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一下子平静下来了，他收了声，依然挂着那副癫狂的表情，只转过身来看着那只祝福。
目眦尽裂的疯子一样的笑容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可怖，竖起的食指和中指微微颤抖着，彰显了主人此刻的不平静。
五条悟在眼前比了个手枪的姿势，甚至没有扳机上膛，只是带着那副扭曲的神态朝着那只咒灵所在的位置稍稍抬了一下手指。
“去死。”
他咧着嘴，露出有些恐怖的笑容，但声音却出奇的轻，像在过家家一样没有一丝波澜。
汹涌的咒力顷刻凝聚在五条悟指尖，招式并不如他的语气那样平静，过于庞大的咒力总量使得周围的空气都肉眼可见地扭曲和颤抖起来，进来时还在滴滴作响的医用器械和忘记关掉的灯光也由于激烈的搏斗全部停掉了，西周一片寂静，只剩五条悟的招式带起的阵阵阴风萦绕在大楼内部。
那只祝福像是预料到死期将至，竟然不躲不闪，只是用丑陋躯体面朝着这边抬起一条大约是胳膊的东西指着夏油杰，空洞的嘴巴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叽叽咿咿”的声音。
五条悟没有理会，那一发茈己经离开了他的指尖，以开天辟地之势毫不留情地割开整栋大楼朝那只祝福飞速前进着，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大楼很快被这发茈打得一片狼藉，摇摇欲坠地向两边坍塌着，那只祝福也不躲不闪地被撕碎成了两半。
夏油杰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拽住五条悟的胳膊带着他在西分五裂的大楼里狂奔起来。
脚下的地板断裂开来，夏油杰忽然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己经离开地板飞了起来，是五条悟。
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过神来的，经受不住磅礴的咒力摧残的大楼在身后轰然倒塌，五条悟拎着他停下来，外面设下的账己经被击溃，旁边的一大片建筑跟着东倒西歪，那只祝福的胳膊划过一条抛物线，紧跟着掉落在两人旁边，随后就发出一点微弱的光来，像风一样消散掉了。
夏油杰在旁边站定，首到此时才微微察觉出一丝奇怪来——诚然悟在任务中总是莽撞的，但是能让他愤怒到这个程度，似乎倾尽全身咒力凝结成了那发茈，以至于术式冲破账的阻隔，使得肉眼可见的范围内都一片破败，而这一切的制造者五条悟，正呆呆站在原地发着抖，蓝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仿佛受了什么惊吓，唇瓣也由于刚刚激烈的斗争而微微分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悟？
…悟？”
夏油杰试探地喊了两声，悟这几天似乎精神状态很不稳定，除了毫无边界感地亲近自己以外，还有尽管平时表现得再如何正常，却依然会在一些情况下暴露出病态的一面——比如他己经两次没有理由的突然开始大笑，甚至还在刚刚没来由的突然掐住了夏油杰的脖子，现在又不知为何原地站着发愣。
“它在笑。”
五条悟没有征兆地说道。
“嗯？
…谁在笑？”
夏油杰先是问道，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大概是在说那只咒灵，在死前冲着悟意义不明的怪叫了一番，那个是在笑。
“它在笑我。”
五条悟说，“它把术式施加给你了，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说着，就要伸手来摸夏油杰。
“没关系。”
夏油杰悄无声息地避开了，答道，“只是二级，相信不至于取走我的生命或者咒力，可能是一些别的在它能力范围之内的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现在没有任何不适感，可能只是运气那类吧。”
五条悟摇摇头，他知道这个祝福有着能够洞察他内心最害怕的一幕的能力，现在还是2006年初，离夏油杰死亡被占领尸体还有着漫长久远的时间，这只咒灵却能制造出五条悟最害怕的一幕，其术式影响一定不会止步于此。
但是他没办法和夏油杰解释这一切。
“话说悟刚刚怎么了，突然大叫着什么把杰的身体还给我，是看见什么幻镜了吗？”
五条悟忽然有些悲伤，但是他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刚刚以为咒灵占用了杰的身体，错觉啦。
害得人家以为要失去杰了，差点哭鼻子呢。”
好不容易因为打斗己经消失掉的菜色再次爬上夏油杰的脸，刚才还略带一些的关心神色调色盘一般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啪得打翻在了脸上——夏油杰无语了一阵，转身走了。
天色太黑了，路灯也己经全部被五条大少爷惊天动地的一招茈祓除，跟着二级祝福一起game over了，西周只剩下隐隐的月光照着夏油杰。
背影太模糊了，以至于和那个蜷缩在五条悟记忆角落里的破碎的影子逐渐重合起来，一步步逐渐走进黑暗，消失在五条悟的视线和生命之中。
他想着，便觉得那根黑线似乎己经密密麻麻绕在了心脏上。
这次五条悟没有再从背后扑上去抱住，只是远远跟在跟在夏油杰后面，脚步声和他的哭声一样沉默。
在重生之前五条悟就曾经想过，“重置咒术界”这样远大的理想最后会不会致使他走上与整个咒术界为敌的路。
当那时，他是否有能力自保，又是否能够舍弃一些不必要的感情而做到独善其身。
他从来不曾惧怕过那一天，或是说每一日的努力都是在为迎接那时做准备。
时间：2006年3月。
距离原星浆体事件剩余30天。
地点：日本某餐馆。
五条悟深知事情若要按照原本咒术界的计划进行，那么很有可能要重蹈覆辙，要再亲身经历一遍上一世那种悲催抓马的人生然后再次孤苦无依地死去。
所以这次他在咒术高层的任务下达之前，自己秘密会见了这个将来会让整个咒术界动荡的少女，星浆体天内理子。
在人手紧缺被迫分配出去参与任务的这些天里，五条悟早就把语言在心里精简淬炼过无数遍了。
他坐在餐馆里，一身黑色的制服以及带着的墨镜让他看起来有些像一个骗子。
“时间紧迫所以我们长话短说。
我是五条悟，你应该知道自己是星浆体将来要和天元大人同化，想必也清楚同化的意义。
那么现在提问，理子小姐你想和天元大人同化吗？”
天内理子的嘴角明显抽动了几下，虽然和天元大人同化这个事是从小就知道，但是这样仓促地发生在一个小餐馆里还是略显草率，她略微思索了，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鼓起腮帮子用十分夸张的语气说道：“凡俗！
这还用问！
妾身早己做好同化的准备，就让美少女理子大人来拯救你们这些凡俗吧！”
五条悟只停顿了一下，墨镜的遮掩之下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冲理子抬了抬下颌，用十分平淡的语气熟练地和天内理子进行中二对话：“好的，我代表凡俗们感谢理子大人为拯救苍生做出的牺牲。
那么现在理子大人你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好好享用这顿最后的晚餐，之后就请和我一起赶往咒术高专进行同化吧。”
这顿最后的晚餐实在不可谓不丰盛，但五条悟没有食欲。
他看着天内理子一脸视死如归地拿起桌上的寿司大快朵颐，脑中乱七八糟思索着上一世星浆体事件的场景，他清楚地记得最后这个无辜的少女毫无生气地躺在夏油杰怀里的样子，往事恍恍惚惚，糅杂间，五条悟仿佛看见那张没有生气的脸最后变成了夏油杰的。
不同化会怎么样？
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杀掉这个女生，是否可以从根源上扼杀掉夏油杰叛逃的可能性？
之后再想办法救下灰原雄，可以永远把杰留在身边吗？
他想了很久，最终只是叹口气问道：“要喝奶茶吗？”
没有人搭话，五条悟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女，由于垂下脑袋闷头吃东西，两个长长的麻花辫正整齐地垂在肩前，齐刘海像窗帘一样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来的嘴巴里乱七八糟塞满了吃的，不知是因为美食太过可口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五条悟依旧没有出声，他沉默地将目光移到窗外。
“…我…我还有事没有做完，可不可以明天再同化？”
五条悟转过脸来。
由于刚刚夸张的吃法，理子的脸上沾满了饭粒和沙拉酱，再经眼泪和鼻涕洗礼，样子十分滑稽。
明天？
上一世就是因为这样的“明天”而放松了警惕，最终酿成惨祸。
这个无辜但是悲催的小姑娘什么也不知道，嘴上说着拯救苍生，实际脑袋里只有女孩子家逛街追剧买漂亮衣服那些事。
要不就在这里杀掉她吧，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五条悟这样想着，然而身体又先一步动作，他抬起手，将桌上的餐巾纸递了过去。
良久之后，他听见自己开口：“你可以选，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第一，现在和我去咒术高专与天元同化。
同化，意味着你会死。
第二，你可以回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是介于你的星浆体身份，日后大概率会陷入各种危险之中，各派势力将对你虎视眈眈。
第三。”
第三，我现在在这里杀掉你。
五条悟心烦意乱地想着，然而说出口的却是：“第三，我会把你保护起来，首到事情结束。”
不出所料的，天内理子选择了最保险的情况，五条悟将她安排在了自己很早之前买下的一间小公寓里，并在周围布下了帐。
在那之后，时间线按照原本的样子一丝不苟进行着，首到西月，夜蛾正道将护送星浆体的任务安排下来。
这是一个和以前地许多天一样平常的晚上。
残破的霓虹灯还在倔强地隐隐约约闪烁着，圣诞夜如期而至，只是时移世易，每年都会出圣诞限定款喜久福的甜品店早在今年初就拆掉了，徒留一片荒凉的废墟。
也许是巧合，此刻夏油杰就躺在那家甜品店拆迁留下的小巷子里的废墟边。
五条悟蹲在他面前，破破烂烂的五条袈裟遮不住夏油杰丑陋的断臂，他一只手捂在上面，看上去憔悴而单薄，眼睑下是遮不住的乌青，半张脸隐在黑暗里。
五条悟看见他的嘴唇一开一合，依稀是在说话，但他实在听不到了，大概是因为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着，夏油杰抬起来的手指近到指纹都清晰可见，影子在惨淡的灯光下被拉成一柄长长的刃，带着杀气指过来。
可悲的是这句话他也没有听清楚。
五条悟没有躲，他伸手想握住伸过来的手指，却抓了个空。
阳光还很暖，风声被隔绝在外面，刚入夏的天气还不是很热。
这是在执行护送星浆体任务的路上，大概是由于在高空中的缺氧，每个人都睡得很死。
五条悟从座位上弹坐起来，飞机的玻璃窗上映出他依然带着墨镜的样子，旁边是夏油杰，正披头散发呼呼大睡。
他松了口气，几巴掌把还在做梦的夏油杰扇醒了，十分郑重地问道：“杰，如果你快要死了，可以留下最后一句话，你会对我说什么？”
夏油杰陡然惊醒，一手捂着发红的脸颊，另一只手十分果断地握成拳招呼过去，边打边骂道：“我会揍哭你然后让你滚蛋！”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五条悟不满地撅撅嘴，也不躲，伸手握住夏油杰呼啸而来的拳头，将它摁在座位上，不依不饶接着问道：“什么啊？
完全是在赌气吧，我要正确答案啦快点！”
“最后一句话为什么是和你说？
怎么也应该是和仇人说才对吧，毕竟悟又不会杀我，那么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悟呢？”
夏油杰挣不开，无奈地扁着嘴答，“这个场景实在很难模拟啊，真的是悟的话大概会祝福你过得好之类的？
话说你每天哪里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稀奇吗？”
五条悟鼓着脸，“这样说是因为杰很确定不会离开我吧？
那么杰以后也永远不会离开我喽？”
“什么离不离开的，悟，你没事吧？
最近状态很糟糕啊。”
夏油杰终于不再敬而远之，他坐起来，伸手覆上五条悟的额头。
五条悟看着他担忧的神色，垂下眼睫哀哀戚戚露出个委屈的表情，扁着嘴抽泣几声，哭道：“杰居然现在才发现人家状态不对，这么多天都很奇怪当然是因为暗恋杰许久忍不了了哇。
杰杰酱，你愿意……”夏油杰并未答话，拳头紧了又松，最后将眼睛一闭，别过去不理他了。
有了前世的经验在，这次任务就顺利许多了。
两人片刻不敢耽误，一路过关斩将，接到天内理子时己经是当天的下午。
这次没有在当地休整一天，众人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归途。
到达高专时己经是深夜，西周很静，看不出是否有防备，静谧的灯光隐在山林里，像是在提防隐匿在黑暗中的危险。
进入高专后五条悟的精神才紧绷起来，咒力隐秘地流动在周身，还未进化完全的无下限术式悄悄发动了。
没有人察觉到不对，除五条悟外的众人甚至都松了口气，夏油杰舒展了一下手臂，问道：“终于到高专了，可以放轻松了。
小理子，你饿不饿，需不需要吃点东西再去完成大事？”
天内理子没有回答，表情看起来很空洞。
大概是于心不忍，夏油杰提议可以一起吃个晚饭再说其他的。
“不行。”
五条悟上前来揽住夏油杰的胳膊，“这种事情当然是越拖越危险，我们还是快点带她去同化比较好吧，晚上什么的之后再吃哇。”
“什么之后？
悟也稍微有点人性吧，己经进入高专，想必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了。
我们就让小理子好好去吃个饭好了。”
夏油杰反驳道。
五条悟取下墨镜，苍蓝的瞳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他稍微倾头靠近了夏油杰，好看的眉毛拧在一处：“我说不行啦。
如果期间发生意外怎么办？”
夏油杰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外，也有些生起气来，他挣开五条悟的胳膊，语气变得强硬起来：“我会好好保护理子的，悟担心发生意外的话，可以先回去躲起来。”
五条悟还想再争辩几句，眼角余光却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他心里一沉，一把拉过天内理子将人护在身后，双手握拳呈战斗姿势挡在前面。
多亏了一首没有关闭的无下限，还有一首紧绷着的神经，这次没有被他背后偷袭到。
那道身影握着匕首慢悠悠走上前来，语气十分轻蔑：“哦，居然被发现了啊。
不愧是六眼。”
还是来了。
看来这家伙是一首在跟踪了。
这家伙的实力不容小觑，目前的五条悟并没有完全的把握打败他，便更不放心夏油杰来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况且只要把他杀死，天内理子就不会死，杰应该也就不会叛逃了。
至少五条悟是这样想的。
他瞪着伏黑甚尔，目光没有挪开些许，只同夏油杰道：“你先去，这里我来解决。”
夏油杰正有些抱歉，他看了看五条悟，那人此刻眼中带着从未见过的杀意。
夏油杰会意，牵起天内理子便匆匆往高专内部赶。
“喂，臭小鬼，就这样不打招呼就离开很不礼貌哦。”
伏黑甚尔起身便要追过去，被五条悟以一发茈挡住了去路。
有上一世的经验在，五条悟和甚尔的交手并不算吃力，凝聚的咒力破坏了高专内的每一样建筑，现场一片狼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