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声浪里,阮雾弓着背用身体顶开前排疯狂前涌的人墙,“退后!
请保持距离!”
话音未落,后背就被一股蛮力狠狠撞中,她踉跄着往前扑去,膝盖重重磕在被踩烂的易拉罐上,脆响混着尖叫刺入耳膜。
“让开!
让我们拍一下!”
“舟舟看这边!”
不知是谁的手肘狠狠捣在她肩胛骨上,阮雾闷哼一声,身体彻底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栽进泥泞里。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穿过攒动的人缝,稳稳扣住了她的胳膊。
那力道沉稳地将她半拖半扶地拽了起来,阮雾被拽得一个趔趄,安全帽歪到一边,额前的碎发黏着汗水贴在脸颊上。
她下意识地抬头,西目相对的刹那,周遭的尖叫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江屿舟的手掌还虚扶在她肘弯,指腹隔着薄薄的安保服布料,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刚才大概是被挤得有些狼狈,黑色T恤的领口也扯得微开,但那双眼睛却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间,陡然凝固。
像是被无形的针定住了,他扶着她的手微微僵了一下,瞳孔里先是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随即被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那是种混杂着惊讶、错愕、震惊。
舞台追光恰好扫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将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阴影都照得清晰,而那双总是在镜头前带着得体疏离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愣住。
阮雾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个沾满泥点、被汗水浸透额发的安保人员,是否真的是记忆里那个总坐在图书馆角落、头发永远扎成马尾的女生。
风裹挟着舞台上的贝斯声吹过,卷起她散落的发丝,有那么几秒钟,两人之间只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周围依旧沸腾却仿佛隔了层毛玻璃的喧嚣。
“你是……”江屿舟刚吐出两个字,就被旁边再次涌来的人潮打断。
又有粉丝尖叫着往前扑,他下意识地将阮雾往自己身前带了带,用肩膀替她挡住了推搡的力量,眼神却依旧紧锁着她,那愣住的神情还未完全褪去,像突然被定格在某个久远的记忆碎片里。
舞台上的鼓点忽然一顿,霓虹灯光齐刷刷聚焦在主唱刘筱筱含笑的脸上。
她拨了拨汗湿的卷发,对着麦克风轻笑出声:“谢谢大家今晚的热情——不过在唱下一首之前,我想先感谢一位特别的观众。”
音浪瞬间掀起预判性的尖叫,刘筱筱眼波流转,精准地望向人群中那个半护着一个安保的身影:“我的好朋友,舟舟——江屿舟,今天也悄悄来啦。”
炸裂般的欢呼几乎要掀翻天幕,无数手机镜头像突然被点燃的星火,再次疯狂转向江屿舟。
阮雾正趁着人群注意力被吸引的间隙,揉着发疼的膝盖想往外围退,却被这声点名震得脚步一顿。
她看见江屿舟在台上投来的光束里,无奈地抬手揉了揉后颈。
“大家都知道舟舟是拿奖拿到手软的演员,”刘筱筱拖长了语调,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但有多少人听过他开嗓?
我跟你们说,听说他大学时在寝室弹吉他唱歌,能把整栋楼的女生都勾到楼下!”
哄笑夹杂着更狂热的尖叫,“舟舟唱歌”的呼喊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阮雾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半步,帽檐压得更低,她记得那些传闻,记得有人说江屿舟弹吉他时,连图书馆窗外的麻雀都要停下来听。
“舟舟,”刘筱筱把麦克风伸向来台边的方向,语气带着撒娇般的熟稔,“给我个面子,上来唱两句?
就当给我音乐节送个彩蛋呗?”
江屿舟似乎还在犹豫,目光却穿透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找到了那个试图隐入阴影的黑色背影,阮雾能感觉到那道视线的重量,他扶着她时掌心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肘弯,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扯得断裂。
下一秒,他忽然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嘈杂的音响传到阮雾耳中,他对刘筱筱摊了下手,在粉丝们山呼海啸的欢呼中,终于松开了一首虚护在阮雾附近的手臂,侧身拨开人群往舞台侧梯走去。
阮雾几乎是在他转身的瞬间,就猛地转过身,用最快的速度挤进了反方向的人缝。
她不敢回头,只觉得背后那道视线仿佛长了眼睛,穿过层层叠叠的人影,烫在她慌忙逃离的后颈上。
她能想象他踏上舞台时,聚光灯在他身上投下的光晕,想象他接过麦克风时,指节分明的手会是怎样的姿势。
“那就……唱首大学瞎写的老歌吧。”
他接过刘筱筱的吉他,缓缓开口。
“你座位旁的空位,总落着未干的雨迹,我猜是你走得太急,忘了带走伞柄上的指纹...”江屿舟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比记忆中更低沉一些,前奏的吉他弦音响起时,阮雾己经挤到了内场边缘,身后是疯狂摇晃的荧光棒和此起彼伏的“好听”尖叫。
她靠在冰凉的隔离栏上,大口喘着气,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舞台上的男人站在光束中央,微垂着眼帘拨动琴弦,他唱的是首自己写的民谣,台下爆发出比刚才更汹涌的欢呼。
“***!
影帝唱歌也太绝了吧!”
“值了值了!
今天这票花得比中彩票还赚!”
“隐藏技能啊我的天!
舟舟多唱点!”
阮雾看着远处那个被光芒环绕的身影,听着他低沉的嗓音混着吉他声浪一波波涌来,她知道他唱得好,好到让整个音乐节瞬间变成他的个人秀场。
江屿舟的声线裹着歌词,传进阮雾的耳朵。
“若你某天偶然翻开旧书,看见泛黄信纸上未干的墨迹,请别惊讶那褪色的名字,曾是我整个青春的默剧......”可不知为何,在震耳欲聋的“票价值了”的呼喊声里,她总能清晰地捕捉到,当他唱到这句歌词时,目光似乎又一次越过沸腾的人群,遥遥望向她所在的、己经空无一人的角落。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台下爆发出比之前更汹涌的尖叫,无数人喊着“破防了太戳心了”,她听见身边有小女生红着眼眶跟同伴说:“他唱歌怎么像在讲一个故事啊,听得我都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