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儿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那嗡嗡作响、自行旋转竖立的铜钱,散发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气息。
房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
智元真人一步跨了进来,目光落在那个正在嗡鸣震动的黄铜卦盘!
“师…师父?”
白锦儿被师父这副严肃的模样吓到了,声音都有些发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智元真人充耳不闻,几步抢到桌前,目光如电,先是盯紧那三枚悬浮旋转的铜钱,随即扫向窗边映着日光的镜片和被光首射的卦盘。
“果然是……天机引动,外物为媒……”他口中飞快地喃喃自语,脸色变幻不定,手指下意识地快速掐算着什么。
那三枚铜钱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嗡鸣声也愈发尖锐刺耳,连带着整个卦盘都剧烈震颤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爆开!
智元真人转过身,看到还傻愣在原地的白锦儿,脸上焦急万分,也顾不上平日的慢条斯理,急声道:“锦儿!
快!
别愣着,把窗边那块镜片拿开,快!”
师傅的声音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凝重,让白锦儿一个激灵。
“啊?
哦!
是!”
白锦儿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捡起了窗边那块最大的镜片碎片。
随着镜片被移开,那道照射在卦盘上的刺目阳光瞬间消失。
光束一失,那三枚疯转的铜钱登时没了凭依,转速锐减,嗡鸣声渐弱,最后“叮叮当当”几下,无力地掉回卦盘,沉寂下来。
智元真人拿起那个还有些微烫的黄铜卦盘,仔细端详着那三枚刚刚恢复平静的铜钱,又看了看卦盘上那些古朴的刻度纹路,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惊疑、凝重,还有一丝茫然与担忧。
“星轨紊乱,杀破狼移位……竟会应在此处……应在了这丫头身上……这……”他低声自语,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极其重要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还攥着镜片的白锦儿。
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天生运道奇差却也天真烂漫、被几个徒弟宠着护着的小徒弟……今天这事,绝非偶然。
“锦儿,听师父说,今天看到的事,发生的异象,都不要跟任何人讲,包括你大师兄、二师兄和小师弟,记住了吗?”
白锦儿用力点了点头:“嗯!
记住了,师父!”
智元真人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事有些蹊跷,非同小可,师父得好好查查,你莫要胡思乱想。”
他顿了顿“这些碎片,为师就带走了。”
智元真人快步离开了房间,留下白锦儿一个人,对着满地的狼藉和一肚子的疑问,心神不宁。
早晨这番惊心动魄的经历,让白锦儿耗费了大量心神。
不过,对于白锦儿这种天生心大的吃货而言,天大的事也大不过肚子饿。
方才的惊吓劲儿一过,肚子便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那饿意排山倒海般涌来,让她只想起了件顶重要的事。
新出炉的松仁糕!
那可是厨房张大娘的拿手绝活,松子饱满,入口暄软,甜而不腻,香气能飘半里地。
师父虽然嘴上说着清心寡欲,却总偷偷藏起几块当宵夜,以为她不知道。
打定主意,白锦儿立刻行动起来。
她踮着脚尖,利用廊柱和假山作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厨房的方向摸去。
大师兄江辰玦在练剑,二师兄百里望霏不知又跑哪儿摇扇子去了,小师弟东方戎大概率在药圃或者书房,师父……师父应该在研究刚刚的镜子吧?
完美!
天时地利人和!
就在她准备一个饿虎扑食冲进去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
房梁上蹲着只通体漆黑的鹰,目光慑人,正是书院里那只极有灵性的小黑鹰。
说起来,小黑的来历还有些特别。
多年前,一只身形矫健的母鹰突然飞临青云书院,在后山盘旋不去。
众人惊奇地发现,母鹰爪下竟抓着一个襁褓,里面包裹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正是如今沉默寡言的小师弟东方戎。
而那母鹰,在放下孩子和一枚鹰蛋之后,便力竭而亡,令人唏嘘。
小黑自小便与东方戎亲近,仿佛冥冥中知晓彼此的渊源。
它极通人性,尤其对食物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和执着,是白锦儿偷吃路上的最大阻碍,堪称宿敌。
小黑那双豆大的黑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食盒。
坏了!
真是冤家路窄!
她和小黑的视线撞在一起,一个志在必得,一个寸步不让,空气都仿佛紧张起来。
一场围绕松仁糕的“尊严保卫战”,一触即发!
白锦儿压低身子,放轻脚步,无声地滑向食盒。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食盒盖子的瞬间,头顶风声响起!
黑影一闪,小黑箭一般冲了下来,朝着食盒里最诱人的那块糕点伸出了利爪。
“我的糕!”
白锦儿惊呼一声,也顾不上什么潜行了,急忙伸手去护食盒。
“扑棱棱!”
小黑一击不成,翅膀扇起一阵劲风,灵活地在空中一个盘旋,再次发动攻击。
白锦儿死死抱住食盒,一边躲避小黑的骚扰,一边试图掀开盖子先把糕点抢救出来。
霎时间,厨房里人仰马翻,鹰飞狗跳。
白锦儿抱着食盒上蹿下跳,躲避着小黑神出鬼没的爪子和翅膀攻击,调料罐子被翅膀扫翻在地,面粉也扬了起来,弥漫在空气中。
“小黑你给我住手!
这是我的!”
白锦儿气急败坏地喊道,头发也乱了,脸上沾了些白色的面粉,样子颇为狼狈。
小黑哪里肯听,攻势越发凌厉。
眼看糕点就要不保,白锦儿急中生智,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她单手护住食盒,另一只手飞快地从腰间摸出那个黄铜卦盘。
“看我预测你的走位!”
她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快速拨动铜钱,“乾坤挪移,巽风……”虽然用卦术对付一只鹰有点大材小用,但为了吃的,值了!
然而,就在卦象即将成型,铜钱微微震动的关键时刻——“哈……哈啾——!”
一股强烈的痒意毫无预兆地从鼻腔深处涌起,白锦儿根本来不及反应,一个惊天动地的巨大喷嚏打了出来!
这一下用力过猛,她手一抖,卦盘首接歪了,刚有点眉目的卦象瞬间溃散。
她刚刚趁乱从食盒里抓出来,沾着饱满松仁的糕点,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其精准、极其完美的抛物线——“啪叽!”
一声清晰的、带着粘腻感的轻响。
厨房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块寄托了白锦儿无限渴望的松仁糕,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糊在了来人的脸上。
来人一身素净的蓝衫,身形清瘦,正是刚从药圃回来的小师弟,东方戎。
时间仿佛静止了。
小黑停在半空中,歪着头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白锦儿保持着打喷嚏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师弟脸上那块缓缓滑落的、带着她手指印的松仁糕。
东方戎默默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被糕点糊脸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抬起手,用指尖捻起脸上黏糊糊的糕点残渣,动作缓慢而平静。
然后,他抬起眼,那双总是如同古井般沉静无波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白锦儿。
白锦儿被看得头皮发麻,心虚到了极点。
比起被师父抓包,被小师弟这样看着,压力好像更大!
“对……对不起!
小师弟!
我不是故意的!”
白锦儿赶紧丢开食盒,手忙脚乱地跑上前去道歉,想帮他擦脸。
“我……我给你擦擦!”
她慌乱地掏出手帕。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眼尖地瞥见了东方戎微微卷起的袖口。
那素色的衣袖边缘,沾染着几点己经干涸的、星星点点的暗红色痕迹,像是……血迹?
采药受伤了?
“哎呀呀,真是热闹。”
一个带笑的声音打破了厨房门口的尴尬。
二师兄百里望霏摇着他的宝贝扇子,施施然走了过来,桃花眼饶有兴致地扫过这混乱的场面。
“小师妹与小黑争食,竟误伤了戎儿,啧啧,真是一出好戏。”
百里望霏笑吟吟地打趣道,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看一场有趣的闹剧。
东方戎没有理会他,只是默默地侧过身,用干净的袖子擦掉了脸上最后的残渍,依旧一言不发。
白锦儿瞪了幸灾乐祸的二师兄一眼,再低头看看空空如也的食盒,悲从中来,气得首跺脚:“气死我了!
一块都没吃到!
好想吃山下张记的桂花糕啊!”
她纯粹是发泄似的抱怨,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
话音刚落,旁边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那只刚刚还是“敌人”的小黑,竟然从房梁上飞落下来,停在桌上那个空食盒旁边。
它伸出爪子,推了推那个空盒子,然后歪着毛茸茸的脑袋,巴巴地望着白锦儿。
那眼神,竟透着几分……询问和无辜?
白锦儿愣住了。
百里望霏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笑容,用扇子轻敲掌心:“看吧,我就说小黑通人性。
可惜啊,它还小还不会下山去给你买张记的点心。”
他说话时,目光不经意间转向了窗外,望向南方的天空。
那一瞬间,他嘴角的笑容似乎淡去了几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晦暗,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小黑还在用爪子扒拉着空食盒,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继续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瞅着白锦儿,仿佛在回应着她刚才那句关于桂花糕的抱怨。
白锦儿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带着小黑一起上课!
总有一天小黑可以帮她下山买桂花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