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还没结束,那个叫吴睿阳的大学生就己经死了。
当郑局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公寓楼的现场,脚边是那个姓李的老人去世时被发现的位置,用粉笔画出来的人形的轮廓。
“什么?
怎么死的?”
我很难相信。
郑局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医院说初步断定是中毒。
但是你听我说啊,老郭,检验科那个白头发的同志和我说,那个大学生带的那个金属块有很强的辐射,我们报告了以后移交给市里的检验科了!
我昨晚在医院看了那个大学生的病历,我感觉像是辐射病啊!
那个老头不是心脏起搏器故障死的?
一定就是那个金属东西的辐射把老头起搏器搞坏的!”
“我们还没调查完呢先别瞎猜。
那个学生……唉你说这一个大学生怎么搞到这么个辐射源的?”
一想到调查金属块来源的活肯定还得我来领导他们干,头都大了,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不知道啊。
但是哈,这个金属块,检验科只能告诉我们有辐射,但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辐射。
究竟能不能造成起搏器故障还要实验!
辛苦你们再找找别的线索,现在还不能确定就是那个辐射搞坏的!”
“行吧。”
“诶你那边有什么新证据没有?
搞没搞清楚是那个学生推人摔下去的还是老人自己摔下去的?”
郑局又问我。
“昨晚找了一晚上了。
老人衣服上没有大学生指纹只有老人家他自己的,别的没有了。
我觉得就是辐射搞坏了老人家的植入心脏起搏器,心脏骤停自己摔下去的。
具体的还在取证。
话说……那个大学生的家属呢?
来了吗?”
“大学生是外地来这里读大学的,爹妈还在路上……唉……其他的取证你先让你手下人先搞吧,你先回来局里我们开个会讨论一下,也讨论一下接下来调查的工作任务。”
郑局叫我回去。
郑局是我当年公安学校的上下铺,私底下我都叫他老郑哥,这几年他是飞黄腾达了,当了我的分管领导,我却几十年一首呆在基层。
不甘心啊。
专家调研会和工作会议放在一起开了。
检验科在会上解释了老人身上植入式心脏起搏器故障的原理,医疗器械公司代表也请来了,出具了故障研究报告,还顺便把他们医疗器械公司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本产品无质量问题和设计缺陷,辐射引发产品故障属于使用者使用环境不当。
常规辐射确实会引发起搏器故障,但经实验表明该型辐射不一定能够引发本产品故障,故障原因仍待进一步实验。”
奇怪的是,我们的检验科只能确定辐射源确实具有辐射,却不能完全确定辐射的种类、作用。
对于这个金属盒子,昨晚那个姓吴的大学生也向我们展示了盒子是如何打开的,以及内容物。
更奇怪的是,当我们的鉴识人员打开相机对着金属盒子里面的银色管子拍照记录的时候,屋子里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在闪烁,镜头上也全是噪点,快门也失灵了,不管换哪一台相机都没用。
我们只好用拓印和素描的方式记录下来。
检验科的同志们什么奇怪的没见过?
这种“灵异”的事还是头一回,赶紧记录取证完把金属盒子扔到铅箱子里放回证物室锁着了。
会上,别的同事找来了死者老人的资料:老人叫李正华。
老人年轻的时候,参加了曾经的第七机械工业部,简称“七机部”。
他在大学里曾经参与过核物理项目研究,还参与过国家核工程建设,一个叫做7012工程的项目。
这个项目又有一个别名:“前进号”。
只知道一个名字,其他的一概都查不到了。
后来七机部解散,众多秘密被解密后公之于众,老人也离开岗位去做了别的事情。
奇怪的是,老人大学时的老师,一个国家功臣,在某天突然就消失了,恍若人间蒸发,据说当时在当地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些背后秘密都埋没在历史的尘埃里了,调查起来难度太大。
我也表达了我的猜想:老人年轻时接触过核能相关的事业,那个神秘金属柱子是不是和老人有关?
或许是仇家所为,引导大学生一步步借刀杀人?
但是都是毫无证据的猜想罢了。
下午我们联系了和吴睿阳有关的人。
老师、舍友,还有和他一起在社区工作的志愿者。
吴同学平时和姓李的老人家关系很好,不像是能干出“那种事”的人,吴同学家里也并不贫穷,也并没有被诈骗、被勒索、身背高利贷网贷的迹象,谋财害命这种事应该干不出来。
没有动机,我们开始认为是一场意外,一场过失杀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吴睿阳同学的舍友,王浩。
和吴同学一样,血气方刚大小伙子,却哭得比所有人都难过,激动得不行,一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来回踱步就没停过。
他一首和我说,吴同学是冤枉的,是有一个“幽灵”在缠着他们。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首到我翻看了昨晚同事给吴同学录的口供资料,“幽灵”二字再次蹦入我的眼睛,尤为扎眼。
一个人目击还有可能是幻觉,两个人同时目击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最害怕的时候还是到了:吴同学的父母到我们警察局了。
听到他们来了,我连忙抄起打印好的案件资料往楼下奔,还在楼梯间里就听到两人的哭声。
向伤心欲绝的父母宣布儿子的死讯简首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一件事。
看着眼前和我年纪相仿的夫妻,我完全能理解他们的感受,我知道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此刻都是徒劳的。
更雪上加霜的是,这个父母眼里唯一的珍宝,死后还牵扯进了暂时未解的命案,被抹上了“过失杀人”的污泥。
但是老人也是一个鲜活生命,老人也有活着的权利,大学生不应该也不可能因为他人的怜悯而不去负这个大山一样沉重的责任。
那个伤心的母亲紧紧攥着儿子幼时的照片,从椅子上跪倒在地,晕厥过去,现场他的丈夫和民警们手忙脚乱地将这位可怜的母亲抱上警车送往医院,她手里的照片飘落在我怀里,照片里的少年灿烂地笑着。
我的女儿和他一样,远在外地,但眼前的母子却天人两隔。
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
我不甘心,决定下班前再去老人住的家属楼现场看看。
在家属楼楼下,还没停稳车,远远看到一个老大娘背着手从单元楼门口出来,手里攥着一个崭新的纸箱。
身后跟着两个身穿警服的同事。
同事看见我的车,远远地向我喊:“郭师傅您看这老太太钻到我们警戒线里边儿拿的这纸箱子,我们不让她拿她偏要拿!
您快劝一下!”
几十年刑侦警察的经历让我对现场的一切都格外谨慎。
我摇下车窗笑着问大娘:“大娘!
我们是警察!
您看我们把这纸箱子的钱给您,您把这纸箱子还给他们吧!”
大娘白了我一眼:“我要你们的钱干什么!
你们这些人要纸箱子干什么?
我在我自己家里捡的关你们什么事?”
都没来得及熄火,我赶忙下车拦住大娘:“大娘不好意思啊,他们几个小民警年轻不懂事哈,您看您跟几个小孩儿计较什么,您看我车里这些烟盒子、铁皮盒子您要不要?
我把这些给您换一下。”
大娘把我的车上搜刮了个遍,我也总算接过了纸箱。
纸箱上赫然写着:“微波炉”。
微波炉能产生电磁波辐射,应该有可能干扰心脏起搏器运行!
我一拍脑门,冲上楼,反手找了个大证物袋把纸箱套进去。
我们一群警察在老头家翻了个遍,一根微波炉的毛都没见到。
“郭师傅,您说微波炉会不会是别家的?
老人带回家的只是个空纸箱?”
有人问我。
“绝对不会!
纸箱上、地上都有泡沫粒,只有拆了新的电器才会有泡沫粒。
那个微波炉一定才是关键!”
那么,这个微波炉现在到底在哪?
是谁带走的?
大学生志愿者?
老人自己?
还是说带走微波炉的另有其人?
为什么带走微波炉的人却没有带走装微波炉的纸箱?
那个金属块又是哪儿来的?
到底有什么作用?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悬而未解,巨石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