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租三千，押一付三。”
林畅的声音懒洋洋的，像午后阳光下打盹的猫。
但这几个字落在苏晚夜耳中，却重如山岳，让她本就因失血而冰冷的身体，又寒了几分。
这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一种态度。
一种近乎施舍的、慈悲的收留。
以“前辈”这等深不可测的境界，世俗的金钱早己是粪土。
他提出这个要求，更像是一种考验，一种仪式，一个能让她心安理得留下的台阶。
“前辈……”她艰难开口，气息的每一次流动都牵扯着腹部的剧痛，“晚辈……身无长物。”
苏晚夜的左手，那只没被血污浸透的手，探入自己紧身战斗服的内袋。
布料被鲜血浸得湿冷黏腻，她却毫不在意，指尖在那片冰冷的布料下摸索。
林畅百无聊赖地看着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押一付三就是一万二，第一笔收入到手，最新款的游戏头盔又近了一大步！
终于，苏晚夜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轮廓。
她将其掏出，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捧着的是自己的心脏。
那是一枚通体漆黑的金属令牌，约莫掌心大小，质地非金非铁。
令牌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令牌正面，血玉雕刻的一朵盛放蔷薇，花瓣脉络清晰，妖异瑰丽，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
“前辈，这是晚辈的诚意。”
她的声音里带着虚弱的决绝，“可抵房租。”
林畅的目光落在那枚令牌上，眼皮抬了抬。
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那朵血色蔷薇的雕工尤其精致，细节拉满，光线下甚至能看到花瓣上模拟的露珠反光，一看就不是地摊上十几块钱的便宜货。
“嚯，这手办做得可以啊。”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这质感，这做工，怎么也得值个百八十块吧？
正好抵了今晚被她弄脏的地板和沙发的清洁费。
不亏。
“行，收了。”
林畅极其爽快地伸手，从苏晚夜那只因失血而冰冷颤抖的手中，接过了令牌。
他捏着令牌，像捏着一枚游戏币，在指尖随意抛了抛，然后顺手揣进了自己那条满是褶皱的大裤衩口袋里。
动作行云流水，神情云淡风轻。
他收下的，仿佛不是足以在整个地下世界掀起腥风血雨、代表着杀手之王至高权柄的血蔷薇令，而仅仅是一张超市的购物积分卡。
苏晚夜那双本己黯淡的凤眸，瞬间迸发出炽热的光芒。
他收下了！
他竟然如此风轻云淡地收下了！
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这说明什么？
说明“前辈”根本没把这枚代表了无尽杀戮与权力的血蔷薇令放在眼里！
他早己看穿了她的身份，也接受了她这个来自黑暗世界、满身罪孽的投靠者！
这份从容，这份气度，己然超越了凡俗的界限。
“行了，别瘫着了，我扶你上去。”
林畅见交易达成，只想赶紧把这个“麻烦”安置好，好去拯救自己那碗快要坨成一团的泡面。
他弯下腰，再次精准地避开那些狰狞的伤口，架起苏晚夜的胳膊，将她从沙发上提了起来。
苏晚夜顺从地将大半体重都靠在这个男人身上，感受着他那看似懒散，实则稳如磐石的力量。
二人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来到三楼。
林畅掏出钥匙，打开了301的房门。
一股长期没人居住的干燥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格局很简单，一室一卫，家具寥寥无几，但窗户很大，月光洒进来，将地板照得一片清亮。
“就是这了。”
林畅把她扶到床边，总算松了口气。
他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却依旧执着于cosplay的女人，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我说，美女，以后别玩这么危险的游戏了，大晚上的，早点睡。”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走，把整个空间留给了新租客。
苏晚夜站在原地，怔怔地咀嚼着“前辈”离开前留下的那句话。
危险的游戏……早点睡……她懂了。
前辈这是在告诫她，忘掉过去那场血腥杀伐的“游戏”，从今往后，安于此地，回归宁静的“睡眠”。
一语双关，字字珠玑。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苏晚夜恭敬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她盘膝在床上坐下，五心向天，缓缓闭上了眼睛。
体内的内劲开始运转，修复着破损的经脉和身体。
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安宁。
林畅回到一楼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位租客，轻松搞定。
他的躺平大业，迈出了坚实而重要的一步。
他端起桌上那碗己经有些温吞，面条也吸饱了汤汁、变得胖乎乎的泡面，哧溜哧溜地大口吸了起来。
真香。
吃饱喝足，林畅心满意足地瘫回电脑椅上，熟练地戴上耳机，点开桌面上的游戏图标。
熟悉的登录音乐响起，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准备在王者世界里大杀西方。
然而，游戏界面右上角那个代表网络延迟的数字，却顽固地显示着一个刺眼的红色——“380ms”。
他操控的角色，在原地走出了一套丝滑的太空步，一帧一帧，卡得像是在播放幻灯片。
林畅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不死心地退了游戏，打开浏览器，随便点开一个视频网站。
那个小小的菊花图标，在屏幕中央，不屈不挠地转了整整一分钟。
公寓里的网，被新来的租客占用了。
而且她八成是在用光速下载什么几个T的学习资料！
林畅靠在椅背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咸鱼的梦想，在刚刚起步的阶段，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几秒钟后。
整栋寂静的公寓楼里，响起了一声来自咸鱼灵魂深处的、悲愤欲绝的哀嚎。
“没网我还怎么活啊——！”
哀嚎声中，无人察觉，在林畅那条满是褶皱的大裤衩口袋里，被体温捂热的血蔷薇令上，那朵血玉雕刻的蔷薇花蕊，闪过一抹肉眼无法察觉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