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坊的青石板沁着晨露,我蹲在"聚宝斋"的樟木摊前,指尖掠过成排的瓷器。
八十年代的阳光穿透琉璃瓦,在元青花缠枝莲纹罐上折射出诡异的光斑。
这尊号称"宣德遗珍"的器物,此刻正在我掌心发烫。
"后生仔,这可是郑和下西洋带回来的。
"摊主老刀疤咧开金牙,烟味混着劣质发油味扑面而来。
他腕间的檀木串突然爆开,十八颗珠子滚落时,我听见苏白薇的算盘声从街角传来。
玉佩在胸口震动,裂缝中渗出寒意。
前世在佳士得拍卖会上,我就是被这种灼热感骗走三千万——那件"元青花"用X光检测时,内部居然藏着微波炉适用标志。
"釉面火光太盛。
"我屈指轻弹罐口,声如破锣,"用氢氟酸泡过吧?
"老刀疤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年代做旧多用草酸,氢氟酸配方至少要五年后才从香港传入。
他袖口寒光闪动,我抢先抓起旁边的斗彩鸡缸杯:"胎体轻飘,怕是上周才从景德镇出炉的?
"突然有冰凉的手搭上我腕间。
苏白薇蓝布裙的皂角香冲淡了赝品堆的霉味,她左手按着算盘,右手食指在鸡缸杯底快速划动:"成化年制的天字款,最后一笔该有断锋。
"老刀疤的砍刀僵在半空。
阳光穿过杯沿缺口,在苏白薇指尖投下细碎光斑。
我看到她指甲缝里嵌着靛蓝染料,突然想起前世在案发现场见过的证物照片——染坊女工陈尸时,指甲里也有同样的颜色。
"市管队来啦!
"一声吆喝掀翻整条街的摊位。
穿绿制服的队伍从牌坊涌入,金属探测器扫过青花瓷的声响如同催命符。
苏白薇突然拽住我往染坊方向跑,算盘珠撞在青石板上,迸出幽蓝火花。
"蹲下!
"她将我推进靛青染缸的瞬间,市管队的金属探测器从头顶掠过。
湿透的蓝布裙紧贴腰线,我瞥见她后腰烫伤疤边缘的针脚——那是军用缝合手法,这个年代的赤脚医生绝对做不到。
染缸外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老刀疤的惨叫混着市管队的呵斥:"又是你做局!
上个月在吴山广场..."突然有重物坠地声打断咒骂,空气里漫开铁锈味。
苏白薇的算盘浸在靛蓝染料里,十三档木梁正渗出暗红。
她突然掰断第七根横梁,抽出藏在内侧的磁石片:"往西走三百米,三间门面的墙根有狗洞。
""你怎么知道..."话音未落,金属探测器己抵住染缸外壁。
市管队长老陈的三角眼里闪着精光,他腰间别着的对讲机突然传出杂音——是苏白薇藏在算盘里的微型干扰器在运作。
"抱紧我。
"她突然环住我脖颈,薄荷糖的清凉气息喷在耳后。
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拽入隔壁染缸。
靛蓝汁液灌入鼻腔的刹那,玉佩突然发烫,前世溺水的记忆与此刻重叠。
水面倒映出我们交叠的身影,她的发丝缠住我领口,像极了二十年后西湖底飘摇的水草。
市管队的橡胶棍捅进染缸搅动时,苏白薇突然咬住我肩膀——不是调情,而是用疼痛掩盖我条件反射的颤抖。
"哗啦!
"破缸而出的瞬间,老陈的金属探测器正指着我们湿透的衣衫。
苏白薇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朱砂痣:"要搜身吗?
"她指尖勾着粉色内衣肩带,市管队的小年轻瞬间涨红脸。
我趁机甩出藏在袖口的斗彩碎片。
当啷一声,老陈的探测器突然爆出刺耳鸣叫——那块瓷片里嵌着苏白薇提前放置的磁石。
"追!
"老陈的咆哮声被此起彼伏的警报声淹没。
我拉着苏白薇冲进暗巷时,看见老刀疤倒在血泊里,他至死都攥着半块瓷片,上面用微雕技法刻着青铜面具。
玉佩在掌心震动,裂缝中金光凝聚成箭头,指向墙根处的狗洞。
苏白薇突然掰开我的手掌,在生命线上划出血痕:"这个洞只能容一人过,沈同志是要当英雄,还是..."话音未落,我己将她推进洞口。
市管队的橡胶棍砸在背上的瞬间,前世记忆突然闪回——二十年后法医报告显示,苏白薇的第六节脊椎骨有陈旧性骨折,正是这个位置。
染坊方向突然传来爆炸声,气浪掀飞市管队的船帽。
我滚进狗洞时,看见苏白薇正用发卡撬开下水道井盖,她染成靛蓝的指尖在铁锈上刮出火星:"三分钟后,这里会灌满染坊废水。
"黑暗中有冰凉的手贴上我后背,她指尖沿着脊椎游走,精准按压在某个穴位:"第六节椎骨错位,沈同志倒是能忍。
"剧痛袭来的瞬间,我听见自己骨骼归位的脆响,和二十年后手术台的声响如出一辙。
下水道尽头的光亮处,知味观的招牌在阳光下摇晃。
苏白薇突然将算盘塞进我怀里,转身消失在岔路口。
十三档木梁上还带着她的体温,第七根横梁的缺口处,藏着半片染血的青铜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