地上。
一群文人墨客正高谈阔论,言语间不离当朝局势,楼上围满了看客,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细细聆听着。
这架势,让顾花朝想起一个地方——七星馆,京城里有名的清谈之所。
可她不是死了吗,怎来到了七星馆?
想起临死前的一幕,那刃锋入腔的感觉,清晰至极。
好疼。
楼下的一声高呼打断了顾花朝的思绪:“要我说,大魏的将来,还是得仰仗护国公!
安内抗外,赈灾平乱,哪一样少得了国公爷!”
顾花朝差点被这睁眼瞎说的话给送走。
她掀起眼皮,噙着冷意朝说话那人瞥了一眼。
这人一身绫罗绸缎,腰间挂着的玉佩都够这茶楼客房一个月的租金了。
也是,顾庭冬这沽名钓誉、道貌岸然之人,惯会拉拢些京中纨绔,广言虚功。
所幸,世间仍有清醒之人。
很快就有人反驳:“兄台此言差矣!
自沈太师逝世后,唯有陆珩陆大人可堪称有经天纬地之才。
陆相国严治科考舞弊,重罚兵部贪腐,实乃我大魏之幸!”
说话的年轻人身着褪色粗布,显然是长年累月洗过多遍,反复着穿所致,应是个寒门士子。
“哼,陆珩不过是仗着皇上亲政后,对他信任有加,又掌控了御林军而己。
论功绩,怎可与护国公相提并论!”
另一个锦衣公子不屑地撇了撇嘴。
顾花朝听得一头雾水,皇上亲政?
她死的时候,皇上才十二岁,堪堪登基两年,还是个黄毛小子呢。
怎醒来后,皇上就亲政了?
顾花朝连忙招来一个店小二,故作漫不经心问道:“如今是何年岁?”
小二愣了一下,见问话的“公子”衣着不凡,恭敬道:“回公子,嘉元八十年。”
顾花朝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公子?
天嘉八十年?
她这是……死而复生,魂穿到八年后,并且变成了男人?
她连忙拿起茶杯,对着水面仔细照了照。
果然是一个俊俏公子哥相貌......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细眉斜飞入鬓,一双杏眼潋滟生辉,看着像十西五岁的模样。
顾花朝下意识地摸了***口,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女扮男装而己。
楼下的几个士子,继续唾沫横飞地辩论着。
“兄台此言甚是,陆珩虽身居相国之位,但手段过于狠辣。
轰动一时的科考舞弊案,涉事者灭了全族。
兵部贪腐案,涉事者全部绞杀,简首是...骇人听闻”顾花朝微微蹙眉,低声念叨着陆珩的名字。
在她死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人物。
可眼前这个锦衣士子所说的话,她却无法认同。
科考舞弊动了寒门晋升之路,自然要杀一儆百。
兵部贪腐更是干系沙场万千将士的性命,更应严惩不贷。
十年前,沈家军全军覆没,便是兵部贪腐,前线物资匮缺所致。
当年,将士们在冰天雪地里硬撑了一个多月,缺粮的信往京城一封封送去,可始终杳无音信。
最后无奈之下,沈将军派她带着三千人前去邻县州府借粮。
然而,等她回来时,雁牙关只剩满地的尸骸。
她容拖着残躯硬撑到梁安城,将兵部供给不及时的真相上报朝廷,等来的却只是兵部官员被罚俸禄,这不痛不痒的判决。
那时,她还不知,竟是兵部和顾庭冬蝇营狗苟,蓄意残害沈家军。
那时,护国公顾庭冬当权的大魏,晦暗至极。
“陆大人此举乃为国为民,严苛狠辣之名实属不该。
只看拜在陆大人门下的门生,多是朝堂清流之辈,便可窥见此人品性。”
寒门士子反驳道。
话音刚落,一个壮实的大汉走到这寒门士子面前。
大汉对着他,满脸怒容,一副要拳脚相向的模样。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一时噤若寒蝉。
顾花朝冷笑一声,看来这些年,顾庭冬在沽名钓誉方面越发张狂,不但引导士子广布其虚名,竟还不许士子称赞他人了。
想必这位被众人嘉许的陆珩陆相国,多半与顾庭冬不对付。
顾花朝轻抚茶杯,思忖着是否出手帮下这寒门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