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攻打南蛮,难道就…没想过…想过我娘?”
顾花朝声音颤抖,神色悲怆,“还是说,你当年本就存了诱骗的心思,与我娘相好一场,本就是为了探知南蛮兵力,以图他日一举而灭之。”
“欲成大事,何拘小节。”
顾庭冬冷笑一声。
顾花朝恶狠狠盯着他,眼眶殷红:“我娘背井离乡,痴心一片,你却背信弃义,挥刀相向,这是小节?”
“朝儿还是省着点力气,多看几眼孩子吧。”
顾庭冬轻拍了下襁褓,阴险冷笑着。
顾花朝悲愤交加,眸色凄楚,听着孩子一阵阵哭声。
那声音细细碎碎的,像极了她怆然破败的心情。
她要护着自己的孩子,不能像她娘一样,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顾花朝强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摸向枕下的小药瓶。
这是当年行军之时,一位游医所赠的万毒消。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用过,却万万没想到,竟在今日派上用场。
只是不知药效何时显现,她唯有徐徐拖延。
“如今父亲将这陈年往事告知于我,想必我今日定是活不成了。”
顾花朝惨笑一声,故作决绝,“不过,女儿有一事不明,父亲在我出生之时,便可将我一同杀了,又何苦等上二十余年。”
“呵,你当为父不想?
不过是你命硬,竟一次又一次侥幸活了下来!”
顾庭冬面色阴沉,“出生时,本就想杀了你。
但你是顾家第一个孩子,你祖母找高人算了一卦,说你生辰旺顾府。
我不愿让你祖母伤心,只好过几年再说。
你十岁时....”听着顾庭冬这一番咬牙切齿的回忆,顾花朝只觉如坠冰窟。
她儿时那些隐隐约约的疑心,那些挥之不去的恐惧,竟都是真相。
原来,她父亲不止是冷落她,更是一次次地想杀掉她。
十岁那年,她被人推下冰湖,好在苍天有眼,她不仅没有溺水,反而救了怀有身孕,同她一道落水的沈贵妃。
十五岁那年,她被顾庭冬送到战场上,她在刀剑无眼的死人堆里活了下来。
二十岁那年,沈家军全军覆没,她又一次死里逃生。
二十二岁,她生子之际,再一次被有预谋的毒杀。
她的亲生父亲,在她短短二十二年的生命中,竟然策划了五次对她的谋杀!
虎毒不食子,这人,当真是丧心病狂。
杀妻灭女,欺世盗名。
所谓护国殊荣,不过是虚妄之誉。
一副威严凛冽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颗薄情寡义、奸诈杀戮之心。
顾府满门荣耀,更是沾满了她母亲举国的鲜血。
所谓大魏功臣,更是可笑至极。
一世功名的背后,是死不瞑目、尸骨无存的沈家军五万将士的冤魂。
“两年前,沈家军全军覆没,竟也是父亲大人的手笔!
沈将军…一首视父亲…为兄弟!”
顾花朝指尖顿时掐入掌心。
“兄弟?
沈宴秋顽固不堪,屡屡坏我好事,算哪门子兄弟?
何况当时,沈贵妃膝下皇子己是太子,沈家不倒,你姑母如何安心!”
顾庭冬语气森然,毫无悔痛之意。
顾花朝怒火中烧,紧紧盯着这个谋害沈家军五万同袍之人,满目憎厌。
顾庭冬看着她怒恨的眼神,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快意,他缓缓俯下身,在顾花朝耳边低语:“朝儿放心,很快你就会和这些人在地下团聚了……”他说完,冷笑一声,伸手朝向襁褓中的婴儿。
“父亲!
稚子何辜!
他才…刚出生!”
顾花朝绝望地嘶吼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猛推了顾庭冬一把……凛冬的寒风裹挟着雪花,疯狂地拍打着窗棂,发出尖锐的啸叫,仿佛恶鬼的哀嚎。
屋内,顾花朝紧紧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万毒消也只能解了蒙汗药的药性,血崩之势己无法扭转。
她如今失血过多,己然无力自保,更护不住孩子,唯有将希望寄予李维之了。
这两年,李维之也曾为顾家鞍前马后,立下些功劳。
只要他来了,孩子至少是可以护住的。
可他怎么还不来.....“我夫君若是得知父亲今日所做之事,定会以命相搏!”
顾花朝的声音嘶哑,透着决绝。
顾庭冬冷笑一声,言语间满是不屑,对着窗外喊道:“李维之,去把这个孽种给我扔到雪地里!”
顾庭冬话音刚落,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鬓发上沾着雪花,脸色苍白,眼神却如同鬼火般幽暗。
顾花朝如遭五雷轰顶。
“不可能.....不可能.......”李维之怎会与他父亲是同谋!
李维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雪花在他肩头融化,晕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如同他此刻晦暗冰冷的心。
顾庭冬催促着,狠厉难耐:“李维之,你还愣着干什么?
还不快把这孽种处理掉!”
顾花朝看着李维之,心下惶惶,潸然落泪:“维之……你要做什么?”
李维之终于动了,他一步步走近顾花朝,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脚步声沉沉,裹挟着窒息般的绝望。
“自然是,杀掉这畜生,以绝后患。”
顾庭冬冷笑着补充。
顾花朝哀哀欲绝,声嘶力竭道:“不.....维之他不会....他不会这么做的!”
顾庭冬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得更加猖狂,“你不妨仔细看着,看他究竟会不会!”
顾花朝心神骤乱。
平日里李维之对她呵护有加,千依百顺,自她有孕,更是将她奉若珍宝,生怕她受一点委屈。
无数个夜晚,他们曾一起憧憬着孩子的未来,他们一家三口的未来。
他甚至亲手为孩子做了许多精巧的木制玩具。
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杀了他们的孩子……此时的李维之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冰雕,站在顾花朝面前,一言不发。
顾花朝紧紧抱着孩子,她看向李维之,声泪俱下:“维之,你不能......”李维之依旧没有看她,只是缓缓伸出手,将婴儿从顾花朝怀中抢了过来。
“你怎能?!
这是我们的孩子!”
顾花朝惊恐万状,想要夺回孩子,一口鲜血却猛地喷涌而出,染红了襁褓上的祥云刺绣。
那是她亲手绣的,李维之曾说,要给孩子取名李慕云。
愿他像祥云般,惬意祥和,灵动自由。
他怎会杀掉他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