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的冷风卷着雪粒子,却见道旁野桃被硫磺熏得早谢,残瓣上的黄翳像生了锈的铜钱。
顾清文自己驾着马车摇摇晃晃离京,中途在官道茶棚歇脚。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农哆哆嗦嗦凑过来:"官爷行行好... "枯瘦的手掌摊开,指甲缝里嵌着黑红血痂的手掌。
"儋州的硫磺烟熏死了三十里稻田,可衙门说这是祥瑞降世... "老农话音未落,一队官兵策马而过,马蹄溅起的硫磺灰迷了人眼。
顾清文揉着眼睛,睫毛沾着硫磺粉,眨眼时落下金红细屑。
看见领头军官腰间挂着块刻着狼头的铜牌,顾清文瞳孔映出魏国狼头铜牌的瞬间,三年前边关战报上烫金的"狼骑焚粮"字样突然在记忆中闪现。
顾首觉不对:“老人家,这些钱你先收着,在下是顾清文,正是去儋州知府查询此案,您放心,定给您一个交代。”
说完就上车继续赶路, 马车后一阵滚滚烟尘。
车辙印里渗出的水泛着铁锈红,像干涸的血迹蜿蜒至天际。
贡院百年梧桐的叶子蜷曲枯黄,叶脉里渗着硫磺结晶。
考舍青砖墙沁着水珠,在闷热空气里凝成硫磺味的黄雾。
顾清文拎着鎏金香炉在考场巡视,腰间十八枚香囊叮当作响。
顾清文摇摇头,踢了踢某位狂写"圣人云"的书生桌角:"兄台这字飘得,怕是被硫磺熏花了眼?
"邻座考生衣领沾着朱砂粉末,袖口磨损处露出靛蓝刺青——是儋州船帮的标记。
一低头,宣纸上赫然画着个血淋淋的冤字。
朱砂里掺着辣椒粉,刺得顾清文鼻尖发痒。
正揉着鼻子要细看,蓝袍知州陈守仁捧着冰镇酸梅汤谄笑着凑过来,"顾大人辛苦,小的邀请您晚上醉仙楼一叙……"顾清文转念一想,立即摆出衣服色迷迷的样子连连点头。
忽觉后颈寒毛乍起——廊柱阴影里,玄衣男子指尖树叶己碾成齑粉,残汁在青砖上蚀出蜂窝状小孔。
醉仙楼雕花窗棂映着胭脂色灯笼,西域舞姬腕间金铃随胡旋舞步叮咚作响。
戌时的醉仙楼笙歌鼎沸,顾清文左臂揽着西域舞姬,舞姬石榴裙扫过鎏金烛台,燎出焦糊的麝香味。
右手擎着鎏金酒壶往知府杯中斟酒。
酒液泼洒在知府蟒袍的江牙海水纹上,晕开暗红如血的痕迹。
官服孔雀补子上印着三西个胭脂唇印,他却借着仰头饮酒的动作,喉结滚动时,耳后淡青血管在烛火里忽隐忽现,将酒液全数倾进袖中的吸水棉囊。
花旦蓝儿甩着三丈水袖旋至主桌时,水袖掠过知府头顶,扫落他乌纱帽上缀着的东珠,金步摇"恰好"勾散他腰间香囊,沉水香雾漫开的刹那,二楼雅间传来茶盏碎裂声。
蓝儿甩水袖时,腰间鱼形玉佩与腌鱼桶把手的鲛人浮雕严丝合缝。
"大人醉了,随奴家醒醒酒罢。
"蓝儿拽着他撞进后厨暗门。
蓝儿绣鞋尖缀着的珍珠蹭过顾清文官靴。
蓝儿指尖探入腌鱼桶内腥滑的鱼鳃,摸出本浸透鱼油的《牡丹亭》唱本。
翻开"良辰美景奈何天"那页,朱批在沉水香中显形:"七月初七子时,硫磺换军械于书院旧址",字迹与二十年前山长批注他课业的笔锋如出一辙。
顾清文眉毛一挑,心生疑虑。
还没来得及多想。
"家父姚正齐是儋州兰城知县,家父知晓了知府偷卖火药秘密被追杀,把账本交予给了在下,如今家父己经被做成了河堤下的堵河石!
"蓝儿突然扯开衣襟,锁骨下方黥着儋州府衙的火漆印,"姚蓝幸得父亲手下相救,现只想为父报仇,知晓顾大人是清官,恳请顾大人主持公道!”
“姑娘有话站起来说。”
“来不及了顾大人今夜子时,硫磺船会在... "话音未落,暗门轰然倒塌。
知府带着官兵破门而入。
"顾大人好雅兴,查案查到勾栏瓦舍来了,还与这罪臣女有勾连,当真是不想活了?
"知府狞笑着挥手,官兵一拥而上。
顾清文顺势将唱本塞回鱼桶,二人一齐被铁链锁住脖颈。
押解至地牢途中。
玄甲卫破门而入时,顾清文正用簪尖在地砖刻春宫图。
鎏金扇骨突然挑开他衣襟,露出中衣上暗褐色的鞭痕,与后颈旧伤形成十字交错。
言奉眼中暗了暗,露出几分与平常不同的紧张,又定了定神说:"顾大人真是好雅兴,探案谈到了美人怀里了。”
顾清文一看是果然是魏国老熟人:“言大贪官真是了不起,我今日坐在此处说不得都是你去透露的消息吧,连A国你都能伸进来手,不过也是,有钱就是能使得鬼推磨。”
言奉狡黠一笑:“在下是来讨顾大人学问的,若是大人愿对本官的下联,在下便帮顾大人好好说说情。”
“我不领你的情,就是不出去了,怎样吧。”
言奉早就猜到,顾清文哪看得起他这种人的帮忙,便坐地上也拿下发簪写下了“硫磺作雪埋忠骨""铜臭为棺葬良心!
"顾清文啐了他一口,趁机将袖中鱼油抹在言奉蟒袍下摆。
言大人:“我就知道顾大人绝对忍不住对对联,我这不也想让顾大人给我补补课么,在下小时候可没读几天书……”说着浸油的衣料遇火把骤然燃起, “言大人衣服金贵,在下就不喜欢看这样***的衣服,而且呢在下就不走了,这里有吃有睡还有得活,出去就不一定能活了。”
顾清文抬脚踩了踩正在燃烧的衣料。
言奉只是笑,像是在说:“急得人反正不是我。”
他慢条斯理解下燃烧的披风,露出内里绣满银算盘纹的深衣。
差点给顾清文气歪,眼看着动静越大,狱卒正跑来,咬咬牙贴着言奉耳道:"账本在醉仙楼鸨母妆奁夹层!
"热气呵在他耳垂镶嵌的黑曜石耳钉上,激得宝石表面泛起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