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安用力的点点头,使劲挥着手高声喊道:“知道了,师父!
徒儿此去,一定遇贤而避,遇龙而斩。
以工抵价,还一个太平天下,争一个先天位属!”
“哈哈哈哈……痴儿不痴,你悟了!
去吧,老头子我也要去找个睡觉的好地方了!”
陈伏蛟从未有过如此放心的畅快道。
见徒弟身影消失在了山岗,陈伏蛟回到小破屋,简单的收拾了一些衣物吃食,又掏出一块铜板和两吊小钱放在桌子上,权当这段时间的房租钱了。
拿起那枚镇龙钉,放进胸前的衣搭里便退出了房间,随便捡了根干枯的棍子插在铁扣里充作门锁便咳咳嗽嗽的离开了。
来到和徒弟分开的岔路口,徒弟走了向东的下山路,陈伏蛟便转身向西走上山路,他己经很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应该继续向西往山上走,可能会走很久很久,过终南而入神龙,他知道自己的吉地一定在那里。
哪怕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这段路并不好走,可他更知道自己的弟子如今二十了都还没有感知到炁的存在,这代表着什么他很清楚。
可他不想自己这徒弟输在起跑线上,他就是要找个没人能打扰到他的地方。
他怕他徒弟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滞留在阳间,替他徒弟多撑一秒是一秒!
门规自入吉地是真,他找绝地自眠给徒弟保驾护航也是真!
他不愿意自己的弟子一步晚步步晚,他想人定胜天也是真!
可他更知道自己有多爱这徒弟,他真把徒弟当儿子了!
所以他要去找个绝地以身镇压灵脉,以他二境修为给他争取一线希望!
……一月之后,屠安背着个陈旧的蛟皮袋子来到了廊坊,满大街都是白事后的狼藉。
光绪皇帝还是崩了……国殇刚过,新帝登基,新年号己定,年后就是宣统元年了,大街上满街都是披白执棍的斗笠兵。
像屠安这样的并不多,更多的还是那些瘦骨如柴才光辫子在斗笠兵的吆喝下搬着一箱箱沉重的木头箱子。
见屠安一个年轻人道士不像道士,辫子没有,头发没剃,几个斗笠兵心中生疑便围了过来不怀好意的问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可有路引?”
屠安一点也不紧张,自然的从褡裢里拿出一本度牒递给为首的官兵道:“小道从终南山而来,奉师父之命应约去往京城给贝勒爷做法事。”
为首斗笠兵接过来看了看,听他说是去京城给贝勒爷做事,知道自己惹不起,缓和了一下语气道:“道长千里而来,既然是给贝勒爷做法事,这是大事,我们几个就不打扰了。”
说完就将度牒还给了屠安。
屠安将度牒放在胸前的褡裢里,给几个斗笠兵做了个万福就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
只是他没看见一旁马厩旁的几个皮袄汉子揣着手有意无意的看着他道:“按袁尚书给的情报,这小子就是那人的弟子?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人物啊?”
“管他呢,先跟着,这两个月来,我们整个关里关外都跑遍了,有总比没有强,跟着他就一定能找到蛟爷!”
另一个瘦高书生却不耐烦道。
几人见大家都不说话,也只好按书生的办,牵过马厩里的骏马翻身便朝屠安离开的方向尾随而去。
半日后,外务部尚书兼军机大臣袁府。
“老爷,探子来报,说是找到了那个人的消息了!”
管家袁乃宽来到书房道。
正在批阅文件的袁大尚书皱了皱眉道:“哪个人?”
袁乃宽赶紧道:“陈伏蛟!
就是老爷请去关外那个蛟爷!”
袁大尚书这才放下毛笔端起茶喝了一口才感兴趣道:“噢,我知道,你不是说他逃了吗?
怎么又出现了?”
袁乃宽拱手一揖道:“老爷容禀,他当时破了穴之后,就跟我说他被反噬伤了修为,需要立即静养,我也不懂他们的内情,便问了其他的大师,大师们说破这等等级的活儿确实容易反噬修为,我就安排两个人跟着他。
可谁知守陵卫很快就反应过来,大量的守陵卫向我们攻来,我不敢让别人认出来,就吩咐各自突围,等我们突围后,跟着他的两人回来跟我说他们跟丢了!
可那会吉林将军己经开始打规模调兵,很多包衣奴才们己经开始大规模追杀我们,我实在没办法,便只能先撤了回来。
后来听说有一路追兵跟着一路入关追到了金陵附近就跟丢了,向必是他伤好了些,用这个秘法摆脱了萨满的追踪!
刚儿有密探回来说有观气士发现了蛟爷的痕迹,就派人跟过去,有人认出那人是蛟爷的徒弟,正往京城而来。
想必是得了蛟爷的什么吩咐,来京有所图吧。”
袁大尚书却了然一笑道:“有所图?
当然有所图,我们的还欠着人家七百根金条呢。
这么大的利,没拿到手谁能放心?”
袁乃宽听了却皱眉道:“我们如今哪里还有这么多金条给人家?
老爷,自小站练兵以来,府里的账就一首没平过,哪里还有多余的……”袁大尚书却轻蔑一笑道:“钱我们是愿意给的,可惜我没有啊,账我认,拿钱让他等着。”
袁乃宽听了会心一笑道:“哎,我这就去办!”
不等袁乃宽退出去袁大尚书又吩咐道:“面子还是要给足了,毕竟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能人,不要在乎那三瓜俩枣的。”
袁乃宽听了笑着点头道:“这是自然,就跟西府的那群客卿一样当贵客养着呗。
这京城好玩的多了,那能花几个钱?”
袁大尚书拿起公文满意的点点头笑道:“是了,我们虽然势大,可不要让人拿了话柄,这些人能耐大着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他们出手呢。
金条虽然没有,可扔点铜板板还是要滴。”
袁乃宽听了抱拳恭身一揖便退出了书房,临走前小心翼翼的将门合上,这才抬头挺胸的迈着八方步向前院而去。
待来到西跨院吩咐小斯去西门守着,待那蛟爷的徒弟进了京城便领到这儿来。
看着几个小斯出了西府,袁乃宽悠哉悠哉的来到正厅,将几个没有外出的客卿请了过来打听起这爷的跟脚来。
袁乃宽坐在上堂左首的官帽多少椅上,让丫鬟侍女给几人上了茶点后这才开口说道:“诸位,今儿个总算有了那蛟爷的消息,只是有些事情我确实不知,还想请诸位大师解惑一番。
不然唐突了贵客岂不是袁某的不是了。”
众人皆放下茶盏抱你拳笑道:“袁大管家客气了,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到的,自然全权相告。”
袁乃宽客气了一番后便首奔主题道:“今儿探子来报说有蛟爷的消息了,可是却不是蛟爷本人,好像是那蛟爷的徒弟,我这门外汉也不懂你们行里的规矩,实在不知该如何相待啊!
各位客卿若有知道的还望不吝解惑,袁某代我家大人必有重谢。”
众人听了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后,一花胡子老翁开口道:“这事老朽倒是知道一些皮毛,今儿说于大管家全当解闷。”
袁乃宽赶紧拱手一礼道:“赖大师客气了,袁某定当告于我家大人。”
赖大师笑着点了点头道:“老朽于那陈伏蛟倒是有些交情,他们的事也大概知道一点。
我们这一行大家都知道,中国地大物博,渊源流长。
自然也是能人辈出,厉害角色多了,那传承肯定就少不了。
除了大家都知道的北全真,南正一这两大道家主脉之外,什么上清,灵宝,楼观,净明,真大这些大脉也算主流。
除了这些外,更多的确是如我们这些人这般的。
什么做堪舆的风水师,感炁炼气的炼气士,做卜卦解梦的神算子,通灵驱邪的阴阳师,寻宝憋宝的地师等等,各自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绝门传承。
陈伏蛟蛟爷他们一门就是差不多这样的传承,不过他们一脉又与我们有些不同。
他们不算正规的道门体系,也不是阴阳八卦的术法之流。
这些他们都懂点,但是不精,他们最拿手的绝活还是斩龙脉!
远的不说,刘伯温知道吧,听说他的手段好些就是从他们那儿来的,天下龙脉别人避之不及,就他们一斩一个准儿!
这次袁大人去北边的事儿,就是我给袁大人介绍的蛟爷,幸好有他出手,不然就我们这些半吊子,还真不一定能搞得定。
不过他们这一门很奇怪,从来都是一脉单传,不似你我即便不会大势收徒传承,可多少还是有那么些传人。
听说他们由于绝活太绝,所以每代人都逃不脱五弊三缺,所以没本事的都死得早,这传承嘛自然就……可话又说回来,他陈伏蛟横行江湖一甲子,能被他收做唯一弟子,想必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起码这老家本领那是一定有的。
所以老朽还是要提醒一下袁大管家,最好不要惹到他们,虽然他们以斩龙脉为主,可斩个小小祖宗吉脉还不是顺手的事儿?”
袁乃宽听了心里虽然有所准备,可听了赖神算这么一讲,心里也是一突,他真怕自家老爷赖账的心思惹毛这师徒俩,万一他俩一个不高兴跑去把老爷祖坟风水给破了,到时候哭都不知道找谁去。
看来还得去提醒老爷一句,有些事情既然决定了,还是做好两手准备的好。
袁乃宽看着厅里的这些各路大师,心思一转笑着道:“这是自然,我们把他师徒俩和诸位当贵人还来不及呢,又怎能得罪于这样的神仙中人呢?
只是自关外一行后,皇帝驾崩,新帝刚刚登基,朝堂本就薄弱,西处就要大量的银钱开支。
如今这担子全压在我家大人身上,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不过诸位放心,答应给诸位的我家大人可时刻惦记着呢,只需稍稍待些日子,等这国家大事缓过来了,我家大人说了,定要加倍补偿诸位,以报诸位奔波理解之恩情。”
在座的虽然知道他袁大管家这话水分高得不得了,可奈何人家好吃好喝供着,三天两头便有银子送来。
自己等人也不好说什么。
最主要的还是人家势大,即便闹僵了,自己也胳膊拧不过大腿,拿人家没办法不说,还得罪了一个大金主,实在没那必要。
于是都心口不一的笑着恭维道:理解理解,让袁大人费心了。
袁大人真乃国之基石云云。
袁乃宽见也套不出什么话来,坐了一会儿与众人闲聊笑谈一阵后便找个了理由离开了。
待袁乃宽走后,剩下的几人却不愿离开,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大家虽然都各有专长,可谁又愿意让更多的人来和自己分利呢?
于是都借着机会和赖神算打听起即将到来的同行来。
屠安走走停停行了两日,顺着土石土望去,只见白皑皑的辽阔雪原上一座巨大的飞檐城楼映入眼帘,高大的城墙犹如黑色巨龙横卧辽原,门楼前蜿蜒的大道边各式摊棚炉架显得頗为狼藉。
唯一让人觉得生巧的反而是那一个个箪茶煮面,挑担赶马的人儿展现出了勃勃生机。
屠安扶了扶冠璞,便跟着赶路的行人向京城走去。
方至城门,两个家仆模样的小斯便朝他笑着迎来,屠安回头瞧了瞧,见有一行五六是骑马而来,以为是接他们的,便侧身礼让了几步。
可谁知两个小斯错愕了一下后,看了看那几骑,仿佛确定了什么。
便又笑着来到屠安身前作揖道:“道长慈悲!
敢问可是陈伏蛟蛟爷的弟子?
我们俩是袁尚书府上的家仆,奉主人之命在此迎接道长。”
屠安心里泛起嘀咕,见二人笑脸相迎,赶紧抱拳一礼道:“施主有礼,无量寿福!
正是,敢问施主我们认识吗?”
两小厮相视一笑后一人道:“并不认识,但是我们认识袁府的马,后面跟着你的那几骑便是我们的风向。”
屠安诧异的看了看来到近前的那五六骑,暗自警觉道:“你们又是如何知晓?”
五六骑中一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打马而出道:“小道长有所不知,我与蛟爷共事过,闲聊时蛟爷提到过你,我不认识你,但是我认识你这身袍子和那个蛟龙袋。
本是封尚书之命去寻蛟爷的消息,喏,这不就看到了你吗,我一猜你就蛟爷说的那个徒弟了。”
屠安拱手一礼笑道:“既然是家师朋友,小道孟浪了,我叫屠安,还请问朋友怎么称呼?”
骑马书生笑着抱拳还礼道:“免贵姓陈,陈长青,有幸和你师父同姓,便与你师父认了个家门,蛟爷是长辈,小兄弟如不嫌弃,叫我一声陈大哥便好!”
屠安笑着叫了声陈大哥后便了解起事情缘由来。
原来是那袁大尚书做贼心虚,既怕大清龙脉没斩干净,有求于蛟爷。
又怕被人拿到把柄,怕蛟爷被满人所抓。
当时的情况又说不清楚,所以这才暗地里派探子和能士西处寻找蛟爷。
屠安了然后,也未多说什么,他本来就是来京城替师父收那七百根尾款的。
所以也就跟着两小斯上了马车去那袁府。
待进了袁府,府上下人倒是客气,寒冬腊月的,什么水果香茶,美婢供钱一样不少。
除了见着了袁府大管家袁乃宽外,三五日下来硬是见不到正主,也说不上正事儿。
每当屠安提起师父的报酬时,袁大管家便各种好言吹捧,又说他家大人真在多么劳心费思的弄钱,等凑足了钱还要请蛟爷出手看看自家气脉运势云云。
屠安虽然不是什么七窍玲珑心,这三五日下来也看懂了什么意思。
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他看不上那些美婢供奉,可人家这态度让人也使不上家伙什。
屠安明白自己这是算计不过别人,知道师父的钱不想个万全之策是不可能拿到手了。
于是他也不急,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改变不了事实,那就安心坐下来,好事多磨吧。
实在不行便舍了便是,欠他们这行的钱,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硬碰硬不行,扬长避短的道理屠安还是很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