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月强撑着坐起身,目光清亮地望向他,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审视,也带着一丝属于长姐的威严:“皇姐这张脸,还不足以让你认出来吗?”
榻上的女子仅着素白中衣,墨发披散,面容苍白憔悴,未施粉黛。
然而,只这一眼,李寒璟便已确信无疑,这就是他的皇姐!
与他记忆中,那个抱病熬夜仍悉心教导他批阅奏章、分析朝局的身影完美重叠!
他再也抑制不住,大步上前,近乎踉跄地扑到榻边,一把将李昭月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哽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与十年积压的悲恸:“皇姐!我以为……我以为你早已……”
提示:李寒璟黑化值降低至90%。
李昭月心中微动:嗯?这黑化值,竟如此轻易便动摇了?
感受到颈侧传来的湿热与怀中身躯的剧烈颤抖,李昭月心中微软,叹了口气。
抬手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如同幼时安抚受委屈的他一般:“若我说,我仿佛只是睡了一觉,睁眼便从大昭三年,到了这大昭十三年呢?”
李寒璟身体猛地一僵,他松开些许,双手仍紧紧抓着李昭月的臂膀,眼底猩红未褪,反而涌上一股近乎偏执的疯狂:“我不管!即便皇姐如今是精怪、是鬼魅!既然回来了,就绝不能再离开阿璟!绝不能再丢下我一人!”
李昭月闻言,先是怔住,随即竟畅快地笑了起来,笑容肆意而灿烂。
褪去了身为监国长公主的沉重枷锁,依稀可见几分少女时的明艳风采:“好!不愧是我李昭月一手教出来的弟弟!这份执拗,倒有几分像我!”
李寒璟望着她的笑容,一时竟有些痴了。
他有多少年,未曾见过皇姐如此毫无负担地笑了?
似乎从她十三岁扛起江山社稷那日起,她的笑容便总是带着克制、沉稳与深不见底的忧思。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坚定:皇姐回来了!这一次,他定要让她成为大昭最尊贵、最无忧的存在!
他要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至于那些曾伤害过她、或可能威胁到她的人……他眼底戾气一闪而逝,必要他们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然而,这滔天的权谋与杀意,却被耳边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打断!
“哎哟!皇姐!疼疼疼……”李寒璟瞬间龇牙咧嘴,帝王的威严荡然无存。
只见李昭月已半跪在床榻上,虽只比坐着的他高出半个头,但拧住他耳朵的手却丝毫未留情面。
她柳眉倒竖,凤眸含威,竟是当年督查他们兄妹功课时的熟悉神情。
“皇帝陛下如今翅膀硬了,胆子也肥了?嗯?本宫怎么听说,你近年来滥杀朝臣,宠幸美人,为她大兴土木修建什么观星阁,惹得朝野上下怨声载道?这就是本宫当年呕心沥血教你的为君之道?!”
李寒璟想挣脱又不敢,那些事情背后虽有隐情,但他的确做了。
面对皇姐的质问,他心虚之余,竟生出几分久违的、仿佛做错事被长辈抓包的窘迫。
若早知皇姐能归来,他或许……不会选择那般极端的方式。
“不……不是。”他只能低下头,闷声认错。
“那本宫当初是怎么教你的?背!”李昭月手下力道又重了一分。
李寒璟吃痛,却条件反射般地开始背诵,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却又异常顺从:“皇姐说,为君者,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人君兼听纳下,则贵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必得上通也……应以民为本,以德服人,不可恃强凌弱,更不可沉溺私欲,荒废朝政……”
清朗的背书声夹杂着女子时不时的训斥与点拨,透过半掩的房门传了出来。
——
冯三顺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追到禅院,远远便瞧见卫昭如门神般守在禅房外。
而房门虚掩,里面传来的景象和声音,险些让他惊掉下巴。
他竟看见一名素衣女子,正拧着当今圣上的耳朵!
而陛下,竟在乖乖背书挨训!
冯三顺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陛下登基多年,乾纲独断,威严日重,除了十年前对长公主殿下言听计从外,何曾对任何一个女子如此俯首帖耳过?
联想到先前苏妙人的拦路,冯三顺心里七上八下,不敢深想,唯恐冒犯了天威。
而守门的卫昭,听着屋内熟悉的“教学”场景,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这般景象,恍如隔世,却又如此真切地重现了。
幼时在宫中,他没少见过长公主这般教导弟妹,连带着他们这些伴读,有时也会被波及。
冯三顺按捺不住好奇与担忧,凑近卫昭,压低声音问道:“卫统领,何事……如此开怀?”
这场景怎么看都诡异,卫昭怎么还笑得出来?
卫昭轻咳一声,收敛笑意,低声道:“冯公公,您仔细听听,除了陛下的声音,那女子的声音……不觉得耳熟吗?”
冯三顺愈发疑惑:“奴才自是听得出陛下声音,可那女子……”
他本想说“奴才又不认得”,但在卫昭意味深长的目光催促下,他再次凝神细听。
这一次,他屏息静气,刻意去分辨那训斥声中独特的语调、节奏和那股子熟悉的威严……
听着听着,冯三顺的脸色骤然剧变,由疑惑转为惊骇,再由惊骇转为难以置信的激动!
这声音……这分明是……是他昔日主子的声音啊!
这前朝后宫谁人不知,他冯三顺是陛下从长公主殿下那里要过来的旧人!
殿下她明明已经……
不对!陛下岂会认错?这屋内的情景,这熟悉的互动方式,分明就是当年长公主殿下教导陛下和几位王爷公主课业时的翻版!
难道……难道真是殿下……回来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冯三顺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几乎要老泪纵横。
“卫统领,里面那位……莫非真是……?”
冯三顺激动得声音发颤,此刻什么宫规礼制、什么妄自揣度圣意,都被他抛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