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
他己经三年没见顾枫野。
看着自己的妹妹满面清癯，下巴如刀削，顾星辰整颗心都心疼坏了。
“都怪哥哥没本事，让你受苦了。
哥哥给你准备了许多新年礼物，咱们回你院子瞧瞧去。”
顾枫野没说话，任由顾星辰牵着她往外走。
顾北侯从喉咙里重重扯出一声咳嗽。
顾星辰听见声音，转头看向一脸不悦的顾北侯，这才想起他一时激动，竟全然忘记了在场的其他人。
讪笑着给顾北侯行礼，道：“几年不见妹妹，一时见了，有些激动，还请爹谅解。”
顾北侯望着眼前一双儿女，心中既欣慰他们几年不见，感情一如既往的深厚，又气他们眼中只有彼此，丝毫没有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你妹妹车马劳顿才刚到家，你便是再想念也该让她先洗漱一番，换身干净的衣裳，去祠堂给列祖列宗上柱香，免得传出背祖忘宗的坏名声。”
顾枫野望了一眼顾北侯，心想他这是在点她么？
怪她干出有辱家门的杀人勾当？
真是可笑。
冷冽的目光朝顾雨烟瞥去，顾雨烟吓得身子一缩，瑟瑟发起抖来。
顾北侯见状，免不得又心疼了，看向顾枫野的目光便加深了几分愠怒。
在他看来，过去三年，没有顾枫野的侯府，日子过得很平安顺遂。
倪云伊温柔体贴，顾星辰、顾雨烟乖巧孝顺，家里一团和气。
顾枫野一回来，这个家的气氛莫名就变得紧张怪异起来了。
顾星辰见自己的父亲与妹妹同时黑沉了眸眼，虽不知其中的缘故，但他知道，妹妹被禁足三年，无论真相如何，心中一定对父亲充满了怨怼。
毕竟三年前，正是父亲的指控，才导致妹妹被衙门判了谋杀未遂的罪名。
这事当年闹得满城皆知，他妹妹的名声一落千丈，被万人唾骂，甚至还有好事的文人胡编乱造了各种讽刺她人品不端的杂言小记，放到茶馆里传唱。
他为此砸了几家茶馆，告他们无中生有毁谤他的妹妹。
然而那些杂言小记并未指名道姓，他的状告以失败告终，反被衙门治了一个寻衅滋事罪。
气得他父亲打了他二十板子，又罚跪半个月的祠堂。
想起这事，顾星辰还觉得***隐隐作痛，他将顾枫野拉回她的院子，告诉她，今晚的烟花秀，他约了秦二公子。
提起秦二公子，顾枫野不禁微微怔愣了一瞬。
三年未见，虽然她信得过秦观的人品，可具体情况如何，她其实心里并没有底。
首到他们碰面，秦二公子看向她的眸眼一如既往的真诚，她才放下心来。
暗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为表歉意，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霜华刃递给秦观。
秦观面露不解。
眼前这把霜华刃是顾枫野的母亲送给她的生辰礼，顾枫野爱若珍宝，几乎不让旁人触碰。
顾枫野眉尾微挑，唇角勾一抹清笑：“你不是喜欢么？
送你了。”
秦观闻言，俊朗的面容染上几分笑意，轻轻摇头，将顾枫野的手推回去：“这把匕首对你意义深重，我不能要。”
顾枫野首接将霜华刃塞到秦观的手中握住，勾唇一笑：“三年不见，原以为你会远着我。
这把霜华刃削铁如泥，很是锋利，用来防身最好了。”
“可这是你母亲送的生辰礼，它陪了你许多年。”
秦观说什么也不肯要，即便他很喜欢这把镶嵌着七色珠宝的匕首。
顾枫野淡然一笑，“匕首重要，可人更重要。
秦观，我很高兴，经历这么多事，你没有放弃我。”
秦观目光温柔。
三年前那件事他虽未目睹，却也耳闻。
在他心里顾枫野是明事理的人，断然不会做出草菅人命的事。
见顾枫野一再坚持，便收下霜华刃，随即解下腰间佩戴的麒麟玉佩，送给顾枫野：“你说的，来而不往非礼也。”
顾枫野莞尔一笑，接过玉佩。
互赠爱物传递心意他们从认识便开始了。
她的院子有个房间，里面摆放的全是秦观送她的礼物，金的、玉的、铜的、铁的、草的、木的、竹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二人说了没多久的话，顾星辰提着一只花灯回来了，身后跟着怯生生的顾雨烟，手里也提着一只花灯。
见到顾雨烟，顾枫野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没好气地斜了顾星辰一眼。
顾星辰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待来到顾枫野身边，将花灯递给她，这才压低声音道：“方才遇见爹，是他让我带过来的。”
顾枫野一阵无语，拿了花灯抬脚便走。
顾雨烟却像是没看见她脸上的不悦，柔柔地走到她跟前，欠身行礼，低声喊：“姐姐”。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顾枫野不好把姐妹不睦表现得太过明显，淡淡地“嗯”了一声。
顾雨烟见顾枫野只应了一个字，看都没看她一眼，心中感到万分的委屈。
她以为事情己经过去了，没想到她的姐姐竟然还是一脸冷漠地对待她。
她从前不是说了，什么都可以原谅她的么？
骗子！
顾雨烟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双眼逐渐蒙上一层氤氲。
“又来了！”
顾枫野在心内吐槽了一句，她实在受不了顾雨烟动不动就淌眼抹泪的性子，眼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不知情的看见，定要以为她在欺负自家的妹妹。
果然下一秒，秦观就来哄她了，“二小姐手里的花灯在哪买的，看着挺有趣。”
顾雨烟抬起那双蓄满眼泪的凤眸，看向秦观，泪珠儿就那样哗啦一下，如透明水晶般碎出眼眶，那欲哭不哭，楚楚可怜的模样，当真学了倪云伊九成。
秦观不知道是见惯了还是怎样，从袖子里取出一方巾帕，递与顾雨烟。
顾雨烟第一时间没有接过巾帕，而是下意识将目光看向顾枫野，那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好似顾枫野下一秒会朝她扬起巴掌。
然而顾枫野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巾帕，而后转过脸去，跟顾星辰说话，并不在意秦观将贴身之物递给她。
这是怎么回事？
姐姐不该吃醋么？
顾雨烟一边擦眼泪，一边拿眼角的余光观察顾枫野，见她始终神态自若，丝毫没有半分气恼，心中大为不解。
思忖了半晌，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再过一阵子，姐姐就要及笈。
她的姐姐定是故意在秦观哥哥面前立好姐姐人设，想以此让秦观哥哥坚定不移地选择她。
想到自己被顾枫野利用，顾雨烟不由得火冒三丈，心中无比气恼。
秦观哥哥文采卓然，家世显赫，为人又谦和有礼，与她最为般配。
她的姐姐不学无术琴棋诗画样样不通，她怎么好意思跟自己抢夫婿？
顾雨烟越想越气，以至于手中的花灯掉在地上燃起来了也无知无觉，还是秦观眼疾手快，一把将顾枫野抱开才免了她被花灯的火焰烧到裙摆。
“你没事吧？”
秦观一脸担忧望着顾枫野。
顾枫野被忽然窜起来的火焰吓了一跳，面色微微有些发白，从秦观的怀里退出去，勾一抹淡笑：“我没事。”
顾星辰将顾雨烟拉开，又从旁边卖观赏鱼的摊子舀了几瓢水将火泼灭。
“二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拿个花灯都拿不住。”
灭火后顾星辰忍不住苛责了顾雨烟一句。
他可是看见，火焰差点就烧着他妹妹的裙摆了。
顾雨烟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战战兢兢看着顾星辰兄妹，眼泪大颗大颗从眸子里滚落。
顾枫野一阵心塞，想到顾雨烟每次闯祸之后都是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就好像她被冤枉了似的，没好气道：“我说你哭坟呢？
动不动就哭啊哭的。
差点被火烧身的是我好么？
我这个受害人都没哭，你哭什么？
整得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
顾雨烟闻言，眼泪就更汹涌了。
顾枫野从未责骂过她，更何况是当着满大街的人。
委屈感油然而生，眼泪一颗接一颗落下。
秦观见她哭得可怜，顾星辰兄妹又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哄她，反而责怪她，于心不忍，扬起一抹温柔笑意，对顾雨烟道：“二妹妹，今日除夕，要开开心心的来年才会幸运一整年。
快别哭了，当心把幸运之神哭跑了。”
顾雨烟闻言，愣住了，她第一次听到有这种说法，眼泪在她愣神之际，竟意外止住了。
顾枫野不想看到顾雨烟装柔作弱的样子，扯了顾星辰沿街逛起来，二人吃吃喝喝玩得不亦乐乎。
秦观一开始还照顾着些顾雨烟，可他等了顾枫野三年，如今好不容易她回来了，自己却没跟她说上几句话，心里不禁有些郁闷。
渐渐便也没考虑顾雨烟的心情了，插到顾星辰兄妹之间，与兄妹俩交谈起来。
顾雨烟见哥哥姐姐不理她，秦观也丢下她，巨大的悲伤一下子涌上心头，眼泪吧嗒吧嗒砸在地上。
从前他们西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哥哥姐姐总是围着她转，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哄她开心，便是秦观哥哥也对她爱护有加。
如今他们却联合起来孤立她、欺负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后面，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们明明知道她会伤心会难过，却还故意如此对待她。
顾雨烟满心酸涩，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落差，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顾枫野举着几串糖葫芦吃得正尽兴，隐隐约约听见身后传来啜泣声，微微拧眉，回头看，见顾雨烟又哭起来了。
看见她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顾枫野实在不耐烦，冷脸朝顾星辰道：“哥，你瞧瞧。”
顾星辰戴着一个花脸面具玩得正开心，陡然看见顾枫野冷了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落后他们几步的顾雨烟正抽抽搭搭，哭得难以自抑，登时移开面具，冲顾雨烟道：“你怎么又哭了？
开开心心玩不行么？”
顾雨烟哽咽着喉咙，看着顾星辰泪流不止，就好似顾星辰正在欺负她。
秦观看着顾雨烟这副样子，眉心不由得微微拧了拧。
“哪来的送回哪去，我不想好好的心情被毁。”
顾枫野冷冷撂下一句话，自顾自走了。
顾雨烟见顾枫野要撵她走，急得哭出了两声。
她想要追上顾枫野，求她让自己跟在身边，可脚步却是一步也挪不动，就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拉扯着她，让她寸步难移。
“走吧，我送你回去。”
顾星辰满面心塞，拉起顾雨烟就走。
顾雨烟扭头看秦观，希望秦观开口让自己留下，可秦观只是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便转身朝顾枫野追上去了。
她看见他追上她的姐姐之后，脸上立刻挂起开心笑意，与她的姐姐有说有笑，似乎正在说什么开心的事。
心就更受伤了。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顾雨烟泪流满面，被顾星辰硬拖回了顾北侯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