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雪夜,我捡了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醒后第一句:“卿卿甚丑,碍眼。
”我微笑递上毒鸡汤:“王爷甚蠢,碍国。”后来他执掌江山却蹲在我门前:“卿卿,
骂句夫君听听?”我甩上门板:“滚,挡我桃花了。”次日全城桃花被砍光,
他叼着婚书挑眉: “现在,卿卿只能骂本王这一朵花了。”京城第一场冬雪就下得泼辣,
扯絮般扑簌簌往下砸,不过半日,便将破落沈府那点儿残存的体面埋了个干净。檐下,
沈未晞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正准备掩上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
视线却被不远处雪堆里一团突兀的墨色攫住。那像是一个人。积雪几乎将那人淹没,
只隐约透出点衣袍的料子,上乘的云锦,即便染了血污昏死在泥泞里,
也透着一股与这穷巷格格不入的矜贵。浓重的血腥气混在凛冽的雪风里,丝丝缕缕地钻过来。
沈未晞蹙眉,只迟疑了一瞬。麻烦。天大的麻烦。但这麻烦若死在沈家门外,
明日招来的就是更大的麻烦。她终是叹了口气,认命般走过去,费力地将人从雪地里拖起。
男人很重,浑身冰冷,气息微弱,唯有胸口一点微末的热意,透过湿透的衣料传到她掌心。
厢房久不住人,一股陈腐的霉味。沈未晞将人安置在仅剩的那张还算完整的矮榻上,
点了盏昏黄的油灯。剪开被血黏住的衣袍时,她倒抽了口冷气。伤口很深,几乎洞穿肩胛,
失血过多,能撑到现在全凭一口硬气吊着。她沉默地取来烧酒、热水、干净布条,
并一套她平日用来磨着玩、并不那么趁手的银针。沈家祖上出过太医,传到她这代,
只剩些零散记忆和几本破旧医书。她凝神,指尖稳而快,清创、施针、上药、包扎,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忙完已是后半夜,雪停了,万籁俱寂。她累极,伏在桌角昏沉睡去。
天光微熹时,她被一道沉而冷的视线惊醒。榻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
一双墨玉似的眸子正盯着她,毫无刚获救后的感激,反倒像打量一件碍眼的摆设。
他脸色苍白如纸,唇无血色,可那通身的压迫感却骤然充斥了这间破败的屋子。他开口,
声音因伤痛而低哑,却字字清晰,砸在地上能冒出冰碴子:“卿卿甚丑,碍眼。
”沈未晞眼皮都没撩一下。她起身,慢条斯理地走到那小泥炉边,端下煨了一夜的药罐,
倒出一碗黑浓滚烫的汤汁。她走到榻边,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毫无温度的微笑,
将药碗递过去。“王爷甚蠢,碍国。”男人的眸色骤然深了下去,锐利如刀锋,落在她脸上,
像是要剜下一块肉来。他并未问她如何知晓他的身份,这仿佛是一件彼此心照不宣的事。
空气中的压力陡增,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沈未晞却恍若未觉,碗又往前送了送,
几乎要碰到他失血的唇:“泻火明目,治脑疾。王爷,趁热。”他盯着她,忽地扯了下嘴角,
似笑非笑,抬手接过了碗。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冰凉彻骨。他仰头,喉结滚动,
将那碗滋味绝称不上美好的汤药一饮而尽,姿态优雅得像在饮琼浆玉液。空碗递回来。“糖。
”他命令道,理所当然。沈未晞摊手:“穷,没有。砒霜倒有一罐,王爷要么?
”他重重哼了一声,牵动了伤口,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又迅速平复,闭上眼不再看她。
算是休战。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养伤的日子鸡飞狗跳。摄政王萧彻,人如其名,
行事彻彻底底,说话百无禁忌。挑嘴挑到了天上。“这粥,是喂鸟的?
”他看着清可见底的米汤。“沈家的米,王爷喝一口,折寿十年,省着点用。
”沈未晞面不改色地收走。“此药苦甚,庸医所为。”“良药苦口利于病,毒舌刺耳利于听。
王爷,喝。”他伤好些能下地,便倚着门框看她坐在廊下飞针走线赶绣活,
换那几个铜板:“卿卿这绣的是鸳鸯?本王瞧着像落水扑腾的秃毛鸡。
”沈未晞头也不抬:“比不上王爷金尊玉贵,躺着的模样宛如……”她故意顿住。
萧彻挑眉:“宛如什么?”“宛如一件难得的……”她慢悠悠地说完,“……废物。
”空气安静一瞬。萧彻眯起眼,下一刻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震动胸腔,
引得他又蹙了眉:“沈未晞,你可知顶撞本王是何罪名?”“王爷可知白吃白住还挑三拣四,
在民间叫什么?”她终于抬眼,眸光清凌凌地回视他,“叫无赖。”他看着她,
她也毫不示弱地看回去。烛火噼啪一声轻响。他忽然朝她招招手:“过来。
”“王爷有何指教?”“指教谈不上,”他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看看卿卿这利齿,
是不是真能淬出毒来。”“怕毒死王爷。”她嘴上说着,却还是走了过去。他忽然伸手,
冰凉的指尖极快地碰了一下她的唇瓣,一触即分。两人俱是一愣。沈未晞猛地后退一步,
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热意。萧彻捻了捻指尖,面上却恢复那副欠揍的慵懒:“尚可,毒不死。
”那点微妙的旖旎瞬间被打得粉碎。沈未晞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走。夜里,
沈未晞替他换药。伤口愈合得不错,新肉长出,***的一道疤。她的指尖沾着清凉的药膏,
小心翼翼地涂抹。距离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不再说话,只垂眸看着她专注的侧脸,
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长睫如蝶翼般微微颤动。“为何救本王?”他忽然问,声音低沉了些。
沈未晞手下不停:“怕你死门口,晦气。”“说实话。”“王爷值多少赏金?”她抬眼,
真诚发问。萧彻气笑了:“沈未晞,你真是……”真是什么,他没说。换好药,
她收拾东西欲走,手腕却被他抓住。他的掌心依旧很凉,力道却不容挣脱。
“京城很快会不太平。”他看着她,眸色深不见底,“待在府里,锁好门,任何人来,
都不要开。”他语气里的认真,让她心下一凛。“王爷的‘不太平’,
通常意味着很多人要倒大霉。”“所以,”他松开她,意味不明地勾唇,
“卿卿最好祈祷本王快点好起来。”他好的确实不慢。半月后的一个深夜,
几声夜枭鸣叫似的暗号响起。萧彻披衣起身,并未点灯。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跪在院内,
如同融化的雪。沈未晞隔着窗棂的缝隙,看见他负手立于庭中,
侧脸线条在微弱的雪光里冷硬如铁。那个毒舌、挑剔、无赖的王爷消失了,此刻站在那里的,
是执掌生杀、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们低声禀报着什么,他偶尔颔首,下达指令,字句简短,
杀伐决断。她轻轻掩上窗,回到冰冷的床榻,睁眼到天明。翌日,他便不见了。
连同院子里那点微末的血腥气,都被新雪彻底覆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却又完全不同。破旧的沈府依旧破旧,但再没有地痞流氓敢来踹门,
也没有债主堵着巷口叫骂。连官府收税的小吏,都突然变得客气周到。她知道,是谁的手笔。
他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而过,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诡异的宁静。直到上元灯节。
长街人流如织,火树银花。沈未晞戴着面纱,独自看灯。却被几个醉醺醺的纨绔拦住了去路,
言语轻佻。她正欲发作,一道懒洋洋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本王的晦气,
也是你们能沾的?”几人回头,霎时间面无人色,酒醒了大半,噗通跪地,
抖如筛糠:“王、王爷饶命!”萧彻披着玄色大氅,立在煌煌灯火下,面容半明半暗,
眼神睥睨,如同看一堆蝼蚁。他甚至没再多说一个字,只略一摆手,暗处便有人影闪出,
将那几人无声无息地拖走。他这才转向她,
目光落在她手里一盏刚买的、画着笨拙小兔子的灯笼上,挑眉:“丑。
”沈未晞捏紧了灯笼杆:“比不上王爷仪态万方。”他低笑,上前一步,
不由分说地拿过那丑兔子灯笼,将自己的手塞进她空出来的掌心。“走了。
”他语气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免得卿卿笨手笨脚,再惹麻烦。”他的手依旧很凉,
却握得很紧,牵着她,穿过熙攘人流,走过万丈红尘。喧嚣灯火皆沦为背景。她挣扎了一下,
未果。“王爷这是恩将仇报,坏我清誉。”“清誉?”他嗤笑,“跟本王扯上关系,
卿卿还想有那东西?”直到沈府门前,他才松开她。她转身欲入门,他却忽然叫住她。
“沈未晞。”她回头。雪光月色落在他肩头,他眸光深邃,看了她片刻,
只淡淡道:“近日无事,少出门。”她又成了那个被“闲置”的麻烦。直到暮春时节,
京中局势彻底天翻地覆。一场宫变被雷霆手段镇压,牵扯无数官员***,
摄政王萧彻的权势如日中天。然后,他便来了。在一个阳光好得有些过分的午后,
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织金绣蟒的亲王常服,带着乌泱泱的仪仗,
停在了沈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前。街坊四邻吓得门窗紧闭。他推门而入,熟门熟路。
沈未晞正在院里那棵老槐树下分绣线,头也没抬:“王爷走错门了?金銮殿在另一边。
”萧彻挥退左右,自顾自撩袍在她对面坐下,捡起一根茜色丝线在指间绕了绕。“卿卿,
”他开口,竟是难得的正经,“本王来讨一样东西。”“沈家徒有四壁,王爷看上什么,
搬走便是。只是这宅子的地契,恕不能给。”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本王要的,
是卿卿这个人。”沈未晞分线的动作一顿。空气凝滞了片刻。她缓缓抬眼,
迎上他专注的目光,忽地嫣然一笑,胜过窗外灼灼春光。“王爷这是求娶?”“不,
”萧彻也笑,恶劣又迷人,“是强娶。”沈未晞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了下去:“哦。
那我拒绝。”“理由?”“王爷克妻。”她面无表情地列举,“一任未婚妻投湖,一任跳楼,
一任病故。我惜命。”萧彻:“……”他揉揉眉心,像是被气到了,又像是想笑:“沈未晞,
那些是……”“其次,”她打断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王爷位高权重,
心狠手辣,绝非良配。”“其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俊美却写着‘不好惹’的脸,
“王爷嘴太毒,我怕折寿。”萧彻沉默地看着她,看了许久久。
久到沈未晞以为他要拂袖而去,或者直接下令绑人。他却忽然叹了口气,也站起身。然后,
这位权倾天下、能止小儿夜啼的摄政王,
做出了一个让所有暗卫眼珠脱眶的举动——他蹲了下去。就在沈未晞面前,
蹲在了沈家院子的泥地上,玄色蟒袍的衣摆迤地,沾了尘土。他微微仰头看着她,
日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流淌。“卿卿,”他放软了声音,竟带上一丝难以察覺的委屈,
“骂句夫君听听?”这画面太过惊悚,沈未晞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凉的老槐树树干,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萧彻,你被夺舍了?!”他不答,只执拗地看着她,
那双总是盛着讥诮和冰冷的眼睛里,此刻映着一个小小的、有些惊慌的她。心口某个地方,
猝不及防地塌陷了一小块。但她嘴上依旧不饶人:“滚。”她侧过脸,
避开他那简直能蛊惑人心的视线,硬邦邦地道:“挡我桃花了。
”她只是想找个最蹩脚的理由推开他。他却当了真。次日清晨,京城炸开了锅。满城桃树,
一夜之间,被齐根砍断,一株不留。从皇家御苑到百姓庭院,所有桃花,无论珍品还是凡品,
尽数化为枯枝。包括沈未晞院里那棵刚结花苞的老桃树。她站在空落落的院里,
对着那个树桩,气得浑身发抖。马蹄声嘚嘚,罪魁祸首翩然而至,翻下马背,
一身绯色官袍还未换下,显然是刚下朝便赶了过来。他手里捏着一卷明黄绢帛,
嘴里叼着边缘,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种混不吝的得意,挑眉看她。阳光落在他身上,
灿烂得有些刺眼。“现在,”他咬着婚书,含混不清地笑,嗓音里满是志在必得的张狂,
“卿卿只能骂本王这一朵花了。”沈未晞看着他那副无赖样子,看着满地狼藉的桃花残骸,
看着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最终,
所有情绪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混合着无尽恼怒与一丝莫名笑意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