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簌簌扑在窗纸上，佛堂里沉香氤氲。
陆明凰跪坐在蒲团上，看着裴砚舟指尖那抹香灰渗进织锦衣袖的暗纹里。
烛火将他影子拉得细长，恰巧笼住供桌下的青砖。
"裴先生莫要说笑。
"她将冻红的指尖缩进袖中，"菩萨垂泪，该是见不得人间疾苦。
"书生抬手抚过观音像的莲座，白玉雕的莲花瓣突然绽开三寸。
陆明凰瞳孔微缩——那机关本该用七成力按第三片花瓣才能触发。
暗格里空空如也，昨夜她刚取走的《天工秘录》残页，此刻正在自己枕下压着。
"三小姐这手莨菪子配曼陀罗，倒是比太医院的方子精妙。
"裴砚舟忽然俯身，发梢扫过她耳畔，"只是这香灰里的血味..."陆明凰猛地起身，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出灯花。
檐角铜铃急响，东厢房方向传来瓷器碎裂声。
裴砚舟袖中滑出半块墨玉镇纸，正好接住从梁上坠落的蜘蛛。
那蜘蛛八足泛蓝，跌在镇纸上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看来陆府的菩萨，"他碾碎蛛尸，笑意不达眼底，"渡不了毒物。
"更漏指向戌时三刻，陆明凰盯着香炉里将熄的灰烬。
前世沈家佛堂也有这样的铜炉，继母每***她跪着抄经，香灰里掺了令人手抖的雷公藤。
如今重活一世，倒要谢谢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原主正是在佛堂偷听到嫡母私会盐商，才被推入荷花池。
"先生若是来超度亡魂的，"她突然指向西北角的经幡，"不妨念念《往生咒》。
"裴砚舟顺着她指尖望去。
褪色的经幡后隐约露出半截麻绳，绳头系着的铜铃铛落满灰尘。
那是原主生母悬梁的地方，三年前的事。
"陆三小姐可知，"他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佛经，"《楞严咒》比《往生咒》更镇得住怨气？
"经卷展开的刹那，陆明凰嗅到一丝龙涎香。
这是御用之物，临安城唯有太守府的年贡里有此物。
她佯装去接经书，指甲轻轻刮过纸页——夹层有细密的针孔，是军中密信常用的伎俩。
佛堂门突然被撞开。
管事嬷嬷满脸是血地扑进来："三小姐快去前厅！
大小姐她...她抓烂了自己的脸！
"陆明凰踉跄着扶住门框，袖中滑落的香囊恰巧掉在裴砚舟靴边。
香囊上绣着歪歪扭扭的莲花，正是今晨翠缕腰间那个。
内里装的曼陀罗籽，此刻己经换成晒干的蛇床子。
"烦请先生让让。
"她低头时，后颈露出一小块瘀青，"小女子要去给嫡姐侍疾。
"裴砚舟弯腰拾起香囊，玉骨簪突然发出蜂鸣。
他望着少女单薄的背影，忽然想起三日前在乱葬岗见到的女尸——同样纤细的脖颈，同样的月牙形胎记。
但那具尸体右手有六指，而方才陆明凰递经书时，分明只有五指。
前厅乱作一团。
陆明鸾的尖叫声混着瓷器碎裂声，几个婆子按着她鲜血淋漓的手。
嫡母王氏的翡翠抹额歪斜着，正在掐小丫鬟的胳膊："定是你们这些贱蹄子往脂粉里掺了脏东西！
""母亲..."陆明凰扑通跪下，袖中暗藏的莨菪粉簌簌落在地缝里，"今早给姐姐送面脂时，翠缕姐姐说要用茉莉香...""是你！
"陆明鸾突然挣脱束缚扑过来，指甲划破陆明凰的衣襟，"你给我的香膏里有东西！
"众人惊呼声中，陆明凰肩头的衣裳滑落。
鲜红的守宫砂在烛火下妖冶如血，衬得那道月牙疤痕越发狰狞。
王氏突然僵住——那疤痕的位置，竟与她三年前杖毙的扬州瘦马一模一样。
"够了！
"家主陆延庆的暴喝从门口传来。
他身后跟着的灰衣人让陆明凰心头一跳，那人靴筒上沾着青塘特有的红泥，正是今晨在码头见过的私盐贩子。
裴砚舟的声音忽然在廊下响起："晚生或许能医大小姐的急症。
"陆明凰攥紧袖中香囊。
那里面的蛇床子遇热会散发媚香，本是给翠缕准备的。
此刻裴砚舟指尖银针寒光凛凛，正刺入陆明鸾的百会穴。
她看着嫡姐逐渐涣散的瞳孔，突然发现裴砚舟下针的手法，像极了前世太医院那位叛徒。
三更梆子响时，陆明凰悄悄回到佛堂。
供桌下的青砖有被移动的痕迹，香炉里却多了簇新鲜的灰白色香灰。
她蘸了点尝在舌尖——是海螵蛸混着白及，专解曼陀罗毒性的方子。
"姑娘好胆识。
"裴砚舟的声音从梁上传来。
他倒悬而下，玉骨簪尖正对陆明凰眉心，"只是下次在香灰里藏舆图，记得用枇杷蜜粘牢些。
"陆明凰反手抽出供桌上的烛台，铜制莲座突然弹开，露出半枚带齿铜钥。
这是她从《天工秘录》里学来的机簧术，本该用来开陆延庆的书房暗柜。
"先生想要这个？
"她把铜钥按进掌心，齿痕印出血珠，"不如拿玉簪来换。
"突然，佛堂后的竹林传来重物落水声。
裴砚舟眼神骤变，旋身破窗而出。
陆明凰快步跟到荷花池边，只见翠缕的桃红夹袄在水中沉沉浮浮，右手第六指在月光下泛着青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