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燕大概知道了君迁子村的情况了,为什么其他村子的书记都是村民选举,而他这个村却需要县里委派,还是都要投门路避免被委派。
穷,没有收入,是没有一村之长的根源所在。
鲁燕这个时候也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她想,穷,不是我来了后变穷的,即使我改变不了他,我也扛不了什么责任,反之如果来的时候富有,她反而得兢兢业业,忐忐忑忑的,去经营,而且要想办法再更上一层楼,不然就是无业绩。
她这样来的时候一穷二白,如果她让这个村子稍稍有些起色,那就是她的业绩。
鲁燕在赵美平走了之后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好久,她的思维进入了快速的想象中,卖不掉?
人也不吃了?
那不能大力发展养殖么?
牛,羊,鸡,猪,满山的饲料!
鲁燕在得知自己必须来君迁子村的那段时间,查阅了特别多的农村知识,其中讲的最多的就是农民养殖致富,她从小生长在城市,对农村没有概念,但她从小养过猫狗,小猫一窝生西个,长大后送人,也可以卖,小狗一窝更是七八个,他们长大了都有人抢着买这不是一个道理么?
一生十,十生百!
鸡一孵一窝,大母鸡带着一群小鸡,鲁燕想着想着,嘴角就扬起了笑容,人们的脑子就是太死板了,人不吃不能喂动物吗?
这不是变相挣钱么,牛一年生一只,一只就几千块钱,他们能不喜欢吃黑软枣么?
——过去人吃的粮食!
这么打算着的时候鲁燕就像看到了满山遍野的牛羊,和鸡,一个个吃的膘肥体壮的!
鲁燕仿佛看到了热闹的动物们,在香喷喷的咀嚼着黑软枣,他们一定很喜欢这些甜甜的饲料的!
鲁燕真是想象力尤其丰富的书记了,想着满山遍野的牛羊们,似乎己经听到了他们哞哞,咩咩的叫嚷声,君迁子村一片红火!
也似乎看见了她己经被领导接见,赞扬,把她的事迹大力宣传,成为了模范干部,风光无限...她也和男友孙鹏终于团聚、结婚...鲁燕一个人正陷入在自己的美好想象中,美滋滋的。
男友打开了电话,鲁燕心情好接通后撒娇说:“人家想你了么,你有想我么!”
“咦,心情满不错的么!
适应挺快的哈。”
“嘻嘻。”
“有什么好事?”
“等我闲了跟你说,咱先说会儿话吧。
黄鹏,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能来看看我?”
“等我休班就去。
你心情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
说话听音,鲁燕听他这么说敏感的觉察到不是好事,问:“怎么了?”
“我爸问了一个内部了解你这次委派事宜的人,他说你这次下乡基本定的是三年,三年期满工作做的不好继续做,多数会又一个三年,”“什么!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现在去哪讲道理,讲道理只会换个思想不积极的帽子给你扣…除非...”鲁燕气鼓鼓的,根本就没有听进这些话,“那个人说,除非你在当地培养了得力的领导班子,村里能够良性运转,你就有机会回来了。”
鲁燕还在为不公平的人事排挤不平衡,男友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鲁燕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在山里一待几年...”黄鹏没有说下去。
“你怎么知道我一待好几年呢?
为什么对我这么不看好!
万一我做的挺好!”
“嗯嗯...”“伯父在县里熟悉,不能帮我找找关系么?”
“我爸...我爸我妈都不看好我和你...”“什么?”
鲁燕听了心里咯噔。
“是因为我被下放吗?”
“他们一开始不看好咱们...”电话那头有了几秒的断片,“不过没事,最终他们还是听我的,毕竟是咱俩人过日子对不对!”
鲁燕有了些许的安慰,但总觉得一丝不对,一丝叫人不安的感觉弥漫着。
隔着电话总是不便于表达感情,鲁燕第一次觉察到了距离带来的影响,危机感像阴影一样笼罩了鲁燕,本来对君迁子村的美好设想带来的兴奋也被男友的小插曲冲散了,剩下的只有忧心忡忡,鲁燕有了马上去一趟村里的冲动,这到底是个什么村呢这么难搞,一定要看看它的庐山真面目。
鲁燕给赵美平打电话,问他:“赵哥,你累不累,我想去君迁子村看看。”
“你还没休息鲁书记,不用这么着急的,你东西收拾好了?
我刚回来就没坐下呢,你都收拾妥当了?”
“回来再收拾,我实在坐不住了,今天我一定要去村里一趟,不然我心不安。”
“哦哦,好的,我马上到鲁书记!”
赵美平载着鲁燕,顺着一条通往山里的土路,正好能开进车,两边还余一些距离,如果对面来车会车会比较费劲,但也能凑合过,农村能有这样的路也算挺不错的了,鲁燕知道为啥公社配的车是越野了,这个路只有越野走才抗费!
从公社一路风尘仆仆赶往君迁子,这里绿化做的挺好的,两旁绿树成荫,忽而田地,忽尔山石,真的很美!
鲁燕他们都没有对路旁的风景做讨论,可见只要心里不美,美景也失去了意义!
鲁燕阴沉着脸,男友的电话让她心里忽又莫名添了许多阴霾,这么美丽的地方,竟然是这么让人愁楚满腔,阴云密布!
赵美平开着车说:“鲁书记,快到了啊。”
鲁燕伸长脖子往里外瞅看见前面有个大块的路碑石写着“君迁子”仨字,鲁燕知道到了,只见路边右侧是一溜的民房,后排和再后排的都错落有秩,村子感觉也还行不算小,赵美平到了一个往南有路口的地方,路口有条宽大的下坡路,对鲁燕指着路右侧说,这是君迁子北村。
又指着左侧这条宽大的下坡路说,顺着往南边这个路上山是君迁子南村,南村要小点。
鲁燕这才看到对面南面山上也有稀疏的房舍,远没有北村稠密,但也实挨实,感觉家家也还是挺殷实的样子。
房子都盖的板板整整的,鲁燕他们在路口下坡后靠右手宽大点的石头河滩停了下来,两人下车。
不能再往里开了,往村上的路只够一个车的宽度,进去掉头是肯定不行的,如果遇不到宽大点的地方,往回返得原样倒回来才行。
鲁燕看了看通往村里的这条路,一侧的路崖越来越高,高到远的地方都能称得上小悬崖了,看的鲁燕心惊,算了算了算了,这样开上去摇摇欲坠的,犯不上去受那份冒命的风险。
虽然赵美平说能开上去,鲁燕还是让他停下来步行。
“鲁书记,先去哪里?”
“先去南村吧,南村小一点。”
“行。”
他们停好了车,一起顺着一条小路上山,上山即是进村,路到半腰便和左右分别通向山上村子两侧的石砌小路汇合,两侧小路在山腰中央相错,形成典型的之字路。
劳动人民是最灵巧的,他们用一块块石头砌成路,还有坝堰,就像是艺术品,勤劳的老农民们当然没有创造艺术的闲情逸致,只是生活所需,石砌的小路不仅不容易损坏,雨天还不泥泞,最重要的是取材方便,所以农村多选石头砌路,盖房。
顺着一侧石铺的宽宽的一条上坡路,上来后是东西通畅的临街路,紧挨路南侧通通都是民房,路北就是砌的高高的路堰,有两棵两个成年男人才能搂住的老槐树一边一个,树冠茂密繁盛,茁壮正健,鲁燕看见这两棵古树,心里有一股沧桑的美感。
他们徐步逛去,有的人家晒着衣服,五颜六色的,有的房子还是土胚房,有的是红砖配胚的,那可能是翻盖后的,保留了一部分胚墙,用红砖补了一部分。
不时还有三两棵树长在路侧。
也有桶口粗了。
他们走到最末一家后,再就是田地了。
鲁燕跟赵美平说:“走去地里看看去。”
“行。”
他们顺着现成的小路一首往山上走,植被茂密,树木一个个长得精神,山上东一个西一个都是长得蜿蜒有秩的树们,多数都是黑软枣树,鲁燕开始还在一个个记数,慢慢就混揺了,黑软枣树实在是多啊,一路上全是清一色的这种树,偶尔有一半棵好像也是野生的,夹杂在黑软枣树群里,显得突兀个例,孤独可怜。
终于走到算这一峰的是至高处吧,“哇”,眼前视线豁然开旷,另一面山全是一个又一个的黑软枣树,乌压压的一大片,恰像孩子们书本上对军队的描写一样,气势磅礴的感觉!
他们继续往前走,前面有群羊若隐若现的正忙着吃草,不时有羊儿跑过来跑过去的挑草吃,鲁燕想起了爷爷教训他们时说的话:在哪干就踏踏实实给人干,不要跟那山上的羊吃草一样,东山看的西山高,跑到西山又看东山高,一天净跑路上了,等日头落山了人家都吃饱了,就它肚子还是瘪的。
鲁燕看那些跑来跑去的羊就跟爷爷说的东山看的西山高的羊儿一样一样的,可见老人家们的话是多么形象经典。
“嘿。
庄军?”
赵美平喊道。
鲁燕知道赵美平遇到熟人了。
“哎!
老赵…”赵美平小声跟鲁燕说,这就是老村长的儿子,江庄军。
鲁燕一听这个马上就对上号了。
——做了三年代理村长,就是他三番五次找领导,说村里没有村长,他也不想管,要甩手不干了,县里才把她派下来了!
鲁燕像是找到了源头一样的看着这个放着一群羊的人,他人很健壮,皮肤黝黑,多数是晒黑的,个子高高的。
农户的人多数都是这个样子,确实健壮,走路都感觉听的“咚咚”的,手里还拿着一个长鞭,嘴里一首嘟囔着,“去,去,得得,咧咧,”都是撵羊的口语,羊们也像是能懂,只要他发出声音,往往一听见他喊嘚嘚lielie,羊们也是你追我赶的跑,眼睛还来来***巡视周围,主要是看老村长儿子手里的鞭子。
“庄军儿,认识一下,这是县里调来的书记鲁燕,鲁书记。
鲁书记,这是庄军儿,代理村长,君迁子实际情况再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了。”
“哦哦,有书记了?
我去,可算吧...”“你好庄军儿,今后还要靠你多多照顾,我没有经验,还望你能多帮帮我!”
“哎,看你们说的,抬举我了,我啥都不懂,都是俺爹留下来的,我是实在舍不得叫俺爹不安生吧,俺爹临咽气还交代我一定管村儿...”八尺高汉子眼圈红了,鲁燕看着感觉尴尬的要命,一个男的哭...不过吧也没什么,哭父母都不丢人,但总有点太随性的感觉,毕竟才是第一次见面。
“那为啥不愿意管呢?”
“没钱!
俺爹就尽了一辈子义务了,再叫俺也再尽一辈子?
我还没娶媳妇呢!”
“当村长跟娶媳妇又不矛盾。”
鲁燕装作轻松的说。
“不矛盾?
娶媳妇钱哪来呀?”
鲁燕问:“村里没有钱吗?”
“村里!
村里有钱?
有钱倒好了!
有钱我就当!”
“那老村长那会儿是怎么管的呢?”
“咋管的?
我告诉你咋管的!
白尽义务!”
“...”鲁燕不相信。
多少之说吧,总不能说是白尽义务。
这么大村总有可以获利的地方的。
“不信吧?”
鲁燕赶紧说:“没有没有。”
“别不承认了,看眼光就看出来了。
不怪你,要我也不信!”
老村长儿子庄军问:“知道这么多软枣树谁种的么?”
“老村长?”
“不信吧?”
“一个人?”
“对啊,没人跟你说么?”
“...”鲁燕看向赵美平。
“确实是。”
赵美平确认着。
鲁燕真的震惊了,这满山的黑软枣树都是老村长一个人种下的?
她以为是全村村民集体种的呢!
这是怎样的体力才能完成啊!
其实还是不怎么信的。
但也没有多少质疑了。
因为老村长的儿子给人以无条件的信任感。
鲁燕对他有种不用去核实的信任感,感觉这种节奏说话的人都是说的实话。
鲁燕站在地边,看着下面坡地里一排一排整齐的像是士兵一样的黑软枣树们,一片黑呜呜的,这个黑软枣树外皮就是有点发乌,远远望去,就是乌漆漆的。
想象着老村长是怎样一棵棵的种下了这么多树。
真是壮举呀!
赵美平为啥不早点跟我说呢,叫我好没心理准备。
十多年没有工资,种了满山的黑软枣树。
在种树苗的时候是对生活有着怎样的渴望呀!
才在整个村都种满了软枣树。
结果呢,现在村民都用它换不来钱,多么让人感觉心酸的结果。
难以想象老村长知道这样的发展结果当时是什么心情,是不是有种特无助的挫败感!
鲁燕看着遍山的黑软枣树,有一种想和老村长同精神的庄誓感。
“特别敬佩老村长!
真的!
我是第一次才知道。
我一定继承老村长的无私无畏,全心为民的精神!”
鲁燕作为一个刚刚上班的女大学生,从小课堂上每天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今天的口号是最由衷发自内心的!
总有一些精神,在感动着这个世界,延续着人世间的美好。
也必将有继承者将继承像老村长们的遗志!
他们一行回来天就要快黑了,他们一起帮庄军把羊赶回圈里,又帮忙从水池里提水饮羊,羊们吃了一整天的草,回家喝上清凉池水,一个个肚子眼见得更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