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雨声骤然轰鸣。
谢寻看着自己年轻的躯体拖着尸首往后院菜窖走,指甲缝里嵌进青砖缝中的血痂。
尸体比想象中沉,箭杆刮过门框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掌柜的蹲在柜台后拨算盘,油灯将他肥硕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头正在咀嚼的豺狼。
"埋深些!
"算盘珠啪地一响,"明早还要做生意..."谢寻的锄头撞上窖底石块,火星溅到尸体的箭伤处,焦臭味混着地窖霉味涌上来。
他突然看清死者腰间玉带钩——竟是五品武官的制式。
冷汗顺着少年单薄的脊梁滑下,这根本不是他能招惹的人物。
"你爹是..."尸体未尽的话语突然在耳边炸响。
谢寻发疯似的刨土,泥土里翻出半截鼠骨,白森森地扎在掌心。
当第一铲土盖住死者面容时,他摸到了怀里的黑匣子。
紫檀木纹里渗着血丝,锁眼处阴刻着振翅凤凰,正是掌柜常念叨的"要命玩意儿"。
三更梆子响时,谢寻正在井台搓洗衣襟上的血渍。
月光突然被黑影吞没,他抬头看见掌柜的胖脸悬在井口,眼里闪着熟悉的算计——每次克扣工钱前都是这副神情。
"那匣子..."粗短的手指搓了搓,"听说黑鸦军悬赏三百两。
"井水突然泛起涟漪,映出远处火把的光亮。
谢寻浑身血液凝固——客栈院墙外分明是制式铁靴踏过泥泞的声响。
掌柜的袖口露出半角黄纸,上面朱砂画的鸦首纹正在渗血。
"我...我去拿匣子..."谢寻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井沿冰冷的苔藓。
"晚了!
"掌柜突然尖笑,"军爷们早..."话音戛然而止。
谢寻看着自己颤抖的手,那柄剖鱼刀不知何时己***对方咽喉。
原来人血这么烫,他想,比铜壶里温的酒还烫。
第一支弩箭射穿窗纸时,谢寻正抱着匣子翻越马厩矮墙。
箭簇扎进草料堆的闷响让他想起白天埋尸的动静。
突然腰间一紧,晾衣绳上的湿被单缠住匣子,凤凰锁眼勾出三根丝线,在月光下泛着诡异青光。
"小子!
这边!
"墙根阴影里探出只毛茸茸的大手。
谢寻被拽进排水渠的刹那,火把的光亮洪水般漫过墙头。
他扭头对上一张布满疤痕的脸——这人左耳缺了半块,鼻梁上横着道蜈蚣似的刀伤,却莫名透着股滑稽劲儿。
"石敢当。
"对方咧嘴露出颗金牙,"你手里那玩意儿..."话音未落突然变色,蒲扇大的手掌捂住谢寻口鼻。
十步外的巷口,三个黑甲军士正在翻检掌柜的尸体,刀尖挑开钱袋的银两叮当坠地。
谢寻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月光照在掌柜圆睁的眼睛上,那里面凝固的竟是狂喜——临死前还盯着军士腰间的赏银袋。
"出息!
"石敢当压低声音呵斥,袖口突然甩出把生锈的洛阳铲,"看好了!
"铲头旋转着飞向远处酒缸,轰隆巨响中黑鸦军纷纷转身。
这莽汉趁机拖着谢寻钻进狗洞,腐臭的泥水立刻灌进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