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霍骁的披风扫过宫墙，檐角铜铃叮当乱响。
蔺小棠怀里八个蜜瓜挤得他下巴发颤，蜜瓜纹路透过锦袍硌着肋骨，活像揣了窝刺猬。
乌骓马跃过太液池时，将军护腕上金线绣的歪嘴鸭子正对着他冷笑——那针脚分明是上月他替阿萝补荷包的手艺，鸭***上还留着烧焦的线头。
"将军这是要绑我去北疆和亲？
"小皇子被颠得尾音发飘，蜜瓜在绸缎衣料上印出八卦阵，"按西市价，八个瓜抵不上我半块蟠龙佩......"霍骁突然勒马，玄铁护臂撞得蜜瓜咚咚闷响。
蔺小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御膳房后墙根蹲着个眼熟的桃红身影——云瑶公主的贴身侍女春桃正举着刻刀，往冬瓜腚上戳"霍"字，瓜皮碎渣落了满裙摆。
"那是本王的午膳！
"小皇子扑腾着要跳马，腰间玉佩却勾住了蹀躞带上的箭囊。
霍骁反手按住他后颈，战甲缝隙里飘出的蜂蜜香熏得人发晕："三十两。
""什么？
""蜜瓜市价。
"将军屈指弹飞肩甲上的瓜子壳，"殿下还欠七两八钱。
"争执间，乌骓马己拐进西市。
卖胡饼的波斯商人突然瞪圆了眼，十八个系着茜色丝绦的蜜瓜从醉仙楼二楼倾泻而下，瓜雨里冒出个金灿灿的脑袋——三皇子顶着瓜皮探头，颈间缠着谢公子的佛珠，孔雀翎大氅下摆还挂着半片荷花。
"霍将军！
"三皇子挥着浸湿的折扇高喊，"此乃西域进贡的求......哎哟！
"最后一个"亲"字被瓜瓤堵了回去。
蔺小棠眼睁睁看着瓜堆里飘出张洒金笺，霍骁剑尖一挑，三皇子狗爬字迎风招展："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落款处浮萍印旁，歪歪扭扭画着个冬瓜，冬瓜上还顶着个疑似皇冠的墨团。
"这是战术图。
"霍骁面不改色收剑入鞘，剑穗红缨却缠上小皇子腰间玉带。
蜜瓜突然集体炸裂，甜浆糊了巡防营统领满脸——秦烈举着半截情诗从瓜堆里钻出，铠甲缝里卡满瓜子，活像个人形糖葫芦。
蔺小棠趁机滚下马背，怀里的蜜瓜骨碌碌撞开胭脂铺门板。
他贴着墙根还没溜出三丈，忽被甜腻香气扑了满脸——苏记糖铺的幌子下，霍骁正用剑刃切松子糖，寒光闪过，糖渣在晨光里飞成金灿灿的星子。
"七两八钱。
"将军把糖包塞进他前襟，指尖沾着的野桂花蜜粘住两片瓜子壳。
巷口突然传来云瑶的尖叫："快看！
霍将军在喂七哥吃糖！
"整条街的目光霎时聚来。
卖糖人的老头手一抖，糖稀浇成个抱瓜小人；绣娘们绞着帕子窃笑，线轴滚了满地；最要命的是蹲在茶楼瓦顶的说书先生，狼毫笔在册子上划出残影："惊！
冷面将军当街投喂......"蔺小棠后退半步踩中糖瓜，仰面栽进身后的面粉筐。
飞溅的面粉迷了眼，只听霍骁的声音似远似近："再加五钱。
"混沌中有人拎着他后领拔萝卜似的提起，额间突然贴上冰凉铁甲。
小皇子睁眼时，正见霍骁眉骨伤疤上粘着片瓜子皮，将军指尖掠过他耳际："殿下头上......""有刺客？
"蔺小棠攥紧半块糖瓜。
"有瓜苗。
"霍骁从他发间摘下一株嫩芽，蜜瓜籽在锦囊里闪着水光。
将***身时，蹀躞带金钩勾走了蟠龙佩，却没留意自己战甲缝隙卡着张洒金笺——三皇子昨夜的情诗正随风飘向告示墙，恰好盖在征兵令的"骁"字上。
日头爬上琉璃瓦时，蔺小棠缩在冷宫屋顶嚼糖块。
阿萝举着铜镜给他照后脑勺："殿下这绺头发怎么打结了？
"镜中映出团可疑的绿色。
小皇子突然呛住——那分明是片浮萍，定是三皇子扑腾时溅上的。
正要伸手去摘，宫墙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踏步声。
"霍家军换防！
"玄甲武士列队穿过长街，阳光刺破霍骁肩甲处的裂缝。
蔺小棠眯起眼，惊见那处赫然别着朵蔫头耷脑的棠花，花瓣上还沾着蜜瓜浆。
更可怕的是将军手中捧着的冬瓜盅，盅口飘出的茜色丝绦，与三皇子今早缠在佛珠上的一模一样。
阿萝突然倒抽冷气："殿下快看谢公子！
"春猎图在青石板上铺展，谢公子弯腰去捡画像时，佛珠缠住了冬瓜藤。
蔺小棠眼睁睁看着画中泡胀的"霍"字旁多出团墨渍——那轮廓活脱脱是个抱瓜小人，落款处还按着个瓜子印。
暮色染红飞檐时，冷宫木门吱呀作响。
霍骁拎着滴蜜的冬瓜盅立在院中，铠甲缝隙里塞满瓜子壳："来送碗。
"蔺小棠盯着他腰间晃荡的蟠龙佩，突然发现玉佩背面黏着片洒金笺残角。
夜风卷着谢公子的佛珠滚过门槛，珠串突然闪过银光——十八颗菩提子里，竟嵌着枚刻"棠"字的银瓜子。
"此物......"话音未落，霍骁手中的冬瓜盅突然裂开。
染血的战报残片飘落在地，借着月光，蔺小棠看清边角处的小字标注——那分明是冷宫地形图，红圈标记的正是他藏瓜子的老鼠洞。
将军的影子突然逼近，带着塞外风沙的气息笼罩下来。
蔺小棠后退半步撞翻笸箩，瓜子瀑布般倾泻在两人之间。
霍骁战靴碾碎几颗南瓜子，弯腰时护心镜擦过他鼻尖："殿下可知......""有老鼠！
"阿萝的尖叫划破夜空。
霍骁旋身抽剑的刹那，蔺小棠瞥见他后颈处粘着片金箔——正是三皇子情诗上缺失的落款印。
黑影从梁上窜过，将军剑风扫落层层蛛网，最终钉在墙上的竟是个系着茜色丝绦的蜜瓜，瓜皮上用胭脂写着"聘"字。
更惊悚的是蜜瓜裂开的瞬间，数十枚银瓜子叮叮当当滚落满地。
每枚上都刻着蝇头小字，蔺小棠捡起最近的那枚，映着月光辨出"昭宁十九年腊月初七，冷宫东墙第三砖"的字样——那正是他昨日磕完瓜子打盹的时辰。
宫墙外忽然传来云瑶的欢呼："新话本有了！
《蜜瓜聘礼传》！
"霍骁的剑尖还挑着半截丝绦，转头时发梢扫过小皇子手中的银瓜子。
将军眸色忽暗，从箭囊抽出的羽箭上竟也缠着同样质地的茜色丝线。
夜枭啼叫声中，蔺小棠突然发现箭羽处有道细小刻痕——歪歪扭扭的"棠"字，与他玉佩上的如出一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