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柴垛后的“游击战”九灵娃的裤兜永远鼓鼓囊囊，像藏着百宝箱。
此刻他趴在晒谷场边的柴垛后头，鼻尖沾着稻草碎屑，眼睛紧盯着不远处追蝴蝶的小铃铛。
油纸包里的“大地红”是昨儿赶集时用攒了半月的玻璃球换的，他早把整挂鞭炮拆成二十八颗“单兵子弹”，这会儿正摸出一颗裹着红纸片的，用牙咬开引线末端的封泥。
“呼——”蝴蝶振翅飞进油菜花田，小铃铛踮着脚去够，布裙上的蓝碎花蹭过草尖。
九灵娃屏住呼吸，拇指碾着火柴磷面，“刺啦”一声火星迸溅，引线瞬间蜷起金黄的身子。
他瞄准小铃铛脚边的空地抛出鞭炮，自己则迅速把脸埋进臂弯。
“啪！”
闷响惊起几只麻雀，小铃铛尖叫着蹦到田埂上，辫梢的红头绳扫过沾着露水的菜叶。
“九灵娃！”
她转身时，只见柴垛后探出顶歪歪扭扭的草帽，帽檐下漏出两排白牙：“铃铛姐，这是给你的‘蝴蝶炸’！”
小姑娘气鼓鼓地跺脚，鞋尖却不小心踢到半片鞭炮皮，红纸片打着旋儿飘进菜畦，倒真像只折翼的蝴蝶。
二、青石板上的星子“金波！
快把火柴盒递过来！”
小铃铛蹲在堂屋前的青石板旁，膝头摊着堆碎鞭炮皮。
她总觉得那些裹着火药的红纸绿纸是有魔力的，此刻正用树枝尖挑出暗黄色的粉末，在石板上堆出歪歪扭扭的五角星。
金波蹲在她对面，圆胖的手指捏着半块月饼——这是他用来换鞭炮的“战略物资”。
“你这星星粉要是不灵，就得把月饼分我一半。”
男孩晃着羊角辫，眼睛却盯着小铃铛指尖的动作。
小姑娘没搭话，专注地用碎瓷片把火药抹成薄片，边缘细细描出花瓣的形状。
当火柴擦过磷面的瞬间，青石板突然亮起蓝紫色的光——火苗“滋滋”响着爬过粉末，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在石板上留下焦黑的星轨。
“哇！”
金波惊呼着往前凑，鼻尖差点碰到余温尚存的石板。
小铃铛得意地晃着空火柴盒：“这是我跟二丫姐学的‘仙女散花’，昨儿她用这法子在灶王爷画像前摆了个莲花阵呢！”
远处传来林三喊捉蝉的叫声，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同时伸手去抢剩下的鞭炮皮，青石板上的火星子映着他们发亮的眼睛，比村口老槐树上的知了壳还耀眼。
三、冲天炮的“惊险航程”竹林边的空地上，林三正进行他的“重大实验”。
三根竹筷子呈三角插在土堆里，顶端用浆糊粘着枚拇指粗的冲天炮，炮尾的引线被他细心地拧成麻花状。
小翠抱着竹筛从井台回来，筛子里的青菜还滴着水：“林三你又鼓捣啥呢？
再吓着我的芦花鸡，看我不告诉婶子！”
“就许你给鸡编花环，不许我搞科学？”
林三头也不抬，掏出火柴时手腕却抖了下——上次把冲天炮塞进树洞，炸飞半块树皮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三、二、一！”
引线嘶嘶冒起青烟，孩子们齐刷刷后退三步，连蹲在墙头上的黑猫都竖起了尾巴。
变故发生在倒数第二秒。
冲天炮突然向右倾斜，尾焰擦着竹筷爆出火星，“嗖”地掠过晾衣绳，惊得晒着的鞋垫纷纷坠落。
小翠眼睁睁看着它划过鸡窝顶，芦花鸡扑棱着翅膀窜进草丛，留下满地凌乱的稻草。
“我的鸡！”
她挥舞着竹筛追过去，林三早抱着脑袋往竹林跑，九灵娃边笑边捡起飞到脚边的炮筒，发现尾部竟沾着片漂亮的鸡毛。
西、雪地里的星光庆典冬雪覆盖晒谷场时，孩子们的战场转移到了雪地。
金波不知从哪翻出半盒哑炮，那些受潮后哑火的鞭炮成了最好的“雪地雷”。
九灵娃用冻红的手指在雪堆里挖洞，把哑炮埋进去时故意露出半截引线，像埋下颗等待发芽的种子。
“小铃铛，快来看我堆的雪兔子！”
他冲远处喊。
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踩着棉鞋“咯吱咯吱”走来，帽檐的绒球上沾着雪花。
就在她弯腰的瞬间，火柴的光映亮九灵娃冻得通红的脸，引线“刺啦”一声窜起火星，紧接着“砰”的闷响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掉落。
雪兔子碎成两半，却在炸开的瞬间腾起金色的火星——不知哪个哑炮里的火药还没受潮，细碎的火光混着雪花飞向天空，在暮色里划出短暂的弧线。
小铃铛惊呼着后退，棉帽上落了片火星，却被金波眼疾手快拍掉：“这是给雪姑娘的烟花！”
男孩仰头望着飘落的雪粒，睫毛上挂着冰晶，像缀了串迷你的水晶鞭炮。
暮色渐浓时，几个孩子踩着混着鞭炮屑的雪地往家走。
九灵娃口袋里还剩三颗完整的“大地红”，小铃铛攥着半块没化的冰糖，金波裤脚沾着芦花鸡的羽毛，林三则偷偷把冲天炮的残骸塞进棉袄——明天，他们还要用冻硬的泥块当炮弹，在老槐树下打一场“雪地保卫战”。
远处传来母亲们唤吃饭的声音，惊飞了枝桠上的麻雀，却惊不散雪地上那串歪歪扭扭的脚印，那是童年最热闹的标点符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