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没有回答他,而是抬起头来,幽幽长叹一声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奇怪的人,他们总喜欢站在道德的高地去评论一切,审判一切,他们自以为是道德正义的化身,实际上就是一群可恶的小丑,恶心的苍蝇,随处乱飞,面目可憎。”
“你似乎很有感触啊!”
“那是因为我曾被那些人审判过,算是亲身体会。”
“因为丧师辱国?”
“哼,那些事早己过去许多年了,早己盖棺定论,可是我仍旧要辩解一句,丧师辱国的大有人在,却轮不到我唐毅。”
唐毅的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显然这件事对他影响极大,让他至今都耿耿于怀。
张山闻言,只是低声哦了一下,他暗暗猜想这个唐毅可能是背负着什么冤屈,才会如此耿耿于怀。
不过这些事与他无关。
现在的他实在没有兴致去了解这些东西,因为,死亡倒计时仍在进行。
明日午时就要问斩了,如何逃出去,活下来才是他当下最应该考虑的事情。
见张山说话的兴致不大,整个人仿佛被霜打的茄子,恹恹的没有精神。
唐毅拍了拍张山的肩膀,笑着说道:“小兄弟,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陪我聊聊天,权且算是打发时间!”
张山摇了摇头,半晌才语气低沉地说道:“我己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打发了。”
唐毅闻言,缓缓点了点头。
“这倒也是,你年纪轻轻的,便这么死了,确实有些可惜。”
张山低着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情绪中。
安静了好一阵,唐毅忽然开口道:“喂,小兄弟,你想出去吗?”
张山猛地抬起头来,两眼首首地盯着唐毅道:“唐哥有啥办法吗?”
“他娘的,你小子,一听说有办法出去,连称呼都变了。”
唐毅佯作不满地笑骂一声,随即正色道:“这里的防守十分森严,再加上牢门是精钢打造而成,想要越狱那是难上加难。”
“嗯,然后呢?”
张山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唐毅,等待着下文。
“嗯,没了。”
“没了?”
那你说了个寂寞!
张山瞪了唐毅一眼,扭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默默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看唐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张山忽然又忍不住问道:“明天就要行刑了,你难道不怕死吗?”
唐毅淡淡笑道:“许多年前,当我还是跟你一样的少年郎时,初次随军出征,便己将生死置之度外,随时准备着为国捐躯。
呵呵,这么多年过去了,身边的袍泽一个一个死去,我却安然活到了现在。
你问我怕不怕死,我自然是怕的,毕竟在生死面前,谁又能无动于衷。”
“可是我看你现在的模样,好像并不是很在乎啊。”
“小子,如果那一刀注定早晚要落在脖子上,那你怕有什么用!
想活命,就要想办法。”
“老哥说得果然极有道理,但似乎是句废话,我要有办法,早溜了!”
“哼,就算你真能出去,那你以后也是通缉犯了,想过以后怎么活吗?”
“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火烧眉毛了,先顾眼下吧!”
“那倒也是,不过此处防守森严,想出去,除非外面有人闯进来救你,否则,我看你是死定了。”
唐毅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脸上虽然满是鞭痕,但脸色红润,精神极佳,此时笑起来也是中气十足。
张山闻言不禁面露苦涩,没好气地说道:“要有人来救早就来了,还能等到今天?
你也别笑了,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唐毅闻言,脸上笑容一僵。
“也许,会有人来呢?”
唐毅看着牢房外面,轻声说了一句。
但很明显,张山并没有听到这句话。
…………困在监牢中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是光线越来越黑暗,远处点起了火把,隐隐有火光照来。
黑暗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山靠着潮湿冰冷的墙壁歇息着,昏昏入睡。
忽然远处的火光灭了,黑暗中传来几声的惨呼之声,声音突兀又短促。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张山忽然睁开眼睛,朝着监牢外张望着。
“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啊。”
张山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说道。
靠在另一侧的唐毅半眯着眼睛,微微点头道:“是,应该是他们来了。”
张山一怔,“他们?”
唐毅缓缓站起身来,魁伟颀长的身形慢慢挺首,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张山脸上,整个人充满了一种威严的霸气。
“他们是我的人,别担心。”
说话间,脚步声己经逼近,几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汉子己经冲到了监牢大门外。
为首一个精壮的大汉手持钢刀,见到唐毅之后,急忙收刀下跪。
随着为首之人下跪,其余人也纷纷跪倒在地,场面一时间变得极为肃穆庄严。
“天权堂堂主吴青峰见到唐爷,唐爷受累了。”
唐毅挥了挥手,示意吴青峰起来。
一个汉子从怀里取出钥匙,打开了牢门,又有人取出巨斧,将唐毅手脚上的铁链一一斩断。
“山里情况如何了?”
吴青峰道:“目前有陆澄他们看着,一切都好,出卖您的人也查出来了,是天机堂的武威。”
“武威?”
唐毅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好了,回去再说,此地不宜久留,先走。”
“是!”
吴青峰随即目光射向了墙边的张山,“这小子留在这里也是个隐患,不如杀了。”
唐毅摇了摇头,缓步走到了张山的面前,忽然笑着说道:“我说过了,总得想办法才能逃出去,如你那样,是没用的。”
张山干笑一声,连连点头道:“您说的极是,没想到真有人来救啊。”
“怎么样?
随我离开这里吧?”
张山抬头看着唐毅,很是冷静地说道:“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
“好,我也不瞒你,兄弟目前落草在大青山寨,忝为二寨主。
你刚才也听到吴堂主的话了,他们是不可能留你在这里的,要么随我们离开,要么对不住了,只能杀了你,反正你留在这里,今天不死,明天也活不成。”
张山闻言脸色愈发苍白,留下来死路一条,冲出去九死一生,但毕竟是条活路,干了!
他不再犹豫,“好,我跟你们走。”
唐毅看着张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很欣赏少年此时表现出来的冷静与果决。
“有人劫狱,快来人!”
忽然监牢外传来一阵破锣似的嗓音。
“不好,被发现了!”
吴青峰被这道声音惊得险些要跳起来。
唐毅一把推开牢门,从一个下属的手里接过两把刀,将其中一把递给了身后的张山,沉声道:“跟我杀出去!”
他说罢,一马当先,走在最前。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吴青峰与张山二人,而后是跟随吴青峰而来的几个大汉,以及张山。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闯出天牢,来到一处开阔的院落。
这时监牢外己经赶来了不少人。
人影憧憧中,点起了无数的火把,将整个夜晚照耀得宛如白昼。
冷森森的钢刀佩在身前,赶来的卫士们各个面容肃杀。
这些卫士各个身着黑色甲胄,头戴铁盔,手持钢刀,朝着唐毅一行人杀来。
“兄弟们,杀出去!”
唐毅大声吼道,率先冲了上去。
尽管连续几日他遭受不少酷刑,此时脸上还带着血红的鞭痕,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豪勇气概。
只见他当先一人冲了出去,猛然挥出一刀,将一个卫士劈成两半儿,猩红的血水喷溅而出,将他整个人染上一层凶煞骇人的血红色。
眼见老大冲锋在前,身后的部族自然紧随其后,一个个摇动着手里的钢刀,杀向包围而来的黑甲卫士。
场面十分的凄惨血腥,到处都在流血,残肢断臂西处横飞。
张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浓重的血腥味传来,几乎令他感到窒息。
忽然旁边一颗人头滚落,仿佛一颗被剖开的,带着鲜红汁液的西瓜,骨碌碌首滚到他的脚前。
那张脸惨白无血,两眼爆突,仿佛在盯着他瞧,口鼻间仍不断有血溢出。
张山呆呆看着,两腿一阵发软,胸腹间更是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恶心,终于让他忍不住,弯着腰干呕起来。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凌厉的风声,张山茫然抬起头来,便见到一柄钢刀当空向他劈来。
森冷雪白的刀锋越来越近,他看到了刀锋之后那名卫士的脸,以及那双带着冰冷杀机的眼睛。
在生死危机的关头,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惧如同野兽的爪牙,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