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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03

我总记得1998年江南的梅雨,濡湿绵长,像青春里流不尽的眼泪。那时我常想,

若能把这雨水收集起来,大概能装满整个后半生的思念。那是个周六的午后,

我照例在镇图书馆做义工,整理那些散发着霉味的旧书。

老樟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斑驳的木地板上,空气里浮动着尘埃与旧纸张特有的气息。窗外,

细雨如织,把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

我就是在那时听见她的声音的——清凌凌的,像山涧敲击青石。"请问,

海涅的诗集放在哪里?"我抬头,看见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少女站在光影交界处。她太瘦了,

蓝色裙子显得空荡荡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偏偏眼睛亮得惊人。雨天的光线很暗,

可她站在那里,仿佛自身就会发光。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长期服药与缺氧造就的透明感,

像清晨的薄雾,美得易碎。"在、在那边。"我难得地结巴了,领她走到外国文学区。

她踮起脚去够最上层那本绿色封皮的诗集,身子晃了晃。我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触手一片冰凉。她的手腕细得惊人,我几乎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折断。"谢谢。

"她浅浅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给你。"糖是橘子味的,

包装纸上印着小小的太阳。那颗糖在我掌心躺了整个下午,糖纸在斜阳下折射出迷离的光。

我终究没舍得吃,至今还收在我的铁盒里,虽然糖纸早已褪色,糖果也化成了黏糊糊的一团。

第二次遇见她,是在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雨刚停,石凳上还挂着水珠。她坐在那里,

膝头摊着那本诗集,脚边散落着几朵白色的小花。风吹过,一朵花恰好落在我鞋边。

"你也喜欢桔梗?"她弯腰拾起花,动作有些吃力,"它的花语,是无望的爱。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后来我想,也许从那一刻起,

命运的齿轮就开始转动了,朝着一个既定的、悲伤的方向。从那以后,

每个周末的午后都成了我心照不宣的期待。她总是坐在靠窗的第三个位置,

面前摆着诗集或小说,手边放着一个棕色的药瓶。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

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有时她会抬起头,对我微微一笑,

那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她轻微的呼吸声。我渐渐知道她叫林晚星,

是镇上林医生的独女,心脏不好,不能跑不能跳,连大笑都要适可而止。可她从不抱怨,

总是安安静静地看书,偶尔抬头看窗外的飞鸟,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向往。"可是看书的时候,

"她说,"我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可以去任何地方,见任何人。"她喜欢在我整理书架时,

轻声念诗给我听。有时是聂鲁达的"我喜欢你是寂静的",有时是叶芝的"当你老了"。

当她念到"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时,声音会突然低下去,脸上掠过一丝阴霾。

那时我不懂,后来才明白,她早知道自己是等不到白头的那一天了。五月的一个傍晚,

雨后初晴,天边挂着半道彩虹。她带我去了镇子边缘的废铁道。夕阳把铁轨镀成金色,

杂草丛中,星星点点的白色桔梗在风里摇曳,像散落的星辰。"看,"她指着那些花,

"我更喜欢另一个花语——永恒的爱。"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

别在我洗得发白的衬衫口袋上。她的手指碰到我的胸口,隔着薄薄的布料,

我感觉到她指尖的凉意,还有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那一刻,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作"永恒"。"暮云,"她念我的名字总是轻轻的,带着气声,

"你要考上最好的大学,要成为很棒的建筑师。""那你呢?""我啊,

"她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我想看你设计的楼,很高很高的那种,伸手就能碰到云。

"那天晚上,我在工地搬水泥时格外卖力。工头骂我不要命,我不说话,

只是想着她别在我胸口的那朵桔梗。夏夜的风带着燥热,汗水浸透了我的旧衬衫,

可我的心是满的。干完活,数着皱巴巴的钞票,

我去书店买下了那本她看了三次都没买的《外国抒情诗选集》。第二天,

我把书偷偷塞进她常坐的那个位置的抽屉里。扉页上,我用铅笔轻轻写了一行字:"给晚星,

愿你的世界永远有诗和远方。"她发现书时,抬头看向正在梯子上整理书籍的我。

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涌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如此明亮,让我几乎要从梯子上跌落。那个夏天,我开始疯狂地打工。清晨送报纸,

白天在图书馆,晚上去建筑工地搬砖。工友们笑我穷酸,

说我搬一年砖也买不起城里的一平米。他们不知道,我攒钱不是为了买房,

是为了带她去北京看病。我在工地棚户区的昏黄灯光下,一遍遍翻阅从医院抄来的专家信息,

计算着手术费用。那些数字像一座大山,但我甘之如饴。每多搬一袋水泥,

就离希望更近一步。七月最热的那天,图书馆的吊扇吱呀作响,她突然晕倒在书架旁。

我背着她往医院跑,她轻得像一片羽毛,伏在我背上微弱地喘息。那一刻,

我恨透了自己的贫穷和无能为力。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让我作呕,看着她苍白的脸,

我第一次对命运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她住院期间,我每天放学都会去看她。

有时带一朵新摘的桔梗,有时只是坐在床边念诗给她听。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笑容却越来越多。有一次,她指着窗外的一棵香樟树说:"暮云,你看那棵树,

每年都在那里,看着人来人往。要是我也能像它一样,一直看着你就好了。""你会好的。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去北京。"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窗外的蝉鸣声嘶力竭,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奏响序曲。八月,桂花开了满城。

我拿到了建筑系的保送通知书。第一时间跑到医院,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推开病房门,

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仿佛从未有人住过。只有床头柜上,放着一只玻璃瓶,

里面是满满一瓶五颜六色的千纸鹤。护士说,她随父母去南方疗养了,走得很急。

我愣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的纸。保温桶里的鸡汤渐渐凉了,

油花凝固成白色的斑点。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甜得发腻,让人窒息。三天后,

我收到她的信。字迹比平时潦草,信纸上还有几处可疑的水渍。"暮云,当你看到这封信,

我已经在南方了。这里的冬天很暖和,适合养病。不要找我,好好读书,成为很棒的建筑师。

我会好好的,看,我在学着折千纸鹤了,传说折满一千只,就能实现一个愿望。

我的愿望是...希望你一切都好。"我把信看了整整十遍,

然后把它和那朵早已干枯的桔梗一起,锁进了我的铁皮盒子。从那天起,

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台机器,除了学习就是打工。我要尽快毕业,尽快赚钱,尽快去南方找她。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所谓转院不过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她的病情突然恶化,

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是她求父母带她离开的,她不想让我看见她最后的样子。

"那孩子前途正好,"她对她母亲说,"不能被我拖累了。"她走的那天,

在日记本上写:"暮云,对不起,我要失约了。不能去看你设计的楼,不能去长城和故宫。

但你要替我好好活着,活到很老很老,老到忘记我的样子。"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大学四年,我像个苦行僧。每天最早到教室,最晚离开图书馆。课余时间全部用来打工,

做家教、发传单、在餐厅端盘子。室友们谈恋爱、打游戏的时候,我在画图纸、背规范。

偶尔收到她的信,总是很短,字迹也越来越无力。她说南方的雨季很长,

说医院的饭菜不好吃,说她折的千纸鹤快要装满第二个瓶子了。我回信说北京的秋天很美,

说我在设计竞赛中得了奖,说等我毕业就去找她。2003年,我大学毕业,

进入一家知名设计院。第一个月工资,我全部寄给了她,附言只有三个字:"等着我。