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数到第三十二下时，整栋楼的应急灯突然熄灭。
黑暗像被打翻的墨水瓶，瞬间浸透了走廊。
他听见隔壁病房传来指甲抓挠墙面的刺响，那是004号在发病时会做的动作。
"又到星期三了。
"黑暗中响起沙哑的笑声，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颤音。
林七夜摸到墙边的消防斧，冰凉的握柄被体温焐出潮意。
每周三凌晨的电路故障持续三个月了，每次都伴随着特殊病房区传来的怪响。
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不是护士的软底鞋，也不是保安的皮靴。
那是种黏腻的踩踏声，像章鱼触须拍打大理石地面。
林七夜握紧斧柄，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特殊病房的青铜门正在开启，锈蚀铰链的吱呀声刺破雨幕。
"林七夜。
"有人在他耳边吹气，腐烂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
他猛地挥斧转身，却只劈开一团飘散的灰雾。
雾气中浮现出002号苍白的脸，那个总说自己看守着地狱之门的老人，此刻眼眶里爬满青黑色血管。
"祂要醒了。
"002号裂开的嘴角淌下沥青般的液体，"院长在地下室藏了颗卵，用我们的血温养了十年。
"老人枯槁的手指突然抓住林七夜手腕，皮肤接触处传来灼烧的剧痛，"月全食的时候，记得用青铜灯里的血..."警报声骤然炸响。
林七夜再睁眼时，002号的病床上只剩下一张人形焦痕。
床头柜的搪瓷杯里，半杯冷水正在沸腾。
————护士站的挂钟停在3:14分。
林七夜蹲在配电室通风口，指尖沾到的铁锈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从001到009号病房的通风管道里，都残留着这种颜色，像是某种生物褪下的茧衣。
他摸出002号留下的青铜钥匙，齿痕间凝结的血珠突然开始逆着重力向上漂浮。
"原来在这里。
"钥匙脱手的瞬间，通风管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
整面墙如同魔方般翻转，露出向下延伸的螺旋阶梯。
台阶上覆盖着厚厚的菌毯，每一步都会挤出暗红色孢子，在空气中幻化成哭嚎的人脸。
地下三层的实验室让林七夜想起古蜀国的青铜神树。
数百根玻璃培养柱贯通天地，每个柱体都囚禁着扭曲的肉体。
他看到长满鳞片的胎儿抱着自己的脐带啃食，看到半张美人脸嵌在蜘蛛躯干上吟唱摇篮曲。
培养液里漂浮的，全是医院这些年"治愈出院"的病人。
"很壮观吧？"身后传来高跟鞋敲击金属地面的脆响。
林七夜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但这次混着腐烂的鱼腥。
护士长涂着丹蔻的手指划过他的后颈，指甲突然暴长三寸，刺入他第七节脊椎的封印。
剧痛中，林七夜看到墙壁在呼吸。
那些青苔根本不是植物，是亿万颗跳动的绿色心脏！它们正通过菌丝网络，将生命力输送到实验室中央的黑色巨茧。
茧壳表面浮现出院长扭曲的倒影，他手中的手术刀正在剜取培养柱里的神性光点。
"黑山羊幼崽需要优质养料。
"护士长的眼球裂成六瓣，蜘蛛步足从护士裙下破体而出，"你每夜喝的镇静剂里，可都是俄狄浦斯之血呢。
"她舔了舔嘴角溢出的复眼，八条节肢将林七夜钉在菌毯上。
培养柱突然集体炸裂。
无数变异体坠落在地，却朝着巨茧跪拜。
林七夜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声响，也听到灵魂深处枷锁崩断的清音。
当第一缕黑雾从毛孔渗出时，他背后浮现出倒悬的山羊头图腾。
护士长发出高频尖啸，步足被黑雾腐蚀出焦痕。
林七夜抓住机会，将消防斧劈进她胸前的蜘蛛口器。
绿色血液喷溅到青铜钥匙上，激活了钥匙表面的饕餮纹。
整座实验室开始震动，那些被吞噬的神性光芒突然调转方向，汇聚到他手中的斧刃。
巨茧裂开一道缝隙。
林七夜看到里面有星辰诞生……消防斧在神性灌注下发出蜂鸣。
林七夜的视网膜上爬过细小的触须，那些从护士长尸体里流出的绿色血液正化作文字——是《玄君七章秘经》残页上的殄文。
他忽然记起十年前那个雪夜，教官将青铜刀按在他掌心时说的话："斩神术斩的不是神，是苍生心里养出的孽。
"黑色巨茧的裂缝中伸出半透明腕足，触及之处金属廊架开出血肉之花。
林七夜后退半步，鞋底竟与菌毯生长在了一起。
无数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院长在月食之夜剖开病人天灵盖，将闪烁着星辉的液体注入枕叶；002号病人用指甲在墙壁刻写《死海文书》段落，每写完一句就有青苔吞没字迹。
"你终于来了。
"院长从巨茧后转出，白大褂下摆垂落着章鱼般的触手。
他的左眼变成琥珀色晶体，里面封印着个长满口器的婴儿，"十年前我把黑山羊神格碎片缝进你脊柱时，就在期待这一刻。
"林七夜想要挥斧，却发现右手正在融化。
黑雾凝结成蹄状，每一步都在地砖烙下燃烧的羊蹄印。
护士长的残尸突然抽搐，蜘蛛腹部裂开，爬出个与林七夜面容相同的少年。
克隆体咧开直达耳根的嘴，吐出缠绕着符纸的青铜古刀。
"斩！"两道身影同时跃起。
克隆体的刀锋切开孢子云，黄符爆出北斗七星光斑；林七夜的斧刃则牵引着实验室里所有阴影，化作獠牙交错的巨口。
双刃相撞的瞬间，悬挂的培养柱齐齐爆裂，亿万神性尘埃在空中绘出河图洛书。
院长狂笑着撕开胸膛，露出镶嵌在肋骨间的翡翠佛头。
佛目流出血泪，实验室突然翻转，所有人坠入镜面世界。
林七夜看见无数个自己正在不同时空厮杀，有的被神格吞噬变成羊首怪物，有的在佛光中化作枯骨。
克隆体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青铜刀刺入自己心口。
"记住...疼痛的味道。
"克隆体溃散成金粉，在林七夜掌心凝成刀纹。
佛头发出的梵唱骤然变调，竟是莎布·尼古拉斯的孕育圣歌。
巨茧彻底裂开，伸出覆盖着星图的胎盘，每道皱褶里都睁着人类的眼睛。
林七夜握紧滚烫的刀纹，脊柱上的封印锁链尽数崩断。
黑雾在他身后聚成十二蹄巨影，青铜刀光却自眉心绽出青莲。
当兽蹄与莲瓣同时撞向胎盘时，整个镜面世界开始坍缩，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中，他听见两个自己在对话："吞噬祂，你就是新神。
""斩灭祂，你才是林七夜。
"巨茧深处传来心跳。
盖过整个宇宙的声响。
————青铜刀纹在掌心灼烧出焦痕。
林七夜撞破镜面跌回现实时，实验室已变成巨大的***。
肉粉色穹顶垂落脐带般的电缆，每条末端都挂着个昏迷的护士。
她们的眼睑被缝上贝壳，耳孔里长出会发光的海鳃。
"你杀死了自己的可能性。
"院长悬浮在巨茧上方，翡翠佛头嵌进了他的天灵盖。
那些触手正从佛头七窍里钻出，在空中书写《玄君七章秘经》的禁忌章节，"但没关系，我们还有0927个平行世界的你。
"林七夜刚要移动，脚下突然塌陷。
菌毯翻涌着将他推向哭墙——那是面由三百六十具尸体砌成的环形墙，每张凝固着惊恐的脸都在流泪。
当他的影子掠过墙面时，所有尸体突然齐声开口："小心身后！"五根冰凉的手指穿透了他的左胸。
林七夜低头看见沾血的指尖，上面戴着母亲遗留的银戒。
十五年前车祸去世的母亲，此刻正把下巴搁在他肩头，断裂的颈椎发出咯吱声响。
"夜夜，妈妈好冷啊。
"腐烂的脸颊贴着他的耳垂，抓握心脏的手指却温暖如初，"为什么要把妈妈留在燃烧的车里？"尸墙里伸出更多亲人残肢，父亲焦黑的臂骨环住他脖颈，表妹挂着安全带碎片的肋骨刺入侧腰。
黑山羊神格在狂笑。
林七夜感觉到尾椎骨在生长，某种带倒刺的尾巴即将破体而出。
哭墙的眼泪汇成溪流，倒映出当年真相：是院长制造了那场车祸，后座根本没有母亲，只有个装满星之彩的青铜匣。
"破！"青铜刀纹绽放青光，幻象如蛛网碎裂。
林七夜咳着血将刀尖刺入哭墙，却发现刀刃被无数双手攥住。
尸体们哀嚎着融化，露出墙体内侧密密麻麻的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002号病人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