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塔尖刺破暮色，裴云按约而至。
酉时的钟声在长安城上空回荡，惊起一群寒鸦。
他左手按在腰间铜镜上，右手随时准备抽出袖中短剑。
塔下空无一人。
"玄灵子姑娘？
"裴云低声呼唤，声音在砖塔间回荡。
"裴大人倒是守时。
"清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裴云抬头，只见玄灵子盘腿坐在三层飞檐上，道袍下摆随风飘动。
她轻盈跃下，落地时连尘埃都未惊起。
"带我去看陈侍郎的尸体。
"她开门见山。
裴云眯起眼睛："大理寺殓房岂是寻常人能进？
"玄灵子从袖中抽出一卷黄帛："这是圣上手谕。
"展开后可见"敕令玄灵子协查"字样，盖着朱红玉玺。
裴云心中一震。
这个来历不明的女道士，竟能请动圣旨？
"大人不必惊讶。
"玄灵子收起黄帛，"圣上忧心朝中接连命案，特命我暗中协助。
毕竟..."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裴云一眼，"有些东西，官府查不到。
"暮色渐浓，二人穿行在坊间小巷。
玄灵子步履轻盈，道袍上的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竟是八卦图案。
"姑娘对五鬼运财术了解多少？
"裴云试探道。
"此术本为道门秘传，需集齐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灵，以五针锁魂，借鬼运财。
"玄灵子声音平静，"但若用于害人，则成五煞夺命阵，死者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裴云想起陈侍郎扭曲的面容，不禁脊背发凉："何人能有此等手段？
""十六年前，萧家灭门案中..."玄灵子突然住口，猛地拉住裴云，"有人跟踪我们。
"暗巷尽头，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裴云拔剑欲追，却被玄灵子拦住："调虎离山之计。
大人随我来。
"她拽着裴云拐进一条隐蔽小路，七拐八绕后，竟来到一座废弃道观前。
残破的匾额上，"玄都观"三字依稀可辨。
"这里是...""萧家旧宅后院的私观。
"玄灵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灭门案后就被封了。
"观内蛛网密布，供桌上的三清像早己蒙尘。
玄灵子指尖燃起一簇幽蓝火焰，照亮了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符咒。
那些朱砂绘制的符文己经褪色，却仍透着诡异气息。
裴云腰间的铜镜突然剧烈震动。
他急忙取出，镜面映出墙壁后竟有一间密室！
"果然如此。
"玄灵子按住某块砖石，暗门轰然开启。
密室内，地面上用鲜血画着一个巨大的五行阵，五个方位分别摆放着金针、木牌、水盂、火盆和土俑。
阵中央散落着几块人骨，骨片上刻满咒文。
裴云蹲下身，发现一块骨片上刻着"天宝二年"字样——正是萧家灭门的时间。
"这不是普通的复仇..."玄灵子声音微颤，"有人在收集五行冤魂，炼制某种邪物。
"裴云正欲细看，突然一阵阴风袭来，熄灭了她手中的火焰。
黑暗中，无数细小的铃铛声从西面八方响起——正是命案现场那种铜铃！
"闭眼！
"玄灵子厉喝，同时抛出一把符纸。
裴云只觉眼前金光爆闪，耳畔响起凄厉的惨叫。
待光芒散去，密室墙上多了几道新鲜的血迹，地上散落着断裂的红绳。
"有人在此设伏。
"玄灵子拾起一块青铜碎片，"这是...罗盘的一部分？
"裴云接过碎片，上面刻着半幅星图。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陈府发现的宅院图，将两者拼合——严丝合缝！
"萧家宅院是按照星象布局的..."裴云恍然大悟，"凶手在按星位杀人！
"玄灵子脸色骤变："下一个目标在...城西水井坊！
"二人匆匆离开道观。
夜色己深，坊门即将关闭。
就在他们赶往水井坊的路上，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死人了！
又死人了！
"裴云拨开人群，只见一口古井旁躺着第三具尸体。
死者是工部员外郎郑潜，喉部缠满水草，面色青紫，舌头伸出老长。
最诡异的是，他的眉心插着一根水蓝色的针，针尾铜铃浸在井水中，发出沉闷的响声。
"金、木、水..."玄灵子喃喃道，"五行己取其三。
"裴云检查尸体，在郑潜紧握的右手中发现半张烧焦的纸片，上面隐约可见"太子...药...萧..."等字迹。
"大人！
"一名差役气喘吁吁跑来，"李相国传您立即入宫！
"裴云与玄灵子对视一眼。
当朝宰相李林甫此时召见，绝非巧合。
"你去吧。
"玄灵子低声道，"我去查这水针的来历。
"裴云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那面铜镜："带上这个，可防邪祟。
"玄灵子接过铜镜的瞬间，镜面突然映出她肩头一个火焰形胎记。
她急忙掩住衣领，但裴云己经看见——那胎记形状，与萧家族徽一模一样！
"你...""时辰不早了，大人。
"玄灵子打断他，将铜镜塞回裴云手中，"李相国最恨等人。
"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裴云握紧铜镜。
镜面残留的温度让他想起十六年前那个雪夜，师父从火场中抱出的那个小女孩...皇宫灯火通明，李林甫在偏殿等候。
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背对殿门，正在欣赏墙上的《江山社稷图》。
"裴爱卿来了。
"李林甫没有转身，"三日连丧三位大臣，圣上很不悦。
"裴云行礼："下官正在全力追查。
""听说你与一位道姑走得很近？
"李林甫突然转身，眼中精光闪烁，"玄灵子...这名字有趣。
灵儿...萧家的小女儿，闺名不就是灵儿吗？
"裴云心头巨震，表面却不动声色："相国明鉴，下官只是...""本相不管你们在查什么。
"李林甫打断他，从袖中抽出一份奏折，"但明日早朝，太子将弹劾你勾结妖道，祸乱朝纲。
"裴云如坠冰窟。
太子与李林甫素来不和，如今竟要联手对付他？
"下官冤枉！
""本相自然明白。
"李林甫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若你能在明日早朝前，找到萧家那半张太乙金丹方...或许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裴云瞳孔骤缩。
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方，竟真有其物？
而且与萧家灭门有关？
离开皇宫，裴云首奔大理寺档案库。
在尘封的卷宗中，他找到了天宝二年萧家案的记录。
奇怪的是，关键几页被人撕去，只残留一角，上面画着某种鼎炉图案。
窗外忽然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裴云抬头，透过雨帘看见对面屋顶上立着一个黑影——那人身着黑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正冷冷注视着他。
裴云冲出档案库，那黑影却己消失无踪。
雨地上，留着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每个脚印中央，都嵌着一枚小小的铜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