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苏晚晴裹着冲锋衣站在卫生室门口,手里攥着昨晚记的笔记。
林深刚换好白大褂,药箱里的体温计叮当作响:“走,先去你茶园。”
山径被夜露打湿,两人踩着碎石往上攀。
苏晚晴指着坡上成片的茶树:“这片是老茶园,树龄十年以上,但最近半个月,采茶工总说头晕乏力。”
她蹲下身扒开腐叶,“你看,土缝里有霉斑,可能是土壤湿度大滋生了真菌。”
林深没接话,忽然俯身拾起片落叶。
叶背趴着极小的红蜘蛛,他眯眼:“真菌是表象,红蜘蛛才是祸根。
它们吸食汁液,茶树抗病力下降,才会引发根腐。”
他从药箱掏出个小喷瓶,里面是稀释的苦楝油,“这东西驱虫,喷在叶背,三天一次。”
苏晚晴愣住——她查过资料,苦楝油是传统有机农药,但很少有人精准用到红蜘蛛身上。
她盯着他沾着草屑的袖口:“你懂茶?”
“我奶奶以前种过。”
林深把喷瓶塞给她,“她总说‘茶有茶命,人得顺着它’。
那年茶园闹虫灾,她不肯打农药,带着村里人手工捉虫,熬了整月。”
他声音轻了些,“后来她走了,我就想,要是能多学些,别让老辈人的法子失传。”
苏晚晴喉头一梗。
她想起自己读研时,导师总说“要把论文写在大地上”,可真正站在田埂上才懂,有些坚持,比数据更沉重。
日头升到茶尖时,山坳里传来惊呼。
两人跑过去,见采茶工陈阿婆坐在地上,额角渗血,右手捂着腰首抽气。
林深蹲下检查:“摔的,腰可能扭了。”
他解下陈阿婆的围裙垫在石头上,让苏晚晴扶住老人肩膀,“我手法重,您帮我按住这儿。”
掌心贴上老人后腰,林深指尖微微发颤。
这不是普通的扭伤——触感硬得像块石子,他想起上周陈阿婆说“夜里总疼醒”。
“阿婆,您是不是有旧伤?”
他抬头,见老人咬着牙不出声,“您别瞒我,旧伤受寒要变顽症的。”
陈阿婆抹了把泪:“三年前挑粪摔的,没当回事……”林深从药箱取出艾条点燃,隔着姜片熏烤痛点:“先驱寒,晚上我用粗盐给您炒个热敷包。”
又转头对苏晚晴:“记下来,明天组织采茶工体检,重点查腰椎和关节。”
苏晚晴握着笔的手停在笔记本上。
她原以为林深只是个会看病的村医,此刻却见他既懂茶虫,又会正骨,连老人的隐疾都放在心上。
药香混着茶香漫开,她忽然懂了王婶说的“风流”——不是花哨,是把每个村民的命都捧在手心里焐热。
傍晚下山,苏晚晴的冲锋衣沾了泥,林深的白大褂也蹭了草汁。
两人站在老槐树下,看夕阳把茶园染成金红色。
“下周镇医院来培训,我想请你讲讲有机种植和中医养生的结合。”
苏晚晴先开口,“村民们信你,你说的话,他们听得进去。”
林深低头整理药箱,红十字在暮色里泛着柔光:“行。
不过……”他抬头,眼尾微弯,“你要教我认茶苗。
我奶奶说,好茶得会挑芽头。”
苏晚晴笑了,从包里掏出包茶苗:“喏,刚育的新苗,送你两株。”
风掠过茶垄,带起细碎的清香。
林深接过茶苗,忽然说:“其实那天看你喝竹叶汤,我偷偷加了点甘草。”
“嗯?”
“你皱眉头的样子,像我奶奶当年嫌中药苦。”
苏晚晴耳尖发烫,低头拨弄茶苗。
老槐树的影子落在两人中间,把“合作”二字,悄悄写成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