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至,寒意先侵。
细密的震波碾过包裹我的胞衣水膜,如同遥远的雷声在骨髓深处滚动。
那不是水草的低语,亦非流沙的轻移,是血脉深处某种古老的鼓声在敲打我的灵魂:“时候到了。”
我蜷缩在黑暗中许久,附肢早已不耐寂寞地在卵壳内抓挠,吮吸着冰凉的卵黄残浆。
卵壁坚硬如囚牢,但我感觉到,身体里积蓄的力量正在烧灼这牢笼的藩篱。
“喀嗒。”
微不可闻的碎裂声是宇宙向我开启的第一声叩击。
一道微光瞬间泻入我的眼帘。
冰冷的液体混杂着无数微小浮尘灌入鼻腔,带着新鲜水藻特有的甜腥气直冲心腹。
无数细微的光斑,如同被揉碎的星辰渣滓,在眼前混沌的世界里疯狂闪烁、扭曲、流动。
我的六足本能地划动起来,划开这陌生的液体囚笼!
光线刺痛我初生的复眼——六千枚细小无比的晶体同时战栗着睁开,骤然摄入了无数片混沌又眩目的重叠光斑。
一个无比巨大又支离破碎的世界,就这样蛮横地涌进我尚未准备好的眼帘。
水草森森的幽绿阴影如鬼魅般摇曳着扑面而来;一片残叶打着旋儿从我刚伸展的触须旁掠过;某种硕大鱼影的轮廓在不远处投下如墨的压迫感……我的附肢徒劳地在冰凉的水中乱划,内心被一种渺小与***的恐惧攫住。
这陌生而广大的世界,我来了!
带着卵膜的粘液和初生的恐惧,我是这片巨大水域里一粒初醒的、微不足道的微尘。
饥饿很快便盖过了初临世间的恐惧与不适。
腹中空虚如火炽。
我开始在混沌的水光里辨认那些摇曳的影子——哪里是缠绕着水草的绿藻毯?
哪里聚着更微小的、蠕动的食物残屑?
水流推搡着我,时而温柔如抚摸,时而狂暴如撕扯。
我随着水流沉浮、滚动。
终于,前方一片沉在水底巨石下的阴影里,大片被水流驯服的绿藻正缓缓浮动。
一种致命的甜美气息缠绕着我的嗅觉!
附肢猛然摆动,我朝着那片深绿奋力冲去。
一头扎进粘滑丰饶的藻林,口器贪婪地吸附、研磨。
饱足的暖意第一次从腹中升起——原来活着,是需要在冰冷的汹涌中,辨认出能够果腹的光亮,并拼尽全力地拥抱它。
生长与蜕变,如同深水中的无声闪电。
某日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