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警报声刺破耳膜时,苏砚瓷正捏着镊子调整培养皿的角度。
电流顺着金属窜上指尖的瞬间,她看见青紫色电弧在眼前炸开,随即坠入无边黑暗。
再睁眼,雕花床顶的流苏扫过脸颊,带着一股陈旧的霉味。
一个穿着粗布襦裙的小丫鬟趴在床边,发髻歪了半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见她睁眼,手里的粗瓷药碗“哐当”砸在地上,碎片溅起时,丫鬟猛地跪坐在地,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姑、姑娘!
您醒了?!
老天爷保佑!”
苏砚瓷想撑起身,却被喉咙里的腥甜拽回枕上。
陌生的记忆像潮水漫来——平乐县太爷沈从谨的庶女沈青禾,年方十六,此刻正躺在这漏风的偏院床榻上,等着咽最后一口气。
而这口气咽得这么慢,全赖姨娘宋氏每日端来的“补汤”,那汤里掺着的慢性砷毒,正一点点啃噬着肺腑。
记忆里,宋氏总用涂着蔻丹的指尖捏着她的下巴,笑得眼尾堆起细纹:“青禾乖,喝了姨娘的汤,病才好得快。”
转头却对下人啐道:“贱丫头就是贱骨头,灌药都费劲,用冷水泼醒她!”
“水……”苏砚瓷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是少女特有的细软,却裹着现代实验室里淬出的冷意。
这是沈青禾的嗓子,装着的却是三十岁医学博士的灵魂。
小丫鬟绿枝连滚带爬地倒来温水,粗瓷碗沿磕在苏砚瓷牙床上,她却没躲,只小口啜饮着,目光落在绿枝冻得红肿的手背上——那是前几日替她挡了宋氏的巴掌留下的印子。
门帘被竹棍挑开,带进一阵冷风。
宋氏穿着藕荷色锦裙,鬓边珍珠钗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抬手按住鬓角时,露出皓腕上的银镯子:“青禾醒了?
可把姨娘的心都揪紧了。”
她走到床边,帕子捂在眼上揉了揉,再放下时,眼圈红得正好,“这几日你昏昏沉沉,你爹都急得不上朝了呢。”
苏砚瓷垂眸,看见她袖口沾着的苍术碎末——正是掩盖砷毒气味的常用药材。
原主的记忆里,这双手曾在沈从谨转身时,狠狠掐在她胳膊内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有劳姨娘。”
她学着原主的样子,声音里带着怯意,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身下的褥子。
那褥子早被冷汗浸得发硬,针脚处还留着被下人用脚碾过的灰痕。
沈从谨随后进来,官袍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尘土。
他皱着眉看了眼床榻:“醒了便安分些,莫要总惹你姨娘烦心。”
目光落在宋氏身上时,却软了几分,“你也辛苦了,先回去歇着。”
宋氏福了福身,转身时,裙摆扫过苏砚瓷的脚踝,带着冰凉的丝绸触感,像毒蛇吐信。
等人都走了,苏砚瓷才掀开被子。
身上的旧伤新痕交错,手腕细得能一把攥住。
她摸向枕头底下,指尖触到一块温润的玉佩——是原主生母留下的遗物,此刻正微微发烫。
意识里突然多出一方天地,白大褂挂在衣架上,显微镜的镜头闪着冷光,试剂瓶上的标签清晰可见:二巯基丙醇,砷中毒解毒剂。
她的实验室,竟跟着来了。
三日后,苏砚瓷扶着墙练习走路,绿枝在一旁紧张地扶着:“姑娘慢点,您身子还虚。”
她却盯着院墙外的老槐树,声音轻得像风:“绿枝,帮我个忙,去跟老爷说,我想回乡下外婆家,那里有专治咳喘的土方子。”
沈从谨本不想应,架不住宋氏在一旁“劝”:“老爷就让青禾去吧,左右乡下清净,或许真能养好呢。”
说着眼角扫过苏砚瓷,带着一丝“看你能折腾到哪去”的冷笑。
出发那日,宋氏亲自送来食盒,打开时,桂花糕的甜香漫出来:“青禾路上吃,姨娘特意让厨房做的。”
她拈起一块递过来,指甲上的凤仙花汁红得刺眼。
苏砚瓷伸手去接,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擦,带回一点粉末——她迅速藏进袖口,抬眼时笑得怯生生:“谢姨娘。”
马车驶出县城,苏砚瓷立刻将糕点扔进草丛。
她从空间取出微型检测仪,将袖口的粉末扫进去,屏幕上跳出“砷化合物”的字样时,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行至荒林,马车突然剧烈颠簸。
苏砚瓷掀帘,见几个蒙面人举着刀拦在路中。
她迅速从空间摸出一小瓶***,拔开塞子的瞬间,听见林子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
老槐树下,一个玄衣男子斜倚着树干,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手按在腰间的伤口上,指缝间渗出血迹。
听见动静,他抬眼看来,眉骨高挺,鼻梁英挺,唯独左眼尾有一道浅疤,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是战王萧承砚。
原主记忆里,这位曾单枪匹马闯过敌营的王爷,半年前坠马伤了腿,从此成了京中笑柄。
“殿下?”
苏砚瓷认出他腰间的龙纹令牌,心头猛地一跳。
萧承砚没说话,只是用下巴点了点那些蒙面人——他们手里的弩箭,正对着他的后心。
苏砚瓷瞬间反应过来,突然尖叫着扑向车夫:“救命啊!
有强盗!
我爹是平乐县太爷!”
一边喊,一边将***顺着车缝撒出去。
浓烟炸开时,她听见箭矢破空的声音。
几乎是本能地,她扑过去拽住萧承砚的胳膊:“快走!”
萧承砚踉跄了一下,被她拖着往密林深处跑。
少女的手纤细却有力,带着一股奇异的药草香。
躲进山洞后,他才看清她的脸,苍白得像纸,眼神却亮得惊人。
“你是谁?”
他声音沙哑,带着伤后的疲惫。
“沈青禾。”
苏砚瓷盯着他渗血的伤口,眉头蹙起,“你的腿伤感染了,再拖下去会坏疽。”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小罐药膏,瓷罐巴掌大,看着像乡下土药,“这个能消炎。”
那是她从实验室带的广谱抗菌膏,特意换了个粗陶罐子。
萧承砚看着药膏,又看看她。
这小丫头眼里没有寻常人对他的畏惧,只有一种……医生看病人的专注。
他接过罐子,指尖触到她的,带着一丝凉意。
洞外传来蒙面人的脚步声,苏砚瓷立刻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按住他的伤口示意他别动。
两人贴得近,她能听见他胸腔里的喘息,他能闻到她发间的药香。
等脚步声远了,她才松开手,脸颊微微泛红:“冒犯了,殿下。”
萧承砚看着她发红的耳尖,突然低笑一声,笑声牵扯到伤口,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你倒不怕我。”
“怕也没用。”
苏砚瓷耸耸肩,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眼下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转身去洞口望风,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单薄的肩上,像镀了层金边。
萧承砚看着她的背影,手指摩挲着那罐药膏,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县太爷之女,好像和传闻里那个病弱怯懦的沈青禾,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