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森森,黑云翻滚,阴风阵阵,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巍峨的古都南京矗立在眼前。
半夜三更,一座废弃的破屋内透着光亮,隐约听到说话声。
转过一道倒塌只剩下半截的土墙,入眼是一团篝火,篝火上架着半片土瓦罐,正在煎熬着某种不知名的药物,旁边一名衣着褴褛、头发蓬乱的女子一边小心地的控制煎药的火候,一边柔声地跟不远处躺在角落草堆里的少年说着话。
她讲一口江浙方言,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诚敬啊,药就快煎好了,你听娘的话,坚持喝下去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草堆上躺着的少年微闭着双眼,看起来像是睡着,实则早已经醒了,此刻听到那陌生而又亲切的话,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暖流,感觉温馨而幸福。
侧目看向那张已经被篝火烤的通红的脸,那双已经多日未曾休息布满血丝的双眼,少年心中五味杂陈,回想起这几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蓝星2053年他一手缔造了震惊世界的国际伪币集团,凭借高仿真的技术和手段伪造世界各国货币,进而控制全球经济,成为钱规则的制定者。不过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最终身边有叛徒出卖了他,令他遭到各国特工的疯狂追杀而死,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竟然穿越到了清朝,并且在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身上获得了重生。
眼下的明诚敬只有十三岁,拥有了一个他梦寐以求的新家庭,父亲明鹤铭是江宁屈指可数的大富商,母亲白氏也是出身清白的书香门第,原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不料有一天京城官场突然地震,大批官员下马,被发配至宁古塔,当中有大学士傅博时,是明鹤铭的至交好友也是亲家。傅博时的女儿傅祥善同明鹤铭之子明诚敬有婚约在身,在傅博时被发配宁古塔前,他便将女儿傅祥善提前送至明鹤铭家同明诚敬拜堂成婚,只因明诚敬当时才八岁,不懂男女之事,并未圆房。傅祥善比明诚敬大五岁,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又生的国色天香,对明诚敬家来说,有这样一个儿媳妇自然是大喜事,但很快怪事接踵而至,李家生意不断遭到来自官府和同行对头们的打压,店铺莫名其妙的遭人放火,在半月前明鹤铭更是莫名其妙的摊上了官司,被捕入狱。
江宁明家是名门望族,明鹤铭出身旁系,人丁单薄,他出事后,宗族嫡系成员便趁机夺权,在这个时候不但不帮助明鹤铭,反而落井下石,他们怕惹祸上身纷纷跟明鹤铭划清了界限,甚至欺负明鹤铭的孤儿寡母们,抢了家产并把他们给赶出了家门,使其流落街头。
上一辈子明诚敬一心研究伪币缔造伪币帝国而忽略了身边的亲人,直到他的亲人们接连因他而死他才追悔莫及,如今再一世为人,明诚敬发誓,一定要珍惜身边的亲人,谁敢伤害他的亲人,他一定要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时,明诚敬的目光突然一动,看到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做工精致的宝石戒指。
记忆中这枚戒指应该是祥善姐姐一直带着的,却不知为何到了他的手上。
想到他的祥善姐姐,明诚敬的心情顿时激动无比。
要知道他的祥善姐姐可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状元,博学多才,更兼美貌倾国倾城,乃是古往今来无数男人心中最梦寐以求的女人,如今却是他明诚敬的妻子,怎能不让他激动?
“诚敬,该吃药了。”
母亲的声音打断了明诚敬的思绪,他应了一声,抬头一看,却见母亲小心地端着一只破碗,来到他身边。将煎好的药吹了又吹,确定不烫了才递到他的嘴边。
“小心点儿,别烫着。”
“嗯。”
明诚敬依言把药吃下,非常苦,吃下去有种又要呕出来的感觉。
“祥善姐姐呢?”明诚敬随口问道,平时都是傅善祥一直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可自打他苏醒以来就一直未见她的身影。
杨氏取出手帕给明诚敬擦嘴,被他一问,身心皆是猛然一颤,老半天才道:“你祥善姐姐——她——她去——去一大户人家——做——做丫鬟了。”
“什么?”明诚敬闻言腾地一下子坐起身来,紧盯着他母亲道:“娘你怎能让祥善姐姐去给人家当下人?”
“这不是没——没钱给——给你治病吗,否则为娘——为娘又怎能——怎能忍心让——让自己的儿媳妇出——出去抛头露面。”白氏刻意避开儿子的眼神,磕磕巴巴的答道。
回想起这场病,明诚敬也只能摇头苦笑,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一次出麻疹而已,但在这个医药不发达的年月却是要命的,偏偏还没钱买药治病。
不过看母亲眼神有异,说话也磕磕巴巴的,明诚敬突然间明悟过来。
“娘,你天生说谎话就磕巴,这瞒不了我的。”
“告诉我,祥善姐姐到底去哪了?”
“这……”一想到傅祥善,白氏顿时神情低落,知道瞒不住儿子,于是哀叹道:“多好的儿媳妇,可惜我明家却给不了她幸福,是我明家委屈了她,连累了她。”
见母亲泪眼汪汪,说话哽咽起来,明诚敬的心顿时揪了起来,沉喝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明诚敬的追问下,白氏不得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出了实情。
原来为了给明诚敬看病抓药,白氏和傅祥善二人已经将仅存的积蓄都花光了,却依然不够用。眼看着明诚敬命悬一线,二女却无能为力,整日以泪洗面,今日一早正巧有一员外新近丧偶,想要续弦,看上了傅祥善,准备过了头七便迎娶傅祥善,只要傅祥善同意,他便为明诚敬请最好的大夫看病抓药,最终傅祥善为了救明诚敬便一咬牙同意了。
傅祥善出身官宦世家,书香门第,才华横溢,容貌倾国倾城,却为了救自己的丈夫而放下高贵的尊严,甘愿牺牲自己,这份高义,无比伟大,崇高而圣洁。
这一刻,明诚敬为之动容,内心五味繁杂。
上一世他只顾着赚钱,忽略了身边人,没有友情,没有亲情,更没有爱情,孤独了一辈子,如今这一刻却感觉到有人将他的心头肉挖走了,那是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剧痛,刻骨铭心。
明诚敬握紧拳头自语道:“傅祥善,今日你为我所付出的一切,我明诚敬今生今世当永不敢忘,必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顿了顿,又道:“如今已经过了三天了,再有四天祥善她就得嫁给那老员外了。祥善是我媳妇,我就算死也不能让他受委屈,所以我必须立刻去救她出来。”
看着明诚敬的表情,听着他说的话,白氏欣慰的点点头,道:“好儿子,像个男子汉!祥善也是我的好儿媳,娘支持你,一定把善祥救回来!”
看着母亲前所未有的坚定神情,明诚敬明白,傅祥善从此已经赢得了这位婆婆的心。
只是白氏并不知道,傅祥善何尝没有赢得明诚敬的心,或许之前明诚敬喜欢傅祥善的理由之一只是因为她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女状元,学识渊博;之二是因为她是近代中国历史上屈指可数的顶尖美女,闭月羞花;如今明诚敬心中却又多了个之三,因为傅祥善是个当之无愧的好女人,好妻子,重情重义,值得他去珍惜去爱。
“娘你放心,祥善姐姐永远都是我妻子,我会把她完好无损的带回来的!”明诚敬坚决的回答,他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仿佛看到了傅祥善临别时泪眼汪汪的样子,令他心碎。
白氏突然神情一变,顿时担心道:“你这么大了才出麻疹,能活过来已经是神迹,为此娘已经把那老员外给的一千多两银子花光了,如今咱们这般境地,如何还得上这么多银子?”
明诚敬道:“娘你放心,银子我来想办法!”
白氏苦笑,换做以前,以明家的财力一千两银子根本不在乎,可如今明家遭难,一千两银子可是一笔巨款,如何能够筹集到?可是当她看向明诚敬的神情时,突然间有种感觉,觉得他一定会做到的,这种感觉很特别。
“好,我儿终于长大了,有担当,有情谊,真像你父亲年轻的时候!”白氏触景生情,顿时想到了明诚敬的父亲,叹道:“还有你爹爹,被抓进大牢里少衣缺食,他身子本就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明诚敬知道母亲的担忧,于是劝说道:“娘放心,孩儿必定把父亲还有祥善都救出来的!”
“但愿如此!”杨氏点点头,她心力憔悴,失落地坐在一边不再言语。
明诚敬闭上眼睛,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将傅祥善和自己的父亲给救回来。
咔嚓……轰隆隆……
伴随着急道雷电,酝酿了很久的暴雨终于在这一刻倾盆而下。
破屋已经被荒废很久了,除了明诚敬躺着的那巴掌大的地方之外,其他到处都在漏雨,白氏踮着脚紧靠在房檐下,十分辛苦,却始终不到明诚敬那边去,怕影响他休息。
“娘,你累了一天了,到孩儿这边休息一会儿吧。”
“娘不累,这么大的雨一会儿就过去了,娘等一会儿就好。倒是你的病还未好利索,把被子盖好了,别着了凉!”
明诚敬叫了好几次,但白氏很固执,没办法,只好耍赖赛道:“娘,我睡不着,你过来给我讲故事!”
白氏一愣,这是什么情况,啥时候儿子睡觉还得老娘给讲故事?
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儿子故意找借口让她过去避雨啊!
心中一暖,白氏慈祥的笑道:“听话,赶紧睡觉!”
明诚敬无奈,只好出杀手锏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直接坐起身来,看样子还要站起来的架势。
这下可是吓坏了他老娘,白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儿子身边,急忙扶住他,斥责道:“你怎得如此不听话?若是再感染了风寒病情加重,可让娘怎么活下去?”
明诚敬只是笑了笑,紧紧地抱住母亲的胳膊不撒手,硬拉着她靠墙坐下,而他则坐在母亲的身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白氏哪里不明白儿子的一片孝心,心中甜蜜,不再推搪。
这时,明诚敬突然注意到母亲被他抱着的那条胳膊似乎受了伤,虽然处理过了,但还有血渍在上面。
“娘,你胳膊受伤了?”李卫国一脸担心的问道。
“不打紧,傍黑天时娘背着你去看大夫不巧碰上五只野狗,不小心被咬了一下。你当时高烧昏迷没有看见娘那会儿有多厉害,娘一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能徒手打败五只凶猛的野狗!连大老爷们都害怕的野狗竟然被为娘打得嗷嗷逃跑!”白氏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口,一点都不在乎,反而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很兴奋的样子。
明诚敬却是心中发酸,眼泪包眼圈,他当然清楚母亲为何在那种险境下拼死一战,一切都是为了守护她的儿子罢了。
这份母爱,我当用一生去报答守护!
明诚敬鼓足了勇气,终于叫了一声。
“娘!”
“嗯。”
“娘!”
“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多叫您两声!”
白氏也感觉到儿子的变化,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微微笑道:“傻孩子,没事的,快睡吧!”
明诚敬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他连叫两声娘,这是发自内心的,从此刻开始,他才完全将杨氏当做自己的母亲了,再无一点隔阂。
从这一刻开始,明诚敬不再是孤儿,他有了亲人有了家,更有了需要他一生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