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掌声和闪光灯几乎要把我吞没。主持人用激动到变调的声音喊出我的名字时,
我正坐在台下,微笑着,感觉自己像一个精致的、被掏空了的人偶。“……下面,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今晚的寿星,也是我们最伟大的母亲,林秀兰女士,
以及她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国际巨星,林晚!”我站起身,提着定制的千万高定礼服裙摆,
挽住了身边母亲的手。母亲林秀兰,今天六十岁。这场极尽奢华的生日宴,
是我送给她的礼物。地点在我名下产业,本市最顶级的七星级酒店“云顶天宫”,
光是包下整个顶层宴会厅,一夜的费用就足以让普通人奋斗一辈子。宾客满堂,非富即贵,
其中一半是我特意请来为她撑场面的圈内名流和商界大佬。
母亲穿着我花三百万从法国空运回来的手工刺绣旗袍,
戴着我前几天在拍卖会上拍下的那套价值八位数的祖母绿首饰,
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笑开了花。她紧紧挽着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
她压低声音,用一种既兴奋又埋怨的语气对我说:“晚晚,你看你,请这么多人干什么,
太破费了。你弟弟公司刚起步,正是用钱的时候,你把这些钱给他多好。
”我的微笑僵硬了一瞬。看,这就是我的家人。即使在我为她一掷千金,
为她营造出无上荣光的时刻,她心里想的,依然是她的宝贝儿子,我那个三十好几,
一事无成,只知道管我要钱的亲弟弟,林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熟悉的窒息感,
调整出最完美的笑容,扶着母亲走上金碧辉煌的舞台。“妈,今天您是主角,别想那些了,
开心最重要。”我柔声说。父亲林建国和我弟弟林帆,以及弟媳孙倩,已经等在台上了。
他们一家三口,穿着我找顶级设计师量身定做的礼服,看起来容光焕发,
仿佛他们才是这个名利场真正的主人。父亲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
满面红光地开始了他的致辞。开场白无非是感谢各位来宾,
然后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和我母亲是如何含辛茹苦地把我培养成才。他说,
我们家以前很苦,住在一个小巷子里,夫妻俩省吃俭用,把最好的都给了我,
发现我的艺术天分后,更是砸锅卖铁地送我去学表演。他说得声情并茂,眼眶泛红,
台下不少不明真相的宾客都露出了感动的神情。我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心里却一片冰冷。
他说的是另一个时空的故事吗?我确实出生在小巷子,但家里从不缺钱。我爸妈是双职工,
生活虽不富裕,但也算安稳。我之所以能上艺术班,是因为我从小成绩优异,
拿遍了学校的奖学金,艺术班的老师看中我的天赋,免了我大半的学费。至于砸锅卖铁?
更是可笑。我清楚地记得,我考上电影学院那年,兴高采烈地回家报喜,
我爸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扭头对我妈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不如早点嫁人。学表演?那都是不三不四的人干的,以后别跟人说是我林建国的女儿。
”而我妈,则是在一旁唉声叹气:“这得花多少钱啊?你弟弟马上要上初中了,
正是花钱的时候,家里哪有闲钱供你读这个?”是我的伯乐,我的恩师,电影学院的张教授,
看我实在是个好苗子,又交不起学费,特批了我的困难生补助,又私下接济我,
我才得以读完大学。这些往事,他们早就忘了吧。或者说,在他们为自己编织的美好回忆里,
他们早已化身为自我牺牲的伟大父母。“……所以,我的女儿,林晚,她能有今天的成就,
离不开我们这个家对她的支持!”父亲的声音慷慨激昂,他转向我,
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晚晚,今天是你妈妈的六十大寿,
也是我们林家的大日子。你作为林家的骄傲,是不是也该对我们这个家,对你唯一的弟弟,
表示一下你的心意?”我的心猛地一沉。来了。我知道,这场生日宴,
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庆祝。它是一个舞台,一个为我精心搭建的,逼我表态的舞台。
我脸上的笑容不变,轻轻点头:“爸,您说得对。我当然为妈妈和弟弟准备了礼物。
”我示意了一下助理,她立刻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台。托盘上,
放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和一份文件袋。我先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套位于三亚海边的顶级海景别墅的钥匙和房产证。“妈,这是我送您的生日礼物。
我知道您一直喜欢海,以后您可以和爸随时过去度假,那里的空气好,适合养老。
”母亲的眼睛瞬间亮了,她一把抢过盒子,激动得声音发颤:“别墅?三亚的别墅?天哪!
晚晚,你真是妈的好女儿!”台下一片惊叹和艳羡。我没有理会,又拿起那份文件袋,
递给我弟弟林帆。“林帆,这是我给你和孙倩准备的。一套市中心的大平层,学区房,
方便以后孩子上学。另外,还有这辆新买的保时捷卡宴,也算是给你的代步工具。
”林帆和孙倩的表情瞬间狂喜,孙倩更是夸张地捂住了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姐!
你对我们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们了!”林帆激动地接过文件袋和车钥匙,手都在抖。
台下的掌声更加热烈。所有人都夸我孝顺、大方,是林家的好女儿。我微笑着承受着这一切,
目光却落在了我父亲林建国的脸上。他脸上的笑容很淡,眼神里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
果然,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拿起话筒,声音沉了下来。“晚晚,房子,车子,这些都是死物。
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最重要的,是互相扶持。你弟弟,林帆,是我们林家唯一的根,
他的事业,就是我们林家未来的希望。”他的话音一转,图穷匕见。“前段时间,
小帆看中了一个新能源项目,非常有前景,就是启动资金还差一点。你现在是大明星了,
人脉广,钱也多,你看……是不是该帮弟弟一把?”我看着他,心里冷笑。差一点?
林帆那个所谓的新能源项目,我早就找专业团队评估过。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一个包装精美的空壳子,对方就是看准了林帆这种人傻钱多、急于求成的“富二代”,
专门来收割的。我早就明确告诉过林帆,这个项目不能投。可他根本不听,
被对方画的大饼迷得五迷三道,回来就跟我又哭又闹,说我看不起他,说我宁愿把钱给外人,
也不愿意支持亲弟弟创业。我拒绝之后,他消停了一段时间,我还以为他放弃了。没想到,
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母亲的生日宴上。他们以为,在这样盛大的场合,在这么多名流面前,
我为了面子,为了维持我“孝顺女儿”的人设,就一定会答应。真是好算计。我还没开口,
我那好弟媳孙倩就抢先一步,她挤出几滴眼泪,对着话筒哭诉起来:“各位叔叔阿姨,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家晚晚虽然是大明星,但我们过得有多难。我跟林帆,结婚几年了,
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孩子上学都成问题。林帆他有上进心,想自己干出一番事业,
不让他姐姐一辈子看不起。可他姐姐……她宁愿花几千万办一场生日宴,
买一堆没用的奢侈品,也不愿意拿出一点钱来支持我们。”她的话说得巧妙,避重就轻,
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委曲求全的受害者,而我,则是一个为富不仁、对家人刻薄的冷血姐姐。
台下的议论声开始响起,看向我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林帆立刻接上,他涨红了脸,
一副被戳到痛处的屈辱模样:“姐,我不要你的施舍!我只是想让你投资我!
这个项目真的很好,回报率非常高!只要你给我五千万,不,三千万!
只要三千万的启动资金,我保证,不出三年,我就能连本带利地还给你!我只想证明,
我林帆不是一个只会靠姐姐的废物!”他喊得声嘶力竭,仿佛是在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
可笑。他开着我买的跑车,住着我买的豪宅,每个月从我这里拿六位数的零花钱,
现在却在这里跟我谈尊严?我妈也急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摇晃着,
眼泪说来就来:“晚晚,你怎么这么狠心啊!那可是你亲弟弟!
你就眼睁睁看着他被人瞧不起吗?我们林家就指望他传宗接代,他要是没出息,
我在林家的祖宗面前都抬不起头啊!你就当是为了妈,帮他这一次吧!算妈求你了!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给我跪下。我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心却一点点沉入谷底。
我环顾着舞台上的家人。我的父亲,用道德和亲情绑架我,眼神里满是算计。我的弟弟,
用梦想和尊严包装自己的贪婪,理直气壮地向我索取。我的弟媳,用眼泪和谎言扮演弱者,
煽动舆论攻击我。我的母亲,用下跪和哀求作为武器,逼我就范。他们配合得如此默契,
仿佛排练了千百遍。在他们眼里,我不是女儿,不是姐姐。我是一台会行走的ATM机,
是一棵可以无限索取的摇钱树。我的努力,我的汗水,我的成就,在他们看来,
都理所应当是属于整个林家的。我忽然觉得很累,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了全身。
从我出道开始,十年了。这十年里,我拼命拍戏,跑通告,最忙的时候一年只休息三天,
累到胃出血,累到在片场晕倒。我这么拼,是为了什么?一开始,
是想向看不起我的父母证明自己。后来,是想让他们的晚年能过得好一点,不再为钱发愁。
我给他们买了市里最好的别墅,请了最好的保姆,家里的水电开销,物业管理,全是我在付。
我爸喜欢车,我给他买了一辆又一辆的豪车。我妈喜欢打牌,我每个月给她几十万的零用钱,
让她去输。我弟弟林帆,更是被我养成了一个彻头彻-底的废物。他从小到大,
所有的开销都是我负责。他上学,我给他交学费;他谈恋爱,我给他买礼物;他结婚,
我包办了婚礼、彩礼、婚房;他不想上班,我每个月给他打钱,比许多公司高管的薪水还高。
我以为,我的付出,能换来他们的爱和尊重。我错了。我的付出,
只换来了他们日益膨胀的胃口和理所当然的索取。他们像一群水蛭,死死地趴在我的身上,
贪婪地吸食着我的血液,还嫌我给得不够多,不够快。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因为欲望而扭曲的脸,忽然就笑了。我笑得很大声,眼泪都笑了出来。
我的笑声,让舞台上的四个人都愣住了。台下的宾客也安静下来,不解地看着我。“晚晚,
你笑什么?你是不是疯了?”我妈惊恐地看着我。我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看着她,
一字一句地问:“妈,你还记得我十八岁那年吗?”我妈愣住了:“十八岁?那年怎么了?
”她不记得了。我替她回忆。“那一年,我拿到了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同时,
也拿到了张教授给我申请的全额奖学金。我兴高采烈地跑回家,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
可是你们是怎么说的?”我的目光扫过父亲,又落回母亲脸上。“爸说,
学表演的都是不三不四的人,以后别说是他的女儿。你说,弟弟要上初中了,
家里没闲钱给我当生活费。”“我当时想,没关系,我自己可以去打工。可是开学前一个月,
我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手术费要五千块钱。我躺在病床上,痛得满头大汗,
给你打电话。妈,你记得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吗?”母亲的脸色开始发白,嘴唇微微颤抖。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要开学的时候病?
家里哪有钱给你做手术?你弟弟的补习班一个学期就要三千块!你再忍忍,
说不定自己就好了。’”我的声音不大,但通过话筒,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的父母。我父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我,
怒吼道:“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这个不孝女,
你为了不给你弟弟投钱,竟然编出这种谎话来污蔑我们!”“我是不是胡说,你们心里清楚。
”我冷冷地看着他,“那五千块手术费,最后是张教授给我垫付的。他说,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好苗子就这么毁了。从那天起,我就在心里发誓,
张教授才是我真正的亲人。而你们,不是。”“这些年,我给你们的,
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女儿应尽的义务。我给你们买房,买车,给你们花不完的钱,我以为,
这样就能弥补我心中缺失的那份亲情。我以为,你们会看到我的好。”“但我现在明白了。
”我的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像是在看一群陌生人,“你们看到的,
从来不是我的好,而是我银行卡里的数字。你们爱的,也从来不是我这个女儿,
而是我这个能给你们带来荣华富贵的大明星。”“林帆,你想要三千万?
”我转向我那个已经面如土色的弟弟,“可以。我给你。”林帆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姐,你……你说真的?”“真的。”我点点头,然后拿起话筒,
对着台下所有的媒体镜头,清晰地说道:“我,林晚,今天在这里宣布。
我愿意‘投资’我的弟弟林帆三千万。但这笔钱,不是给他的创业基金,
而是我买断我们姐弟亲情的费用。从今天起,我林晚,与林帆,恩断义绝,再无任何关系。
”“另外,”我转向我的父母,“妈,爸。这栋三亚的别墅,市中心的大平层,
还有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子,你们身上所有的珠宝首饰,
以及你们银行卡里我给你们存的每一分钱。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把所有东西都还给我。
三天后,我会让律师来处理。你们生了我,养我的恩情,这些年我给你们的,
加起来少说也有几个亿了,我想,应该足够还清了。”“从今以后,我林晚,与林家,
再无瓜葛。你们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我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宴会厅里炸开。
所有人都疯了。“林晚!你疯了!你这个畜生!你竟然要跟我们断绝关系!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香槟塔就要朝我砸过来。我身后的保镖立刻上前,
将他死死地按住。“你没有资格当我爸。”我冷漠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妈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捶打着地面:“我的天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养出你这么一个白眼狼啊!大家快来看啊,大明星林晚,要逼死自己的亲生父母啊!
没有天理了啊!”孙倩也跟着尖叫起来:“林晚!你好狠的心!你这是要逼我们全家去死啊!
你会遭报应的!”林帆则是一脸煞白,他冲过来想抓住我,被保镖拦住,只能隔着一段距离,
声嘶力竭地对我吼:“姐!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我错了!我不要什么投资了!
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别不要我啊!”看着他们丑态百出的表演,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我最后看了一眼瘫在地上撒泼的母亲,
那个曾经在我生病时,吝啬于五千块手术费的女人。又看了一眼暴跳如雷的父亲,
那个曾说我让他丢脸的男人。我脱下脚上那双价值百万,镶满了钻石,
硌得我脚生疼的高跟鞋,赤着脚,一步一步地走下舞台。礼服的裙摆很长,很重,拖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