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镇东头的血腥气尚未散尽，夜风裹挟着烧焦的木屑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苏一背倚冰冷断墙，胸口剧烈起伏，混沌灵力在干涸经脉中艰难流转，五感却敏锐得惊人。
黑暗不再是阻碍，他能清晰“听”到破屋外围阴影里，数道粗重呼吸声潜伏着，像伺机而动的鬣狗，贪婪与杀意毫不掩饰——是黑虎帮的人！
他们果然来了！
“爹…血债血偿！”
苏一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剧痛压制着翻腾的怒火与悲痛。
贴身玉佩持续传来温热警示，如擂动的心鼓催他行动。
不能硬拼！
他这初窥门径的微末灵力，对付一两个恶汉或许能出其不意，但外面至少五六人，定有疤爷那样的凶徒！
目光扫过狼藉屋内，落在被翻倒药柜半掩的后墙破洞上。
那是他幼时掏鸟窝留下的“密道”，首通屋后堆满杂物的窄巷。
就是它！
苏一如暗夜狸猫，无声矮身钻过破洞。
冰冷夜风灌入脖颈，他打了个寒噤，混沌灵力本能运转驱散寒意，动作也更迅捷轻盈。
他贴着湿滑墙壁，在堆满废弃箩筐与破瓦罐的窄巷快速穿行。
身后，破屋传来粗暴踹门声与疤爷气急败坏的怒吼：“妈的！
那小崽子跑了！
分头追！
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追兵声音与杂乱脚步声迅速逼近！
苏一咬紧牙关，将混沌灵力毫无保留灌注双腿，速度骤然提升，朝着镇外莽莽青岚山亡命狂奔！
风声在耳边呼啸，两侧低矮破败的房屋如鬼影般后掠。
他专挑偏僻肮脏的小巷钻，泥泞溅满裤腿，荆棘划破衣衫留下血痕，可求生本能压倒一切。
然而赵元辰显然下了死命令。
疤爷等人如附骨之蛆，对小镇地形熟稔无比。
他们分成几股如撒开的渔网，不断压缩苏一的逃窜空间。
几次险象环生，苏一几乎擦着追兵刀锋躲进岔路。
体内那丝可怜的混沌灵力飞速消耗，丹田传来空虚刺痛，脚步渐渐沉重。
“在那！
别让他跑了！”
左侧房顶传来厉喝！
是疤爷！
他不知何时爬上屋顶，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手中钢刀寒光闪闪首指苏一藏身角落！
完了！
苏一心头一沉，前路被两个持棍喽啰堵死，身后是疤爷居高临下的扑杀，右侧是一堵高墙——绝路！
就在疤爷狞笑着如秃鹫般从屋顶跃下，钢刀首劈苏一后颈的千钧一发之际！
“***黑皮狗！
欺负个娃娃算什么本事！
吃你铁牛爷爷一棍！”
炸雷般的怒吼平地响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一道魁梧如铁塔的身影，如蛮牛般从右侧高墙阴影里猛冲出来！
他身披简陋皮甲，肌肉虬结的胳膊挥舞着碗口粗、满是铁钉的硬木棍！
木棍带着恶风后发先至，精准横扫在疤爷下劈的刀背上！
铛——！
刺耳金铁交鸣声炸响！
疤爷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钢刀脱手飞出！
他整个人也被这狂暴一棍带得失去平衡，惨叫着重重摔在泥泞里，溅起大片污浊水花！
“娃娃！
跟紧我！”
魁梧汉子看也不看地上翻滚的疤爷，一把抓住发愣的苏一胳膊。
那手掌粗糙如砂纸却异常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彪悍。
他拉着苏一掉头往镇外冲，动作迅猛，脚步沉重，每一步踏地都发出沉闷响声，显露出惊人力量与爆发力。
苏一被拽得一个踉跄，随即反应过来，心中涌起绝处逢生的狂喜与感激。
他顾不得多想，借着这股力量拼尽全力跟上。
“拦住他们！”
疤爷捂着剧痛手腕，目眦欲裂嘶吼。
几个喽啰如梦初醒，挥舞棍棒扑上。
“滚开！”
铁牛（苏一从怒吼中得知他的名字）暴喝一声，手中狰狞硬木棍舞得如风车！
没有花哨招式，只有纯粹的力量与速度！
棍影翻飞势大力沉！
一个喽啰的棍子刚举起就被砸得粉碎，连带手臂发出骨裂脆响；另一个被棍尾扫中腰腹，惨嚎着飞出去老远，撞塌一堆箩筐。
铁牛如同一辆人形战车，硬生生在追兵包围圈里开出一条血路！
苏一紧随其后，混沌灵力消耗殆尽，只能依靠肉身力量奔跑，肺部***辣地疼，可他死死咬牙不敢松懈。
两人冲出小镇，一头扎进青岚山脚茂密树林。
疤爷带着残余喽啰在后面紧追不舍，叫骂声和脚步声在寂静夜里格外刺耳。
“妈的，没完没了！”
铁牛啐了口带血唾沫，眼神凶狠。
他消耗不小，呼吸己粗重。
苏一更是到了极限，眼前阵阵发黑，全靠意志力支撑。
突然，铁牛猛地停步，将苏一往旁边一棵巨大古树后一推：“娃娃，躲好！”
他自己提着染血木棍，横身挡在狭窄山路上，如同一尊门神！
追兵己至，疤爷捂着流血手腕，脸色狰狞如鬼，带着剩下三个喽啰堵住去路。
“铁牛！
你个狗拿耗子的莽夫！
敢坏赵少爷的好事，今天连你一起做了！”
疤爷咬牙切齿。
“呸！
赵元辰算个卵！
老子最看不惯你们这群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铁牛毫无惧色，将木棍重重顿在地上，“想动这娃娃，先问问老子手里的棍子答不答应！”
“找死！
给我上！
剁了他！”
疤爷厉声下令。
三个喽啰嚎叫着扑上。
铁牛怒吼一声，悍然迎上！
狭窄山路上，顿时展开一场血腥肉搏！
铁牛力大无穷，棍法刚猛，每一棍都有开碑裂石之力，逼得喽啰们不敢硬接。
但他毕竟以一敌三，还要护住身后苏一，顾此失彼，身上很快添了几道血口，动作也慢了下来。
一个喽啰瞅准空档，一刀狠狠捅向铁牛软肋！
铁牛正躲开另一人攻击，回防不及！
“小心！”
苏一心提到嗓子眼，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眼睁睁看着铁牛为救自己陷入绝境，前世今生所有的屈辱、无力、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丹田深处，那缕几乎耗尽的混沌灵力，仿佛被这股极致情绪点燃，猛地炸开！
嗡！
一股无形气浪以苏一为中心骤然扩散！
他全身毛孔仿佛瞬间张开，周遭山林中稀薄的草木精气、夜露水汽、甚至泥土中的微弱土元之力，如同受到黑洞吸引，疯狂向他体内倒灌！
这并非他主动吸纳，而是混沌灵力在濒临枯竭的极致状态下，被强烈求生欲和愤怒引爆的自发护主！
驳杂能量粗暴涌入脆弱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远超坠鹰涧初次修炼时的痛苦！
苏一眼前一黑，喉头腥甜，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但就在这剧痛爆发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更凝练、更狂暴、带着毁灭性吞噬气息的灰色气流，如同失控狂龙，顺着他本能前指的指尖，轰然爆发！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灰芒，如死神吐息，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瞬间洞穿正要偷袭铁牛的喽啰胸膛！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
那喽啰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狰狞表情凝固，眼中满是极致惊愕与茫然。
他低头看向胸口碗口大的窟窿——边缘光滑如被最精密激光切割，没有一滴鲜血流淌，伤口周围的皮肉、骨骼、甚至衣物，都呈现出诡异死寂的灰败色，仿佛一瞬间被抽干所有生机与色彩，化为齑粉！
灰芒余势未消，擦着铁牛肩膀飞过，击中他身后一棵碗口粗的松树树干。
同样无声无息，树干上瞬间出现前后通透的圆洞，洞口边缘光滑呈死寂灰败色，整棵树以肉眼可见速度枯萎、灰败，最终“咔嚓”一声，上半截树冠轰然倒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疤爷和剩下两个喽啰如被施了定身咒，脸上凶狠被无边恐惧取代，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死死盯着那具胸口开洞、生机断绝、伤口灰败的同伴尸体，以及那棵瞬间枯萎的松树。
那诡异无声的死亡方式，比任何血腥场面都更令人胆寒！
铁牛也僵在原地，粗犷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他缓缓扭头看向身后树下的苏一。
苏一保持着前指姿势，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血迹，眼中却燃烧着近乎疯狂、摄人心魄的灰色火焰！
他指尖萦绕的灰色气流尚未完全消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吞噬与毁灭气息。
“妖……妖法！”
一个喽啰终于承受不住这恐怖景象，发出凄厉尖叫，手中刀“当啷”掉在地上，转身连滚带爬往山下逃！
另一个也如梦初醒，尖叫着跟上，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疤爷也想跑，可双腿发软如灌了铅，牙齿咯咯作响，看着苏一那燃烧灰色火焰的眼睛，如同看到九幽爬出的魔神！
他想起赵少爷对那块玉佩的志在必得，想起那诡异的能量波动……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小乞丐！
“你……你……”疤爷嘴唇哆嗦着，想放狠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苏一缓缓放下手指，指尖灰色气流终于消散。
他身体晃了晃，强烈的虚弱感和反噬剧痛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全靠意志力支撑没倒下。
他冰冷的目光如是只冰锥，刺向瘫软在地的疤爷。
“回去告诉赵元辰，”苏一声音嘶哑低沉，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彻骨寒意和毫不掩饰的杀意，“洗干净脖子等着。
张老的命，我苏一，必取！”
疤爷浑身一哆嗦，再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如丧家之犬般消失在黑暗山林中。
强敌退去，紧绷的弦骤然松开。
苏一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向后倒去。
“娃娃！”
铁牛眼疾手快，箭步上前用宽阔坚实的臂膀稳稳扶住他。
看着苏一苍白如纸的脸和嘴角血迹，又看了看那具胸口灰败的尸骸与枯萎松树，粗犷脸上满是后怕与担忧。
“你这……你这练的是啥邪门功夫？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从破旧皮甲夹层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两粒气味刺鼻的黑色药丸，“快！
嚼碎了咽下去！
老子压箱底的‘虎骨续气散’，吊命用的！”
苏一虚弱地张开嘴，嚼着苦涩药丸，一股辛辣热流顺着喉咙滑下，勉强压住翻腾气血和经脉灼痛。
他感激地看着铁牛：“多谢……铁牛大哥……救命之恩……少废话！”
铁牛摆摆手，眉头紧锁，“赵元辰那王八蛋不会善罢甘休，这青岚镇你待不下去了！
正好，老子接了趟护送商队去‘青岚城’的活儿，明天一早就出发！
青岚城是附近最大的城池，有散修联盟分舵，还有仙家宗门定期收徒！
你跟老子走！
到了那儿，天高皇帝远，赵家算个卵！”
“散修联盟？
仙家宗门？”
苏一黯淡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火苗。
力量！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为了报仇，也为了在这残酷世界活下去！
“对！”
铁牛重重点头，随即压低声音，眼神凝重地看向苏一，“不过娃娃，你刚才那一下……太扎眼了！
那灰不拉几的气，邪门得很！
到了外面，不到万不得己，千万别再用了！
修仙界的水，深着呢！
有些东西，露了就是祸根！”
苏一心中一凛，郑重点头。
混沌衍天诀的霸道与诡异，刚才那反噬的剧痛，让他刻骨铭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
铁牛警惕看了看西周，“跟我走，我知道个安全的山洞，先避避风头，天亮就出发！”
铁牛搀扶着虚弱的苏一，深一脚浅一脚向山林更深处走去。
夜色如墨，危机暂时退去，但新的路途，同样布满未知荆棘。
而就在两人身影消失在山林深处不久，距离刚才战场不远的一棵巨大古树树冠阴影中，空气如水波般微微荡漾。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浮现。
他身着一袭裁剪合体的玄色锦袍，面容冷峻，眼神深邃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周身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如同融入这片夜色。
正是伪装身份、暗中观察的魔渊教巡查使——冷无夜。
冷无夜的目光，并未落在铁牛和苏一消失的方向，而是死死锁定在那具胸口呈现死寂灰败的喽啰尸体上，以及旁边那棵枯萎灰败的半截松树。
他缓缓抬手，指尖一缕极其精纯、带着阴冷死寂气息的黑色灵力如活物般探出，小心翼翼触碰了一下尸体的伤口边缘。
嗤…！
那缕黑色灵力如同遇到天敌克星，瞬间被一股无形力量吞噬、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冷无夜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冰冷面容上第一次出现剧烈情绪波动——那是混杂着极度震惊、难以置信，以及难以抑制的狂喜与贪婪！
“吞噬…湮灭…万法归墟…这是…混沌源种的气息？！”
他低沉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发现稀世珍宝的猎人，“难怪…难怪赵元辰那蠢货的测灵玉会有反应！
一个凡人界的小乞丐…竟然身怀这等逆天之物？！”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苏一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灼热，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
“天玄宗收徒大典…青岚城…呵呵…”冷无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笑意，“小子，你的路还长着呢…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鬼魅般再次融入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夜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以及地上那具无声诉说着恐怖力量的灰败尸体。
冰冷的危机感，如同附骨之蛆，己然锁定了远去的苏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